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當第五發強粒子束從天空飛過時，陌宸率領著戰鬥員正在玉龍西側的樹林中與敵人交火。

　　多虧之前柯雪的手段成功，此時他們要面對的只有區區百余名西格瑪而已，雖然火力同樣凶猛，但擊潰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隨著箜晴的隊伍從側面壓上，臨淵的部隊迅速佔領了整片樹林。

　　雖說是樹林，實際上面積並不算大，也就是個稍大些的城市公園的程度。不久，璿盞的隊伍也趕了上來，與其他人匯合。臨淵一行人侵入的位置是西側的一般居住區，從這裡攻進去向北很快就能打到高塔下方。

　　那高塔是實在是太顯眼了，在索敵小隊帶回與猜測相反的確切消息前，大家一致認為高塔最有可能是玉龍的中樞所在。

　　穿過樹林後守在前面的是另外一支西格瑪隊伍，相比於之前遇到的與仿生人使用相同替換件的西格瑪，守在居住社區周邊的護衛完全是機器人的樣子，構成身體的組件直接采用金屬結構，外表沒有仿生皮膚，腹部的能量匣直接裸露在外。沒有腿部，取而代之用來移動的是傳動裝置，頭部的位置則是單純的感應器，具體來說有點像是監控器一類的樣子，可以左右轉動，中心處有一個常亮的紅點。

　　外觀如何其實並不重要，機器人的行動不如西格瑪靈活，這顯而易見。與此同時令陌宸在意的是它們手上的武器。

　　它們使用的並不是常規的電磁系列槍械，而是激光武器。由體內的能量匣直接轉換成穿透力強勁的短波激光作為武器，不需要換彈，單次擊中的傷害較輕，但幾乎沒有射擊間隔。一旦被擊中往往就是同時挨上數發甚至十數發，連帶著高溫效果稍不注意就會失去戰鬥力。即便不至於立刻當場靜默，但在敵人巢穴裡失去戰鬥力等於什麽不言自明。

　　雙方的交火格外激烈，處在城區的一方可利用的掩體更多，而且機器人全員都配備著單兵使用的能量護盾，電磁槍必須連續命中才有可能報廢掉它們。臨淵一方卻只能靠談不上粗壯的樹乾作為屏障，護盾的配置也不夠齊備。此時雙方的人數相當，可敵軍後方似乎還有源源不斷的援兵，己方已是全員在場，一旦被拖在這，戰爭形勢將不容樂觀。

　　“陌宸，得想辦法衝進去，拖入巷戰對我們有利。”璿盞在通訊器裡建議說:“掩護我的人靠近過去吧。”

　　玉龍的干擾系統頻率不高，主要作用是阻斷遠波探測，對於高頻電波為主的通訊器影響稍小，雙方間隔兩三百米之內還可以相互通話。只是不確定是否會被竊聽。

　　“不行，”箜晴率先否定:“敵人的武器過於密集，靠電磁槍很難壓製住火力，硬衝上去搞不好會白白減員。”

　　“迂回戰術呢?我們從南邊繞過去，看起來敵人在北邊布置的力量更強。”璿盞的感應器同樣受到干擾系統的限制，只能看到近處的大略狀況。

　　“還有那個射程超遠的炮台，看樣子應該也在北邊。那玩意的威脅更大。”一名負責索敵的戰鬥員加入通訊匯報說:“敵方的援護從正東和東北兩個方向來，不清楚控制系統的位置，推測在那個顯眼的高塔。南邊的確沒多少配置。”

　　“有看到人類嗎?”陌宸開口問道。說話的同時，他從樹後探出身子舉槍射擊連續打中兩台機器人的頭部感應器，即便胸口的能源裝置仍在工作，失去了感應器的機器人也會靜默下來停止戰鬥動作。而且機器人對感應器的保護並沒有能源裝置那麽嚴密，

打擊難度相對低些。　　“有一些，能見到的人數不多，都是在四處逃竄。推測更多人類留在建築物中，熱源感應可以掃描到。”戰鬥員回答陌宸的詢問。

　　“還以為人類有多神勇呢，只不過是躲在機器人後面而已嘛。”箜晴隨口說道。她的槍法遠遠超過其他人，幾乎彈無虛發，雙方僵持的十幾分鍾裡，機器人的減員中差不多有一半都倒在她的槍口下。

　　“如果等在這，隨時有可能面臨炮台的攻擊，柯雪的反擊只打出了一次，現在也收不到來自要塞的訊息了。再拖下去可能越來越危險，”陌宸簡短地總結當前的形勢，然後果決地傳達指令:“我準備提前動用B計劃，持續時間尚不得而知，屆時我們將失去通訊。箜晴帶隊去找炮台，如果能佔領最好，不行就破壞掉。璿盞往東邊去，我去東北邊，首要目標是破壞機器人的控制系統，其次是破壞生產工坊或者武器庫，盡可能瓦解對方的武裝。集合點就在那高塔之下，現在即將凌晨三點，任務時間設定為不超過兩個小時，無論成果如何，最晚凌晨五點進攻高塔。以上，各就各位。”

　　隨後，陌宸倒計時三秒鍾，按下了手上某個裝置的啟動按鈕。

　　此前投擲進來分散到玉龍社區各處的建築廢料中立時出現可見的彩色波紋，陌宸啟動了提前安置在裡面的增幅器，盡管單個增幅器的覆蓋范圍只有半徑十米左右，此前丟上來的兩百多個增幅器加在一起，相互疊加的增幅效果也足以覆蓋大半個玉龍，環繞高塔的四個社區幾乎毫無死角都被籠罩了進去。

　　這時柯雪在戰前部署提出並全票通過的作戰計劃。最初的構想是利用強磁場限制西格瑪電磁武器的射擊能力，不過這樣也會同時限制己方的電磁武器。為此，她將戰術的目標從限制武器轉到了限制遠程控制。這是敵我雙方最大的區別，我方戰鬥員均可以獨立作戰，敵方的西格瑪卻必須通過控制系統發布指令。那是大家還不知道玉龍部署有裝備激光武器的機器人，不過所幸機器人看起來也需要通過控制系統發布指令。

　　在尋找可以干擾指令信息傳輸的方式時，柯雪注意到了玉龍原有的干擾系統。

　　玉龍的人類社區原本就籠罩著干擾源，使得身處下層銀沙無法利用遠波探測獲知上層玉龍的詳細情報，探測器上顯示出來的就是大片黑影。柯雪從中實驗出了模擬干擾源的方式，雖然沒能找到解除或降低干擾的方法，但卻發現可以通過一種簡單的信號增幅裝置提高干擾源的效率。經過反覆試驗，柯雪找到了能夠限制西格瑪部隊行動的方法。

　　至於如何將增幅器放置到敵軍陣營內部，哀雲設計並主持建造的投擲器就派上了用場。投擲大量建築廢料的作戰不僅僅是為了擾亂敵方的部署與形成初步殺傷，更重要的就是把增幅器放置過去。之所以要把投擲物做成數噸重，也是為了避免被人類輕易挪動位置。

　　事實上，除了可能砸中高塔的幾塊投擲物被強粒子炮打掉之外，其余兩百多塊全部被安置在了柯雪計算中的理想位置上。

　　激光武器的攻擊覆蓋戛然而止，中斷了控制信號的機器人就像中了停止時間的魔法一樣保持著前一刻的姿勢不再繼續行動了。

　　“成功了，出發。”陌宸率先衝了出去，舉槍射中幾名攔路的西格瑪。通訊器立刻就不能用了，陌宸這句口號完全是喊出來給大家聽到的。

　　柯雪的戰術勝在出其不意，啟動瞬間的效果可以說是出奇的好。不過缺點也同樣明顯，破解的手段就掌握在敵人手中，只要對方反應過來其實她們是在利用玉龍原有的干擾系統，關掉就可以了。能夠限制敵人多少時間完全取決於對方的反應速度，這是這個計劃最大的缺點。

　　下面就到了雙方與時間賽跑的時候了，是臨淵一方能夠在未知的環境中率先找到玉龍的武裝控制系統加以破壞，還是人類一方率先找到破解之法主動關掉干擾系統就是決定這場戰爭勝負天平的關鍵。陌宸他們就是在賭人類的原生大腦沒有迅速察覺的能力。

　　臨淵一方輕易突破了玉龍的防線，並盡可能破壞掉已經停下行動的機器人。無法行動的機器人也不再作出防禦動作，電磁槍的衝擊力完全可以擊碎它們的能源裝置。陌宸、箜晴與璿盞各自率領戰鬥員兵分三路向各自的目標而去。

　　此時，聚在一起的柯雪與哀雲正在向戰場方向趕來。

　　5

　　進入人類居住的社區後，謹慎的戰鬥員們朝所有目光所及的活動物體射擊，不管是閃著光的能源裝置還是從窗口向外張望的人類。

　　箜晴帶隊向北而去。進入社區後不久就能看到北側高塔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副塔，東側的那座已經倒塌起火，西側完好的副塔高度差不多是中央高塔的三分之一。

　　這時，她們清楚地看到一道紅黑色的光束從西側的副塔頂部射出，從方向上判斷，目標仍然是臨淵的空中要塞。此時要塞中已經沒有了防護力量，這一下徹底將殘留的部分摧毀殆盡，再無半點作用。

　　箜晴不知道要塞的損傷如何，但她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找到了。穿過社區大概需要二十分鍾，就算一路上全無阻擋，恐怕也得半小時左右才能到達炮台。

　　陌宸帶隊向東北方向斜著穿過社區，這條路線上經過了眾多人類居住的建築。這些建築看起來與銀沙街區的居住條件大同小異，尤其是那種可以擠下二十多家一同居住的公寓樓。

　　起初，他們的方針是逐棟清理，盡可能擊殺所有敵人。不過很快，他們就是發現人類其實毫無抵抗意識，而且也沒有武器。除了躲在房間裡顫抖著等待死亡，他們似乎什麽都做不到。

　　戰鬥員中的歐米伽們嚴格地遵從著陌宸的指示，可那些阿爾法和貝塔漸漸出現下不去手的跡象。電磁槍近距離的射擊可以輕易將人類的孱弱身體打成粉碎，看著散落一灘的爛肉與碎骨，以及刺眼的鮮紅血跡，心懷榮耀的仿生人們難免生出愧疚和質疑來。

　　這已經不是戰爭了，根本就是無意義的屠殺。就算為了復仇，要去找的也應該是人類的當權者，而不是這群手無寸鐵的普通人。

　　很快，他們就商議出了權宜之策。他們不再肆無忌憚地屠殺，而是破壞門窗讓裡面的人無法出來。事實上，那些從沒見過這種場面的人類根本就不敢走出家門，一些稍有勇氣敢於到窗口向外張望的家夥早就被射殺了。

　　對歐米伽們的解釋是要節省彈藥，他們認可了這個解釋與新的做法。陌宸對此也沒有表示反對，後來他乾脆直接用喊話的方式警告人們待在家裡，不準外出，不準靠近窗口，只要老實服從就有機會活命。轉而全力離開這片似乎並沒有戰略設施的社區。

　　向東而去的璿盞一行倒沒有遇到殺不殺非戰鬥人員的道德問題。璿盞的戰術小隊中有具備搜索技能的仿生人，那些能量反應微弱的建築就被她們直接忽略了。遇到能量反應稍強的建築，璿盞就命令射穿承重柱，以破壞建築為主要目標。至於裡面的人類是死是活，她們乾脆不去理會。

　　社區的南北向長度比東西向長度長，璿盞一路向東隻用了八分鍾便穿過了西側社區。令她意外的是，東側社區裡的人類竟然組織起了反擊戰線。他們將已經停擺的西格瑪或拖拽或拉扯地弄到社區邊緣，並用與它們的能源設備相連的激光槍展開反擊。

　　不過畢竟是外行人，到達附近的璿盞輕而易舉突破了臨時構建起來的防衛線。以璿盞本人的反應速度，完全可以在七八支激光槍的交叉火力中找到突破的間隙，無論是射擊的速度還是火力覆蓋的配合，這群人類都表現一塌糊塗。更不用說見到仿生人接近就立刻丟下武器轉身逃走的戰鬥意志了。

　　信心滿滿想要靠自己的雙手保護家人，到頭來僅僅抵禦了不到十分鍾，一名仿生人都沒能擊殺成功。反倒是有個莽撞的家夥誤操作使得槍械短路，導致能源設備爆炸，炸塌了小半棟公寓，害死了不少人。

　　東邊社區中明顯配置有更多機器人，探查設備中也能觀測到更多能量反應強烈的建築。

　　璿盞一邊派人破壞那些建築，一邊擊殺離開建築出現在周圍的人類。對於璿盞來說，殺死主動靠近的人類並沒有多少罪惡感，只不過這附近怎麽看都像是供普通人生活的街區，觀測到的能量反應大多是尚未損壞的電力設備而已。至於武器庫、能源庫以及控制中心，完全沒有存在的跡象。

　　一連破壞了十幾棟建築後，璿盞意識到這樣下去可能毫無用處。從突入開始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除了破壞建築和殺戮平民之外似乎一點收獲都沒有。

　　這時，在主街北側距離璿盞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地面突兀地開啟了一處通道口。自下而上的能量反應格外強烈，附近的四名戰鬥員與璿盞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從通道口下方出現的是一台由人類直接駕駛的機器設備，從外觀上看像是穿戴在人類身體上的外部武裝。

　　看得出來，這應該是頗為老舊的裝備，消耗了極高的能量，行動卻顯得無比緩慢，僅僅打出兩發落在空處的炮彈，就被璿盞欺近身前，躍起一刀刺死了裡面的駕駛員。

　　隨後，附近陸續出現了十三台同樣的機械，無一例外都被璿盞等人輕易絞殺。人類在與仿生人發生直接的正面戰鬥時沒有絲毫優勢，仿生大腦的反應速度是原生大腦的四到七倍，身體的靈活程度也有三倍以上的差距，往往是人類剛剛抬起槍就已經被子彈擊中了。

　　“派出這種落伍的玩意來幹嘛?”一名戰鬥員隨口說道。

　　“他們好像是在攻擊附近的增幅器。”璿盞突然注意到近處的四塊建築廢料全部被看似落空的炮彈打碎了。“小心，機器人要醒了！”

　　切斷信號的增強干擾頻率迅速降低，已經停止活動的機器人中有六台重新活動了起來。那些機器人還沒起身就開始瘋狂地執行攻擊命令，璿盞反應迅捷，閃身躲過了激光武器的掃射，另外四名戰鬥員就要慢上不少，盡管璿盞及時提醒，但雙方的距離太近，他們被激光武器的掃射當場擊中，兩人當場靜默，兩人被擊穿了手臂或軀乾，費力地躲進旁邊的建築。

　　璿盞冷靜地觀察對手的動作，雖然近處的增幅器被破壞了，但干擾的效果並未完全消失。看起來它們的攻擊來得又快又猛，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動作銜接上的遲滯。

　　璿盞的槍法雖然不及箜晴和陌宸，但這種距離也能夠精準命中。她連續開槍報廢了兩台機器人，隨後利用加速組件瞬間提速，一邊閃避激光槍的射擊，一邊欺近敵人揮刀連斬。

　　眼看近處的六台機器人被璿盞報廢，側面突然跑出來另外一台拿著大口徑激光炮的家夥。那家夥或許是想要偷襲，但它的動作幅度太大，現身的瞬間就被璿盞察覺。璿盞利用一次後空翻險險地避開激光炮的轟擊，並在半空中開出一槍，受電磁加速旋轉著高速飛出的細長子彈一舉打碎了敵人胸口的能源設備。

　　這台機器人與其他不同，沒有能量護盾，或許是不同用途的型號。

　　璿盞從空中平穩落下。她身後有一棟此前被建築廢料擊中，毀掉了小半邊的公寓樓，此時再次被剛剛的激光炮命中，尚且完好的半邊不堪重負地塌陷下來。倒塌的建築並沒有引起璿盞的注意，可隨後從那片廢墟裡努力想要爬出來的一家三口吸引了她。

　　最先從廢墟裡探出頭的是個中年男性，額頭帶著傷，一條手臂無力的垂下看來傷得不輕。他自己還沒有完全脫險，就開始用另一條手臂努力地想要把壓在下面的人拉出來。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剛好看到不遠處的璿盞，立刻大喊道:“可以來辦個忙嗎?我的妻子和女兒被壓在下面了，請來幫幫我，謝謝。”

　　璿盞就是被他的求助吸引了注意力。

　　從外表上看，其實很難分辨璿盞和一名人類女性的差別。包裹著身體的裝束雖然有些材質上的區別，但現在是深夜，不仔細觀察也不太容易分清楚。她腰間的長刀上還帶著未乾的血液，卻有人類試圖請她幫忙救助妻女。這是璿盞萬萬沒有想到的。

　　更令璿盞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沒怎麽猶豫就真的過去幫了一把。身為仿生人，即便看起來是高高瘦瘦的女性樣貌，力氣也比人類強很多。璿盞輕而易舉地推開瓦礫，拉出壓在下面的兩位人類女性。

　　母親受的傷不輕，一條腿被砸斷了，身上也有多處創傷。女兒看起來倒是還好。

　　中年男人頗為感激地對璿盞說:“我是高塔三層的職員，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你。好心人，謝謝你，謝謝你。”他並沒有在意璿盞異常的力氣。

　　倒是他女兒發現了璿盞身上帶著長刀。仔細看，璿盞的眼睛也不同於人類，她的眼球經過動態視覺的升級後，會有抖動的光在其中流動，和一般的仿生眼球不一樣。

　　“爸，爸爸。她，她，她好像不是人類。”女兒驚慌地嘟囔著。

　　中年男人的臉上露出異樣的神色，轉而說道:“我們馬上就走，你放心，不會干擾到你的。”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的妻子腿傷嚴重，他的手臂也斷掉了一條，這種時候想要快速離開幾乎不可能。

　　璿盞本來也沒打算為難他們。卻還沒等開口，從旁邊跑過來兩名戰鬥員，舉槍對準了他們。

　　中年男人跨前一步，張開單臂，用十分冷靜地口吻說道:“請不要傷害我們，至少不要傷害我的女兒，她還小，什麽都不知道。我在高塔工作，放過我女兒，要我做什麽都行。”

　　璿盞製止了戰鬥員的靠近，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在阻礙她下判斷。其實無非就是殺掉或者放走而已，對她來說應該是怎麽決定都無所謂才對，可此時此刻，她就是遲遲沒能做出決定。

　　見璿盞沉默，中年男人似乎是認為她給了機會，小聲對女兒說:“小雯，你快走，往南去，離高塔越遠越好。”

　　“不，我不走。爸爸，我要和你們在一起。”女兒明明害怕得抖個不停，連站穩都成問題，卻執意不想離開父母。

　　璿盞猶豫著說道:“回答我三個問題，就讓你們離開。我可以讓人護送你們到遠處。”璿盞的聲音輕柔綿軟，帶有病弱的感覺。這樣的聲音聽在人類耳中反差感極強。這是璿盞第一次對他們說話，中年男人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遲疑了好一會才回答說:“好，好。”

　　“這附近有軍事設施嗎?控制那群機器人的控制中心在哪?那高塔是做什麽用的?”璿盞一連提出三個問題。此前靠近的戰鬥員已經退開，繼續原本的搜尋任務去了。

　　“軍事設施?不，沒有。這邊只是供我們居住的社區。”中年男人為了保住妻女，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知道地下建有與下水系統相連的移動線路。我們並不會用到，控制中心或許在其中的某處。我是文職人員，具體位置確實不知道，猜測可能在中街偏北的位置，那邊有轉運生活物資的轉運站，機器人在那裡比較活躍。”

　　中年男人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全部講了出來:“至於高塔，那是我們工作的地方，是全部六個社區的核心樞紐。所有人類都想去其中工作，在高塔認真工作就能得到特權，會有更好的食物更多的衣服等等。對我們來說，那就是工作地點。我不知道這麽說能不能讓你滿意，但我的確只知道這些。”

　　後面的部分，璿盞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關於控制中心的位置，雖然這個男人說是猜測，不過想來的確很有可能是在地下。

　　璿盞輕輕點頭，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們離開。

　　就在這時，從高塔的方向傳來一陣刺耳的蜂鳴聲。隨後，那些停止行動的機器人全部重新站了起來。對方發現了增幅器的作用，主動關停了干擾裝置。

　　此時是凌晨三點三十二分。

　　6

　　西側的街區突然湧現出二十多台機器人，此前璿盞等人並沒有探測到能量反應，猜測可能是待機放置在附近的後備隊，控制恢復的此刻才突然發難。

　　“你們快躲起來。”璿盞反應快，一邊朝中年男人喊話一邊率先開出幾槍。機器人們展開了能量護盾，電磁槍的射擊並沒有取得成效。

　　兩名戰鬥員欺身上前，砍倒了兩台機器人，隨後就被密集的激光攢射打倒。璿盞伏下身體躲過了這輪攻擊，四下觀察尋找反擊的方法時，看到那中年男人挺身護在妻女身前，炙熱的激光瞬間奪去他的生命，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人類的身體無法抵禦激光的攻擊，他的妻女同樣受了傷，陷入無法行動的境地。

　　眼看機器人還要射擊，其中有幾台甚至直接將槍口對準了她們。也不知道是程序失控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在場的人類同樣也是機器人的攻擊目標。

　　璿盞雖然沒有想出萬全的方案，仍舊奮勇跳出掩體，揮刀砍斷了機器人手上的槍械。隨後反手一刀刺入能源裝置，將其報廢掉。

　　“有消息稱敵人的控制中心可能在地下，高塔以南的位置。我這邊來不及趕過去，後面的戰鬥拜托大家了。”干擾裝置已經停止，璿盞向通訊器中發出最後的訊息。

　　為了提高搜索效率，璿盞將隊伍分的太散，一時間難以相互援護。在一口氣報廢掉七台機器人後，璿盞持刀的右臂被激光射穿斷掉，周圍還有兩位數的機器人，她知道自己即將靜默，試圖在靜默前多拉上一台機器人。但是很可惜，她手臂的長度不夠，在擊倒對方前被近距離的密集射擊打碎了下半身，摔倒在地上。

　　就在璿盞的意識即將潰散前最後的迷離的視覺信號裡。她看到那個被父親拚命保護的女孩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女兒的血和父母的血連在一起，一家人到最後也沒有分離。

　　璿盞猛然察覺到通訊器被打壞了，來不及查看是否有人接聽到她給出的情報，機器人便毫不遲疑地打穿了她的仿生大腦。

　　凌晨三點三十九分，璿盞靜默。

　　由於干擾突然停止，受到牽連的還有跟在後面的哀雲和柯雪，他們剛剛來到西側街區的邊緣，正在試圖駭入這裡的電子設備，借此尋找玉龍的控制中心，嘗試了兩分鍾左右，找到可能有用的僅僅是幾張居民社區的建築圖紙。

　　這時，附近的機器人突然動了起來。

　　此地與半小時前機器人設立防線抗擊臨淵的位置不遠，那時在這裡聚集了數以百計的機器人。突入的三支小隊破壞了一大部分，可漏網之魚還是有三四十台之多，僅靠哀雲和柯雪兩個人根本無法應對。

　　所幸柯雪的感應器敏感地捕捉到了異常的電波信號，拉著哀雲提前一步躲進了旁邊一棟塌陷下來的建築。房間裡有三具人類的屍體，是死於高空墜落或者重物擠壓，身體碎爛得不成樣子。

　　重新活動起來的機器人不管不顧地開始了一輪盲目射擊。因為沒有直接見到敵人，射擊的分布不算特別密集，射進柯雪兩人所在建築的火力被哀雲用護盾強行擋住了。

　　通訊器裡傳來璿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很不清晰。

　　“……控制中心可能在地下，高塔……來不及……拜托大家了。”

　　柯雪驚呼出聲，說道:“璿盞?你……”還沒等她說完，通訊器中就只剩下了渾濁的雜音，又過了一會，聲音徹底靜止。

　　她們並沒有收到陌宸或者箜晴的回應，不知道是沒有收到還是其他情況。

　　“現在怎麽辦?”哀雲詢問道。外面的機器人似乎進入了巡邏的模式，沒有繼續胡亂攻擊也沒有離開，就在附近徘徊起來。

　　“地下，地下。”柯雪檢查起剛剛拿到了建築圖，相互對比後輕聲說道:“璿盞的情報很可能是真的，從圖紙上看，這裡的地下還有至少兩層，中間層比較規整，標注是下水系統。下水系統下面還有一層，圖紙上沒有明確標注，也沒有詳細結構圖，只能是推測存在。我們手裡的情報量還不夠。”

　　“這附近有可以下去的地方嗎?和下水系統連通的話，應該也有通向地表的通路吧。”哀雲說。

　　干擾系統停止運行，雖然令被限制住行動的機器人恢復了過來，同時也讓柯雪能夠動用其強大的探測組件了。大概十分鍾左右，柯雪掌握了周邊直徑一公裡內的大致情況。

　　她的探測組件並不是依靠長短波或者是視覺信號的常規手段，而是通過侵入其他電子設備奪取其中信息作為探測手段。這種方式的探測范圍更廣，但精度並不高。

　　就功能而言，柯雪這種收集零散信息的探測方式，更適合追蹤活動的物體，而不是尋找未知的通路。為了得到更多信息，她不得不提高探測組件的功率。

　　柯雪靠現有的情報在大腦中完成建模，分析後得出結論:“最近的通路應該是在北邊兩個街區外，不過那附近被破壞的比較嚴重，不確定還能不能用。”

　　哀雲一直在關注外面的狀況，他突然說道:“不管能不能用，我們也得走了。這裡被發現了。”他看到有三台機器人突然轉身向他們而來，或許是柯雪的探測信號驚動了它們。

　　話音剛落，那三台機器人就抬起槍口開始朝這邊射擊了。

　　哀雲一把拉起柯雪，柯雪的嬌小身體不具備快速移動的能力，就算開啟加速組件也不可能跑到哀雲的速度。所以他直接把她抱住衝了出去。

　　哀雲開槍還擊，連開六槍隻命中了一下，全靠行動果斷才沒被敵人打中。

　　向北跑進另一處掩體後，哀雲對柯雪說:“給我坐標。”

　　“哦，好。”柯雪的動作也不慢，不僅告知了通道口的位置，同時還規劃出了最佳的線路。

　　“抓緊我。如果我被擊倒，你不要管我，立刻離開，明白嗎。”哀雲嚴肅地叮囑。也不等柯雪回應，他再次衝出掩體，也不去管側面的機器人，徑直向目標跑去。

　　哀雲為了這次戰鬥，在身體上填裝了不少新組件，尤其是仍在實驗階段，安全性尚不確定的功率超頻組件也被他用在了身上。借由超頻組件增幅的能量護盾硬生生為他們擋下了十幾發激光射擊。

　　對方只有三台機器人，其中一台還被哀雲打中腿部，行動慢了許多。他們有驚無險地跑過了一條街區。閃進狹窄的建築縫隙後，哀雲為肩部的護盾組件更換了一塊新的能量匣。

　　雖然能量儲備可以補充，但連續使用組件的損耗無法在短時間裡恢復，柯雪知道，他身上的護盾最多只能再接下十次攻擊。激光武器對能量護盾的破壞力並不比電磁武器強很多，但射擊頻率高出太多，多點打擊的效果一點都不差。

　　北邊有另外四台機器人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趁他們還有些距離，哀雲換好能量匣就立刻衝了出去。在超頻組件的增幅下，他的速度提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跑過一條街隻用了四秒鍾，在這種速度下，他的腿部組件甚至出現了超載斷裂的征兆。

　　超頻組件被判斷安全性不確定的一個重要前提就是常規身體組件的強度不足以支撐其長時間使用。

　　從四台機器人之中穿過後，哀雲控制身體做出一個近乎直角的轉折。柯雪提示的目標位置就在東邊十米左右的地方。卻不曾想，拐過這個街角後，迎面是一塊斷倒的牆體。地面的下水道口不偏不倚的被壓在了牆體下面。

　　後面的四台機器人很快就能趕上來，哀雲來不及減速，只能勉強側過身體才沒讓抱在身前的柯雪承受撞擊。

　　撞擊帶來的反作用力使得哀雲腿部組件的承受力到達極限，右側小腿的中部直接爆裂開來，左腿的情況稍好，但也沒辦法支持繼續跑動了。

　　哀雲立刻矮下身，用盡力氣將壓住下水道口的牆體抬起了一些，就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他對柯雪說道:“快，鑽進去。我來擋住它們。”

　　“我……”柯雪還想說些什麽。

　　哀雲立刻打斷道:“快走，找到控制中心，結束這一切。”

　　下水道口並沒有明顯的痕跡，看起來就和旁邊的正常街道一模一樣，如果不是此前拿到了社區的建築圖，很難察覺有這個入口。柯雪開槍打穿堅固的地表，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孔洞擴大到可以容納她身體進入的程度。如果強融槍還在就好了，用電磁槍做這種事效率太低。

　　看著柯雪跳進下水道，哀雲放心地松開抬起的牆體，轉過身去面對自己的命運。

　　身後的機器人從巷口拐了出來，遠處的街口還有另外兩台機器人尋聲而至。

　　哀雲打空了手上電磁槍的子彈，卻一台機器人都沒報廢掉。現在他手裡的電磁槍是來的路上從靜默的戰鬥員手裡找來的，他自己的槍此前就丟在要塞裡了。哀雲有自動瞄準的技能，所以早已習慣使用帶有輔助射擊組件的槍械。現在拿起不滿足技能要求的一般槍械就一點準頭都沒有了。

　　“早知道會這樣，多練練就好了。”

　　哀雲身上的能量護盾足足為他抵擋了十七發激光的攻擊，超頻組件的實戰效果比柯雪的設計預期更好。然而，幾乎一瞬間哀雲遭到的激光攻擊就有密集的上百次，抵擋十七發並沒有多少用處。畢竟是設計來抵擋電磁武器的防護裝備，面對不熟悉的武裝體系屬實捉襟見肘。

　　那些機器人此前只看到哀雲抱著柯雪跑動的樣子，現在哀雲的身體被打得七零八落，也分不出和此前有無區別了。機器人們在周圍徘徊了兩圈便各自散去，沒有檢查哀雲背靠著的斷裂牆體。

　　凌晨三點五十二分，哀雲靜默。

　　7

　　把時間向前倒推二十五分鍾。在高塔西側的副塔前，箜晴帶隊來到了這裡，守在副塔前的機器人有七十多台，這時候還都處在停擺的狀態。

　　慎重起見，箜晴命令把它們全部破壞掉。

　　後面的副塔中突然衝出來一小隊人類士官，只有二十個人，手上拿著的是相當古舊的突擊步槍。人類的身體無法承受電磁加速產生的後坐力，又背不起激光武器沉重的能源裝置，就只能使用依靠火藥撞擊為子彈提供動能的舊式武器。

　　這類武器對人類的殺傷力很強，但面對仿生人或機器人就不太有效了。

　　顯而易見，他們的阻攔對箜晴等人毫無用處。二十個人能做的僅僅是稍微耽誤了一點破壞機器人的效率。然而他們的犧牲卻得到了出人意料的成效，就在機器人只剩下十幾台時，干擾裝置停止了，重新啟動的機器人立刻向箜晴她們來了波瘋狂掃射。

　　副塔前的平整空間毫無遮蔽，箜晴只能硬著頭皮和敵人正面應戰。在靜默了三十三名戰鬥員後，才算是徹底報廢了所有機器人，代價格外大。

　　東側的高塔前方同時爆發了戰鬥，陌宸率領的臨淵隊伍同樣面臨著複蘇的機器人的威脅。

　　箜晴判斷副塔內很可能只有人類，如果裡面也有機器人在，沒道理不和外面的機器人配合戰鬥。於是她安排三十名戰鬥員去幫陌宸，自己和另外十二人一同進入了副塔。塔中的結構非常簡單，一目了然。進門第一層等待她們的是十多名人類軍士，從周圍的設施來看，這裡像是某種設備的操作台。那些軍士連武器都沒帶，除了決絕的目光外，什麽都沒有留下，就被輕易地殺光了。

　　一名戰鬥員跑到操作台旁確認，雖然樣式和仿生人使用的完全不同，但基本情況還是可以看出來的。他對箜晴說道:“沒錯，就是這。上面的武器叫強粒子炮，主體在四層，這裡也是人類士官的辦公地，二三層都是辦公場所，應該還有其他人類在。”

　　“好。”箜晴指著另外一名戰鬥員指示說:“你們兩個留在這，看有沒有其他收獲，其他人跟我上樓。”

　　副塔二層沒什麽狀況，也沒有像樣的抵抗，箜晴留下四個人挨個房間檢查。自己帶著另外六個人上了三層。

　　副塔三層有了些跳出來阻攔的人類軍士，其中有個人還撲上來推著一名臨淵戰鬥員撞破護欄摔了下去，那名人類軍士當場摔死，一同跌落的戰鬥員卻只是摔斷了一條腿，並未靜默。箜晴安排三個人留在三層，自己與另外兩人朝四層而去。

　　從副塔四層的樓梯出來，正對面是一道看著就非常沉重的金屬大門，門前的廊道上有兩名人類守衛，見箜晴出現，兩人舉起槍械射擊，走在最前的箜晴連槍都沒開，快步上前一人一下乾脆地扭斷了他們的脖子。

　　倒在廊道左側的人手裡攥著一張十分破舊的照片，照片上是他與過世的妻子和還在家裡等待他回去的兒子，昨天是他兒子的生日，本來凌晨換班後他就可以回家去，他的衣兜裡還有為兒子準備的小禮物，卻再沒有了送出禮物的機會。

　　箜晴並不在意這種事，她只知道，這扇門後就是強粒子炮的控制室，只要能夠奪下這裡，外面那群猖狂的機器人必然不是這威力巨大的武器的對手。

　　箜晴踢開腳步的屍體，走上前用力推門。大門非常沉重，應該是采用某種機械控制才能打開的，這樣硬推顯然不是正確的開啟方式。或許那兩個倒在旁邊的軍士知道該如何開門，但箜晴是那種可以蠻力解決就不願花心思去找其他方法的人，身後還有兩名戰鬥員戒備著，她也不擔心裡面有埋伏。更何況以人類的那點火力不太可能突破她的能量護盾。

　　其實箜晴還挺疑惑的，明明外面的機器人都裝備了厲害的激光武器，就算人類沒辦法直接用，架設起來作為防禦手段總是可以的吧。這座副塔上的炮台擁有遠距離摧毀她們費盡心思造出來的空中要塞的威力，卻不安排像樣的防禦手段，實在讓人費解。

　　隨著大門被緩緩推開，門後透出壓抑的紅光。等在這裡是六名上了年紀的人類，箜晴覺得他們大概是人類軍隊的長官。

　　為首的男人鬢角發白，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帶著某種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的神情。見到箜晴進來，他率先說道:“仿生人小姐，歡迎。”那聲音就像是在迎接登門拜訪的貴客，親切中帶有幾分熱情，一點都不像是面對敵人。

　　房間很大，而且很空曠，除了站在中間的六個人類，兩側並沒有可以藏人或者藏武器的空間。人類的態度令箜晴迷惑，她沒有立刻衝過去，而是停在了門前，開口回應道:“不必歡迎，我是來接管你們的武器的。”

　　人類長官仍舊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們接管了強粒子炮，會做什麽呢?”

　　箜晴拿不準對方的意圖，簡短地回答道:“擊潰你們的機器人部隊。”

　　“就是要向我們的社區開火嘍。”長官收斂起表情，轉而嚴肅地提問道:“從你們進入居住社區後，我們就沒再開火，即便你們停住了自衛隊的行動，我們仍舊沒有向你們開火，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箜晴皺了皺眉，帶著怒氣地回應說:“我沒有要聽你們的想法，把控制器給我交出來。”說著，箜晴向前走了幾步。相比面前的人類，箜晴的身高很有壓迫力，加上落在身上的鮮紅血液，讓人難以平靜處之。

　　人類長官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他從箜晴身上感受到的是赤裸裸的殺意，是沒有絲毫憐憫的眼神。他們毫不懷疑箜晴只需要幾秒鍾就可以殺掉自己，他們無處可逃。既沒有逃走的手段，也沒有逃走的心思。

　　人類長官繼續自己的話題，嚴肅的語氣中增添了些許冷漠:“因為那裡有我們的孩子，為了保護後代，我們什麽都能乾得出來。仿生人小姐應該理解不了吧。哈哈哈。”

　　箜晴確實理解不了他在幹什麽。如果是拖延時間，這手段也太過拙劣了。她不想在理會對方，準備衝上去殺光他們再尋找控制炮台的辦法。

　　就在箜晴冷著臉準備上前時，人類長官側開了身，讓箜晴看到身後屏幕上的倒計時，還有三秒。

　　“和你的談話很愉快，仿生人小姐。”長官漠然地說道。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箜晴的身體，越過塔樓的高牆觸及到了無限遠處，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三秒時間到，整座副塔連同其中的強粒子炮被狂暴的力量完全湮滅。利用強粒子的湮滅效應完成自爆，席卷其中的一切連半點塵埃都沒留下。就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

　　凌晨四點十一分，箜晴靜默。

　　與此同時在玉龍社區的地下，進入下水道的柯雪花了將近半小時終於找到了通向下層的通路。她此前找到的建築圖並沒有幫上多少忙，下水道系統的實際情況遠比建築圖上設計的更複雜。而且這裡幾乎沒有電子設備，柯雪的探測組件發揮不了多大作用，完全是靠著此前璿盞給出的提示，引導柯雪盡可能向高塔方向移動，方才找到電子信號增強的區域。

　　通向下層的通路是一處頗為隱蔽的手動升降機，就是那種需要靠推動其中的機關實現上升下降的古早裝置。沒有電子信號，沒有能量反應，也沒有特別的光學信號，對仿生人來說，這幾乎就成了完美的偽裝。

　　盡管柯雪身體嬌小，但她畢竟是仿生人，力量比人類還是有很大優勢的。這升降機應該有些年頭不曾使用過了，推動機關頗為費力。說不定是最早在此定居的人類所建，只不過一直沒有拆掉罷了。

　　伴隨著吱吱呀呀的機械聲，柯雪來到了玉龍的下層。走出升降機後是一段僅能側身通過的狹窄廊道，隨後可以爬進金屬製成的通風管道。進入通風管道後不久，柯雪便探測到了電子信號，很快找到了粗略的線路圖。

　　下層的規模並不大，對應表面的建築差不多是以高塔南側五十米作為圓心，半徑不到兩百米的圓形范圍。控制中心的位置就在圓心，不過這裡並沒有機器人或者西格瑪的生產設備，也不見武器生產的流水線。從控制中心延伸開的區域更像是各種倉庫。

　　柯雪從通風管一路爬行到控制中心西側六十米開外的房間就無法繼續靠近了。控制中心的通風系統走的是另外一條線路。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四點半，似乎是作為支撐的建築材料過厚，身處地下三十米左右位置的柯雪無法通過通訊器與地面上取得聯系，無論上面的陌宸等人在哪在做什麽，都沒辦法給柯雪提供幫助。現在她只能依靠自己。

　　這個房間儲藏的是提純後的稀有金屬，柯雪簡單看了看，並沒有找到可以派的上用場的東西。她身上還有十二發電磁子彈以及離開要塞時拿出來的工具盒，不過其中一些平日裡覺得總能派上用場的物件，放到當前的境況下幾乎毫無作用。

　　外面的走廊裡有小型的機器人在巡邏，看起來它們配備的都是常規的近戰武器，可能是電擊器之類的東西，相比於武裝力量，說它們是行走的監視器更貼切。

　　從房間外到控制中心之間需要轉兩個彎，出門右轉跑出四十米，左轉二十米不到然後右轉十幾米就是控制中心的其中一扇門。門裡沒有機器人，也沒有人類，這裡的控制中心似乎是依靠某個自發行動的人工智能操控，至於是否存在遠端接口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在高塔或者什麽地方可以遠程乾預。

　　門外的走廊上有九台機器人，其中六台在出門左手邊。轉彎後有兩台，控制中心的門口有兩台。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更多支援的話，柯雪需要至少打倒或者避過七台機器人才行。

　　柯雪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盤算，可優秀的仿生大腦反覆計算得出的結論都是不可能，成功率基本等於零。靠戰鬥的方式，柯雪判斷自己最多應對三台機器人就是極限了。看來得想其他方案才行。此刻她唯一的優勢就是敵人不知道她在這。

　　想把它們全部引開不太現實，如果能通過某種手段控制住它們的行動就好了。

　　突然，一個偶然發現的動作讓柯雪靈光一現。她注意到當兩台機器人相向而行時，並不會在即將接觸之前停止活動並轉身，而是會讓身體相互交錯一下，然後從對方身後繞上一圈再返回，也就是說機器人們沒有轉身這個動作，它們始終在向“前”走。

　　這樣的程序設計放在別處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問題在並不寬敞的走廊裡有什麽必要設計成這樣的行動模式?兩台機器人交錯而行時差一點就要剮蹭兩側的牆壁了。

　　對了，這裡是幾乎封閉的地下。柯雪想到，或許這些用於監視的機器人同時也會負責搬運物資及其他工作，也就是說它們原本的職責並沒有看家護院這一項，至少不是專職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程序設計的應該是行為模式，而不是巡邏路徑。因為如果是巡邏路徑的話，走到指定位置轉身就可以了。那麽，假設這個推論正確，機器人之間是如何相互識別的呢?換句話說，兩台機器人相互繞著對方走了一圈再原路返回，觸發該行動的條件是什麽?

　　從柯雪能夠探測到的情報進行推斷，很有可能是機器人內部能量核心的溫度或者放射性之類的指標。畢竟看起來它們並沒有視覺組件，如果說是依靠光學信息或者形象識別，那這個巡邏的過程需要處理的計算量可太大了，就為了大概率無意義的巡邏，卻讓控制中心擔負龐大的計算量，怎麽想都沒有必要。柯雪認為設計程序的人不會放著簡單就能實現這種行動模式的方法不用。

　　那麽，我只要讓自己的身體模擬出可能被機器人識別成同類的信號，或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走過去了。

　　反覆驗算了幾次，柯雪判斷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希望可以成功吧。”柯雪自語了一句，鼓起勇氣走出了房間。

　　沒有警報響起，是個好兆頭。柯雪心想。

　　她邁開步子，用與機器人們相同的速度向前走去。面前的機器人和更前面的機器人完成一圈交互後轉向了自己。柯雪感覺身體似乎正在顫抖。

　　一步、兩步、三步，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機器人並沒有做出警戒或者攻擊的架勢。在柯雪與機器人即將接觸時，機器人主動向左繞行過來，柯雪配合著向左繞行，與機器人擦肩而過。柯雪隻繞行了半圈就轉而繼續向前走，這時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只要身後的機器人沒有表現出異樣，就說明她的行動符合程序設定，也就安全了。

　　一秒、兩秒、三秒，機器人完成了一圈的繞行，轉而變成跟在了柯雪身後。並沒有觸發警報或者其他不利的舉動。

　　太好了，我成功了。柯雪暗自欣喜。

　　繼續向前，柯雪用同樣的方法繞過兩台機器人，然後左轉，再繞過兩台機器人，右轉。控制中心的大門出現在了眼前。

　　守在門旁的兩台機器人向前動了半步，隱隱做出擋住柯雪的姿勢。看來這兩台機器人的行動模式和那些巡邏中的不同。沒時間再去分析它們了，反正只是擺出了架勢而已，就是兩個一動不動的靶子。

　　柯雪抬手兩槍打在它們的能量核心上，雙方的距離就只有不到十步，電磁槍輕易報廢了它們。隨後，柯雪快步上前，一槍打穿了門上的電子鎖。這時警報聲方才響了起來。

　　柯雪閃身進入了控制中心，反手關上門並用自己工具箱裡的固定器充當門鎖從裡面反鎖上門。

　　控制中心裡排滿了數米高的處理器，並沒有操作台，處理器中心有一個全息投影出來的女性半身形象，那是柯雪之前就探測到的人工智能。

　　不過這玩意說是人工智能，其實只不過就是按照編制好的程序辦事的軟件而已。並不具備所謂的獨立思考能力。它似乎想與柯雪對話，柯雪乾脆的一槍打爆了顯像裝置，使得人工智能的話語止步於嘶嘶嘶的雜音。

　　柯雪的目的是破壞這裡，又不是來談判的。她對著處理器連續開槍，打空了剩余的八發子彈，但效果並不理想，處理器僅是出現損壞， 沒有引發大爆炸之類的連鎖反應。這種程度的破壞顯然不夠。

　　外面的機器人開始砸門了，它們好像並沒有更先進的武器裝備。柯雪心想，說不定自己是這建成以來首次入侵成功的人呢。

　　柯雪嘗試用工具盒中的駭入裝置搶奪處理器的使用權，以便查看能否觸發自毀程序什麽的。可惜嘗試了兩次後，柯雪不得不承認這麽多處理器加在一起的算力比她一個人的大腦強太多，搶奪計劃失敗。

　　在這個過程中，柯雪發現在控制中心北側的邊緣，竟然還有一部繼續向下的電梯。但她沒來得及去查看，機器人已經打破門衝了進來。

　　沒辦法了，柯雪知道這裡就是自己的葬身之處了。她在心中默念:“陌宸，一切都交給你吧。哀雲，等我，我來了。”

　　柯雪反轉了身體裡的儲能裝置，通過反轉能量與物質的轉換過程，創造出一個極小的物質坍縮結構，反應過程只有一瞬間，整個控制中心就被完全破壞了。不僅如此，柯雪給自己填裝的這個小玩意直接在玉龍的地下開出了一個半徑二十米左右的球型空洞。

　　柯雪的目的達到了，凌晨四點四十三分，整個玉龍的機器人完全癱瘓。控制中心被破壞殆盡，連塵埃都沒剩下。

　　不止如此，物質坍縮結構對周邊地形的破壞力超出了柯雪的預料。高塔前方的空地上直接出現了一個深至二百余米，直徑四十米左右的巨大深坑。不過她已經沒有辦法親眼確認這一切了，嚴格意義上來說，柯雪靜默的時間比控制中心被摧毀的時間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