空調的暖風和煦如春,被子也軟極了。
剛被縫了幾針的特子,身穿著病號服,雖然手上掛著點滴,但仍舊愜意地躺在了床上,閉著眼睛就開始做夢了。
在夢裡,他夢到了草莓,夢到了可樂,還夢到了漂亮姑娘。那姑娘身材頎長,長發垂於腰際,獨坐於月下小舟之上。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聽到了那漂亮姑娘的語聲:“穿越者、小偷,特子,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特子沒見過多少漂亮女人,心中一緊張,感覺有個東西豎了起來。
特子想大叫:“槍火在燃燒!打個郊縣!”可是在夢裡,卻叫不出來。在夢裡拚命地想說話的結果,就是從夢裡驚醒。
豎起來的並不是別的什麽東西,而是一個貓尾巴,黃白黑色相間,像老虎尾巴一樣的貓尾巴。
這個尾巴的主人也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還在跟特子鬥嘴的督察組長詩懷雅,她此時正坐在他的床邊。
詩懷雅說道:“你好像有點貧血,睡得也不是很安穩,還是在這裡靜養為好。”
特子現在隻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好生古怪,明明自己做著如春般的美夢,偏偏要說自己過得不如意。鼠人在現實生活中就已經比不過大小姐了,在做夢上也要遭人詆毀。
特子問道:“陳暉潔呢?怎麽只有你在這?”
詩懷雅道:“她跟能天使他們去追陳傑了,我留在這等消息,順便看著你,以防你偷偷跑了。”
特子外傷未愈,又遇見這個可氣的督察親自看守自己,只能認定自己倒了血霉,只能靠在床上,看著病房裡面的電視。
電視的節目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娛樂消息與家長裡短,每當看到這些的時候,特子就感覺自己和過去靠得更近了。不過好在醫院裡面有水果擺在病床兩側的床頭櫃上,他就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葡萄和蘋果。
看口水綜藝配大口吃水果,他現在感覺自己就是個偷吃貢品的小老鼠。
一旁的詩懷雅好像並沒有被特子的舉動所打擾,反而在一旁拿著圓珠筆填寫表格,上面寫著近衛局近期的各種明細開銷。
吃著水果的特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徐樂交待給自己的任務,他必須要想辦法搜集到那兩條必要的線索。
一旦這兩條關鍵的信息成立,那麽一個驚天陰謀也必然會浮出水面。自己和徐樂被羈押或是重獲自由,這兩條線索至關重要。
他看向窗外,兩個飛行的無人機掠過,這是詩懷雅的得力道具。從樓體高度預判,他現在正處於七樓,如果破窗而出,憑自己的身手可以扒著窗戶和空調室外機穩穩地爬下地面。
但是因為這兩個無人機的存在,他絕對也跑不遠。另一方面,當然也要考慮到自己的傷口上面的線在運動中是否會開裂。
他看向一旁的詩懷雅,她還在寫著表格。鼠人特子最看不慣跋扈的有錢人,而詩懷雅恰好又無時無刻不散發著那種富家貴族獨有的那種驕傲與自信。
看著這個令人生厭的富家大小姐,他早就想化身勁夫給她一套連招了。而且詩懷雅的戰鬥能力跟能天使比起來並不算強,甚至在整個泰拉大陸的乾員列表當中,她的戰力也是倒數幾位的,因此有還人戲稱她就是“吉祥物”。
特子在腦內構想著,這時候,他身上有兩處刀傷,分別在前胸和後背,但是頭是清醒的。此時如果使出那招火箭頭槌,處於坐姿下的大小姐肯定會被槌懵,
自己這一招能製服一個高級資深乾員,區區五星乾員,也必能將其踩在腳下。 但是門外會不會有別的守衛?這一招如果失手,自己又會被帶去哪裡?
變數太多,容錯率太低。他擺脫了帶電的坎肩,去除了枷鎖,但這個病房,卻成為了他新的囚籠。
自己沒有徐樂和洪文那樣強大的格鬥技巧,也不會像能天使一樣擺弄槍械,自己的源石技藝更是等同於沒有。
他現在已經沒有辦法,開始玩弄自己脖子上的掛墜,掛墜是一個骰子,灌鉛的鍍銀骰子。這個骰子和墨茶的SMLE MKIII步槍一樣,這是他穿越過來後得到的禮物,是原來世界的物品。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人,總會隨機獲得一點原來世界的小玩意兒,大的能像墨茶的步槍、鐵帥的短刀一樣,而小東西可能會微不足道,有可能玩著玩著就被弄丟了。
但這個骰子被特子保存得很好,這個骰子的存在似乎預兆他會強運加身,他的博彩一直是在贏,除了上回蜀州的那次比武競猜。
但是此時的他運氣真的太差,被督察組長這個大小姐死死看著,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余光一直鎖定在自己的身上,哪怕詩懷雅此時還是在全神貫注地填著手中的表單。
“你昨天在酒館說的,正確的事,是什麽?”一句問話打斷了特子的思緒,將他拉回了眼前。
他這個鼠人此時正在與一雙貓一樣的眼睛對視。
“你在問我?”特子道。
詩懷雅道:“本小姐就是在問你,不然呢?”
特子說道:“正確的事,我當初覺得是鋤強扶弱、仗義疏財,做一個大俠,但是過了這麽多年,我覺得自己做不到。”
詩懷雅道:“但是做正確的事,不就是很難嗎?”
特子歎了口氣,說道:“不是很難,是根本沒可能。我到了這裡之後,本想大展宏圖,可我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
特子又道:“我的賜福能力弱得可憐,戰鬥能力一塌糊塗,源石技藝更是一竅不通。要不是沒有樂哥帶我,我可能早就被不知道哪來的人解決掉了。”
詩懷雅道:“所以你懷揣著宏圖大志,最後就當了毛賊?”
特子道:“我知道我這輩子成不了大俠,但是我還想鋤強扶弱,所以只能當個小混混,有活乾就找點工作,沒活乾就呆著,順便跟樂哥搶點某些人的不義之財。”
詩懷雅看著特子,似乎並不能理解他的歪理邪說,以一種長輩的口吻說道:“可龍門的年輕一代,躺平的是極少數,不懈奮鬥的才是大多數,鼠王家的大小姐林雨霞創辦了個創業者協會,裡面奮鬥的年輕人很多,你該學學他們。”
特子聽了這樣一句話,開始瞪著詩懷雅。那種複雜的眼神,究竟是對世道不公的憤怒、還是對現實殘酷的悲哀,詩懷雅看不出,她看著特子,隻覺得面前這個穿著病號服的鼠人令人不寒而栗,久而久之,她的眼神開始回避。
特子的口氣忽然變得生冷,說道:“大小姐,你在那個位置對我說教,未免太自命清高了。”
“卡茲戴爾的難民拚了命地湧入周邊的移動都市,龍門的外來務工者要經過三代才能融入最下層,乾著每天十五個小時的流水線工作。你覺得這個世界很好,只因為你是跨國財團的大小姐,作為督察組長身居高位,理所應當地砸下鐵拳。”
詩懷雅聽後,沉默無語。
“可我是鼠人,空有一個好運氣,苟活至今。我怕報應,所以我自從戰鬥以來,從未有過擊殺記錄,甚至連整合運動的人也沒打死過。可為什麽,我前幾年還能有好多一起說話的好朋友,現在都離我們而去了……”特子說完這段話,似乎勾起了自己傷心的往事,癱倒在了床上,用右手手臂擋住了雙眼,靜靜地躺著。
他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場戰鬥,那場血戰……
暴雨之下,傷痕累累的徐樂,正面對著一個白袍男子,他們之間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毆,血被雨水衝刷,融進了泥濘的地面。
在一旁的特子趴在地上,大聲叫嚷著:“樂哥,李哥,別再打了,區區一個復活賽,就剩我們三個人了,為什麽還要這麽拚命?”
“小特,你不懂,大道必須要一個人來背負,不然這爭鬥不會有盡頭!”
“別打了,我能賺錢,我會各種手段,賺很多的錢,足夠把整個泰拉買下來的錢,咱們就在這好好的生活,求你們了!”
“來啊,繼續打,這個東西,必須我來承擔!”
之後,便是徐樂和特子失敗,白袍人勝出,最終贏得復活賽,領悟了大道。
特子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角現出了淚痕,帶著哭腔問道:“大小姐,你如果有足夠的錢,能不能把離去的故人全買回來?那種你思念了很久,但最終離你而去的故人。”
悲傷,是會傳染的,特子的一句話,不僅傷到了自己,也在不經意間傷到了面前的大小姐。
詩懷雅默默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
在特子的眼中,詩懷雅是督察組長,是大小姐,他看到了她在瞪著自己,卻沒看到一滴晶瑩的淚珠劃過。
詩懷雅經歷過龍門對整合運動的大戰,和特子一樣,都是飽嘗過離別之苦的人。她看著此時悲痛欲絕的特子,總感覺是自己的態度太過強硬,同齡人之間,本不該以這種態度對話的。
“他並不算壞人,只是個小毛賊,我是不是對他太嚴苛了。”詩懷雅心中思忖著。
她想到了昨天他因為勸架受的傷,那次事故終究是因為自己看管不利造成的。
“他挨了兩刀,讓陳暉潔決鬥受傷的風險降到了最低,反倒是我欠他個人情了。”詩懷雅想著,腦內犯起了嘀咕。
經過了好幾輪的考慮,詩懷雅終於說道:“那麽,看你這麽傷心,你現在有什麽想做的,我可以幫你達成。”
就在這時,特子的眼淚幹了,嘴裡蹦出了三個字:“吃果盤。”
作為總警司,詩懷雅見過各種各樣的犯罪者,其中不乏有精神問題的人,但是像特子這樣思維如此跳脫,情緒忽然從深沉轉向膚淺的,她還是頭回見到,此時她已惱羞成怒。
詩懷雅臉一紅,忽然怔色大叫道:“你可真是個齷齪的鼠人,是你出手保護了那個姓陳的,我才好心想幫你辦點事,再不好好回答,我就不再理你了。”
特子轉了轉眼睛,說道:“那好,幫我要一下蕾繆樂的聯系方式唄,她當初救了我一命,我想跟她處對象。”
詩懷雅道:“你當我小孩嗎?能天使是企鵝物流的員工,名片滿大街都是,你想要自己去拿。”
特子又開始眯著眼睛笑了,說道:“這個不算?”
詩懷雅道:“這個確實不算。”
特子摸了摸下巴,忽然嚴肅地說道:“詩懷雅小姐,我要進行一場豪賭,關系到這件案子的最終真相,請借給我足夠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