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事情的發展並不盡如人意,溫格帶他們進入白裘時,並沒有說明離開的方法。她在進入時沒有任何刁難,芮婭和艾可就本能地以為出入白裘都是自由的,事實上的確沒有人為的限制,存在限制的是被籠罩住的白裘本身。
回到西邊的小村莊後,等待著兩人的是一如既往的困境。沒人回答她們的疑問,甚至沒人願意來與她們進行交流。這裡沒有誰的工作內容裡包括替外來者解答疑問或者幫助外來者離開白裘。
坐在酒家,煩悶的芮婭買了不少酒水賭氣一樣地喝著。白裘的酒水更加重視味道,對烈度的追求並不強烈,芮婭想喝點烈酒卻只是很少的兩三種。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我付點數也不行,幹什麽都不行。就沒有人來理我們的嗎?”芮婭的聲音不小,但同樣坐在酒家裡的人全部專注在各自的事情上,連一個抬頭看看她的人都沒有。
“艾可,”芮婭已經有些醉了,拉著長音語氣曖昧地叫著艾可的名字:“想想辦法嘛,艾可。”
“我正在想。”艾可回應。
“那就快點想,我已經等不及了。一分鍾都不想在這個沉悶的地方多待了。”說著,芮婭又灌下一大口酒,隨後喊著讓酒家的人再拿酒來。關於添酒的話就能立刻得到回應,這裡的服務人員動作非常迅速。
艾可喃喃地說:“這裡的情況基本上是弄清楚了。說麻煩確實麻煩,但說簡單倒也簡單。”
他的話引起了芮婭的興趣。她要有興致地說:“哦?我想聽聽怎麽簡單了?”
艾可伸出一根手指,不急不躁地娓娓道來:“首先,我們要知道的只是離開白裘,或者說打開大門的方法,並不需要征得什麽人的同意或者達成其他條件。”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打開大門的方法似乎並不是什麽秘密,我這樣判斷是因為你在詢問這個問題時,並沒有得到和其他問題不同的答覆。這裡的人對於開門或者離開白裘並沒有表現出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或者是一件帶有某種忌諱之類的樣子。”
“最後,這裡的人其實並不排斥與人接觸,他們只是排斥被人打擾。也就是說,並不是沒有機會。”艾可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與思考娓娓道來。
芮婭嘟著嘴,似乎並不滿意艾可的回答。她繼續追問道:“說了這麽多,具體的辦法呢?”
“我們現在知道,這的人會機械性地把時間分成工作時間和生活時間。工作的狀態各不相同,但生活的狀態大同小異。生活狀態下,他們就是隻關注自己不在意外界的一切,這種狀態下我們無能為力,做得太過火被認為違背了白裘的規矩就麻煩了。而工作狀態下,他們會非常用心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就比如酒家的服務人員,在詢問與酒水相關的問題時,無論是態度還是說辭都無可挑剔,可一旦我們問到與這酒家經營無關的內容,就立刻沒有言語了。”
“是啊,就是這樣所以才難辦嘛。除非我們可以找到專門負責開門工作的人。”
“負責開門的人大概率沒有,但一定有人負責天幕的維護。”艾可緊跟著說道。
芮婭眼前一亮:“對啊。就算他們沒有外出的需求,周圍的假山和頭頂的藍天都是需要維護的,應該會有負責的人在才對。”
“是的。另外就是這裡的陽光,雖然不清楚工作的原理,但肯定不是自然光。這些裝置勢必會有日常維護的需求。如果是在那群人工作的時候,
向他們詢問外出的方式,你覺得會怎麽樣?” “嗯,”芮婭一下子來了精神。“你說的對,那群人很有可能會告訴我們答案。這樣想確實就簡單了,我們只需要找到那群人就行了。”
“對。所以現在,我們把目標從回到銀沙,轉換成了離開白裘,再轉換成打開西側大門,之後是找到負責維護天幕運轉的工作人員。到這一步應該都說得通,邏輯鏈條是連續的。再之後,考慮維護天幕運轉的人可能會怎樣工作,或者說在哪裡工作,找到這個答案應該就會能見到他們了。”
“你看,咱們這麽乾怎麽樣?”芮婭似乎來了靈感,她特意壓低聲音講道:“既然是維護人員,我們可以不用去找他們,而是讓他們來找我們啊。”
“你該不會是想……”艾可有了不好的預感。
“對。我們去破壞天幕,維護人員不就出現了嗎?”芮婭一副想要立刻投入行動的樣子。
“等等等,你等會。你忘了溫格說的,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了嘛。這樣搞,說不定她就要來清理掉我們了。”艾可急忙阻止道:“還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種自找麻煩的方式就先不要考慮好不好?”
“哦。”芮婭不高興地嘟囔了一聲,但沒有反駁。
這時,突然有一個從旁邊經過的阿爾法一屁股坐在了兩人的桌旁。因為這裡的人都很漠視其他人,所以芮婭也沒有特別注意周圍的人,他突然坐下嚇了芮婭一跳。
是真的跳了起來,芮婭以為是她剛說要去破壞天幕,被管事的人聽到了。艾可雖然沒有芮婭那麽大反應,但也同樣慎重地看著來人。仔細一看,他發現來的並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就是上一次艾可他們路過這裡時,那個在酒家與其他人爭吵的阿爾法。
“有什麽事嗎?你嚇到我的夥伴了。”艾可冷漠地說道。
那阿爾法先是謹慎地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關注他們後,才對芮婭說道:“這位貝塔,你快坐下,別這麽大動作。”
“哈?”芮婭氣憤地吼道:“是你突然坐到這來嚇我一跳,還說我大動作?你有沒有搞錯?”
阿爾法大概是沒見過別人生氣,一時間竟然呆住了。芮婭吼過之後便消了氣,重新坐了回來:“好了,你說吧。你是誰?為什麽坐在這?來找我們有什麽目的?”
艾可能聽出來芮婭的語氣已經恢復了正常,但她看起來還是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模樣。那阿爾法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回答說:“那個,那個,我我,哎呀。我叫琴楓。你們兩個是外來者,我知道。我看到溫蒂發出來的錄像了,你叫芮婭,然後你叫艾可,對吧。”
“然後呢?”艾可的聲音一貫冷漠。
“你,”琴楓看著艾可,不確定地說:“你是歐米伽?”
艾可點頭,沒有說話。
琴楓說:“差點沒看出來。你和其他歐米伽可不太像。”
“我的事就不勞費心了,還是說說你的目的吧。”艾可打斷琴楓,重新把話題拉了回來。
“是這樣的。你們兩位要去銀沙,但是不知道該怎麽打開白裘的門,對吧?不好意思,我在旁邊聽到了你們的談話。不過這也不能怪我,你們的聲音那麽大。”芮婭瞪了琴楓一眼,後者立刻說回主題:“我知道怎麽打開那扇門,我也可以告訴你們,不過,我想請你們幫我做件事。”
芮婭和艾可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既然對方已經開出條件,就先聽聽對方的條件好了。於是兩人都沒有接話,而是靜靜地等待這下文。
琴楓見兩人沒說話,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因為你們是外來者嘛,這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外來者了。不過也不是什麽必須外來者才能幫的忙了,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情。只不過我覺得你們兩位都是很厲害的樣子,才想著來問問你們。我也不是說要用開門的方式要挾你們幫忙哈,我們只是各取所需,對不對。只要你們來幫忙,就算最後沒有達成目的,我也會告訴你們開門的方法……”
琴楓似乎是個說起話來就不願意停下的人,眼見他越扯越遠,芮婭打斷道:“直接說事。”
“哦,哦對。”琴楓像是才反應過來應該先說事情似的:“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小願望一直困擾著我。那是一道謎題,或者說是尋寶吧。最初的線索很早之前就出現了,到今天得有三四年了,裝東西的盒子已經找到了,但還沒能找到打開的辦法。所以,想請你們幫我打開盒子。”
“就這樣?”芮婭確認道。
“對,就是這樣。”琴楓立刻給予回應。
“只要我們幫忙,無論最後打沒打開,你都會幫我們離開白裘,對嗎?”艾可率先確保己方收益。
“是的,沒錯。”琴楓鄭重地保證。
芮婭覺得可以接受,正要答應時,艾可卻阻止了她。
“再加一個時間限制吧。我們保證會全力幫忙,但最多48小時,如果沒有成功,屆時請遵守諾言幫我們離開。可以吧?”艾可算是給約定加上了雙保險。
不過這次琴楓有些猶豫,思考再三後回應說:“那,就從我們見到盒子時起算,48小時,好吧?”
艾可點頭。芮婭表態說:“好的,一言為定。祝我們合作愉快。”
7
雖然艾可已經考慮得很周密了,但他還是忽略了一件事。他們要去打開的盒子並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移動的物件,而是被固定在一棵獨自生長在山坡上的粗壯大樹的樹洞裡。而那棵枝葉繁茂,巨大的樹冠足以遮住一小片天的巨樹生長在白裘的西南方向。從村落離開後,三人足足行走了29個小時,中途經過了六座村莊後才達到目的地。
這樣一來一回,在路上就得多耽誤兩天多。但也省去了原本計劃中尋找天幕維護人員的時間,也說不好孰優孰劣。倒是關於琴楓提及的謎題,令艾可和芮婭感到有趣,算是額外的收獲。
路上,琴楓為兩人講述了關於這個謎題的來龍去脈。
最初的消息是直接出現在大家熱衷使用的數據終端上的,不知道上傳那段信息的人是誰。就只有一句話:“要不要,一起玩個遊戲?”
關注到這條消息的人很多,差不多有兩千六百人在信息下給發起者做了回復。但之後卻沒了下文。從現在看,那條最初的消息已經是將近六年前的事了。之後過了將近兩年,同一位作者再次發出第二條消息,還是只有一句話:“來玩的朋友,做好準備嘍……”
不過這次就沒有多少反響了,回復的就只有四百多人,大家討論的熱度也遠比第一次低。那之後又過了半年,第三條信息出現了:“所有確認參加遊戲的朋友都將收到一份拚圖,拚圖上是藏寶的地點,最後拿到寶物的人就是勝利者,大家加油吧!”
在這條消息發布之後,開始有人陸陸續續發出自己收到的拚圖影像。那些拚圖是直接送到每個人住處的,得到拚圖的就是回復了第二條消息的人,事後統計,一共有四百五十五人收到了拚圖。每個人收到的拚圖是三到六片不等,收到拚圖的人遍布整個白裘。
這件事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得到了整個白裘所有人的熱議。這裡最吸引人其實並不是所謂的寶物,而是竟然有人能在半年左右的時間裡查到四百五十五個匿名回復消息的人的身份和住址,並在同一天將拚圖送給每個人。比起拚好拚圖尋找寶物,那段時間幾乎所有的消息采集員都在想盡一切辦法追查這個神秘的發起者。直到一年前,還不斷有關於這位發起者的猜測出現,大家討論的熱情絲毫不減。
不過,這些努力都是徒勞的。那位發起者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三條消息後,他也沒再發出過其他消息。更不曾被人找到。
至於那拚圖,由於散步的太廣,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太麻煩了嘛,沒人願意花時間做這件事。白裘的人都是追求安穩的、和諧的、不變的、有序的、共同的生活的人,對於白裘的人來說,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唯一的得到寶物的勝利者是沒有意義的,這與他們的觀念背道而馳。相比之下,一個找不到答案的發起者謎題引發了全白裘幾乎所有人的討論,大家在這沒有結果的無意義的討論中找到了極大的樂趣。無他,就因為在這場討論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一起迷茫就是專屬於白裘最大的樂趣。
琴楓自詡是脫離了那種低端趣味的人,他從大概一年半之前開始勵志要找到那寶物。從那之後,他花了大量的時間一個村落一個村落地拜訪那些收到拚圖的人。大多數人都是被他反反覆複地打擾,實在受不了了才把手裡的拚圖丟給他。不過也有些根本不在乎的人,還有人表示拚圖已經找不到了,或者已經不在自己手上了。
完整的拚圖是45乘45的正方形,全部拚起來的話總共需要2025塊。這個工作量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直到今天他也沒能全部收集完整,但不要緊,他拚起一千六百多塊時就可以辨識出拚圖中的地點了。
那是白裘的標志性地點之一,是一顆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巨樹,也可以說是古樹了。所有人都知道那裡有這樣一棵大樹,但實際上九成以上的人都沒有親自走到樹下看一看的經歷。大家只是知道那裡有樹,這件事就輕易結束了。
從琴楓在古樹的樹洞裡找到盒子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然而,他對於如何打開盒子一點頭緒都沒有。
自己一個人苦思冥想無果後,他覺得打開盒子有可能需要集合大家的力量。要不然為什麽要把拚圖分散給那麽多人,或許發起者的初衷就是想要讓大家合作完成這件事。然而,這個想法在白裘是不切實際的。琴楓嘗試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沒能找來哪怕一個人幫忙。直到今天,他看到溫蒂發出來的關於兩位外來者的消息。
琴楓看到那條消息是在他與艾可和芮婭第一次相遇之後,他一看到消息就立刻想到了自己在酒家見到的兩個穿著與眾不同的人,之後跑回了酒家尋找,但沒有找到。回到住處休息了一陣子後,他覺得不能放棄,於是再次去了酒家,這次他見到了兩人。然後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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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前因後果,芮婭對這件事的熱情顯著增加。這是整個白裘很長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人搞出集體活動,無論競爭者們多麽惰怠,它也是一個值得四百五十多人關注的活動。對芮婭來說,拿不拿到寶物沒所謂,親身經歷這類難得一見的事本身就具備很大的吸引力。
沒什麽原因,她覺得任何一個正常的阿爾法或貝塔都會對此有興趣。白裘的人本就不正常,會為此努力的琴楓大概是這裡唯一一個正常人。
艾可同樣對於寶物興趣不大,但他對謎題有興趣,一聽說這是個為數百人提出的謎題,他也會有躍躍欲試的感覺。這種情感即便是對於歐米伽也不奇怪,好奇心和征服欲是人的本能衝動。在危險可控范圍內對未知的探索和對常人難以解決的謎題的挑戰與征服,何嘗不是快感與成就感的來源。
目標的巨樹從數公裡之外就能看到,遠遠看去,那粗壯的主乾保守估計直徑在七到八米,最高的樹冠看起來已經要突破天際了。茂盛的枝葉遮雲蔽日,磅礴的生命力如有實質一般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即將來到樹蔭之下時,芮婭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進入那古老的庇佑的瞬間,仔細地感受著全身每一處傳感器發送給大腦的奇妙體驗。視覺信號稍稍變暗,聽覺信號同時安靜了些許,嗅覺信號似乎更加清澈,並且混入其中幾分若有若無的芬芳。
只是一個瞬間,竟像是倒敘了世間的興衰更替,重新回到那很久很久以前未曾經歷過的年代。
眼前一陣恍惚,三人走上緩坡,靠近巨樹。
琴楓指著巨樹大聲說道:“這裡就能看到了,那個開口,盒子就在樹洞裡。”
那是一處大小不可思議的樹洞,很難想象這是自然形成的。樹洞的上下長度大概在一米五左右,深度和寬度都是半米,內部十分平整,但並沒有看到明顯的人為掏空的跡象。艾可認為有可能是在很多年前就掏出了這個樹洞,隨著時間的推移,樹洞的邊緣慢慢愈合成了自然狀態。
樹洞中有一個一米左右的石台,或者說是石柱。石柱分成上中下三截,每一截都是直徑半米,高度三十三厘米的圓柱體。圓柱的邊緣篆刻著圖案,圖案已經出現少許風化的跡象,加上本來就很抽象,不仔細看並不會有特別的印象。
安安靜靜地擺放在石柱之上的就是那個盒子。似乎是金屬,看不出具體材質。乍一看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如果放在其他地方可能一點都不顯眼,更別提讓人關注了。
盒子的下底與最上一截石柱連在一起,無法移動,整座石柱連同盒子看起來像是相互獨立的四個部分,但卻連接的異常緊密。盒子半米見方,正對著樹洞外側的盒蓋邊緣有三個看不出區別的鎖孔,除此之外就是個外表平整光潔的盒子。
芮婭仔細探查,沒有發現電子信號。這似乎是老舊的純機械傳動的結構。她伸手過去試了試,但切割沒有成功。她對艾可搖了搖頭說:“不是金屬,至少不是純金屬,從探測結果來看,盒子的材質有點像是木料,經過了某種重組加工,不是尋常的東西。”
“白裘也有物質重組系統?我還以為那東西超稀有呢。”艾可說。
“我不太了解具體的工藝流程,但這盒子應該挺難製成的。就這麽丟在這,有點不可思議。”芮婭矮下身去探查盒子下的石柱,同時繼續說道:“我對裡面的寶物有點期待了呢。”
一旁的琴楓似乎看不懂芮婭正在進行的探查動作,覺得芮婭只是看了一會就知道了這麽多情況,看來這次可能真的有機會。
琴楓誠懇地說道:“如果那寶物可以分割,或者對我沒什麽用處。打開之後你們就可以拿走一部分。”
三人一路走來,喋喋不休的琴楓展現出老實誠懇的一面得到了芮婭和艾可的認可。這時琴楓主動說出寶物可以分享,不禁再次加深了兩人對他的好感。
“那就要等打開盒子之後再說了。目前來看,是要找三把打開鎖孔的鑰匙嗎?”艾可圍著巨樹慢慢走了一圈,隨口說道。
“鑰匙?那是什麽東西?”琴楓驚異地問。
艾可同樣驚訝:“盒子上的不是鎖孔嗎?看到鎖孔不就自然會想到用鑰匙?”
琴楓搖了搖頭,說:“是這樣的嗎?我怎麽就想不到呢。”
芮婭附和了一句:“很正常,我知道鑰匙這種東西,但也沒往那方面想。太久不接觸,都快忘記了。”
“好吧,不管怎麽說,我們先到處找找看。這盒子肯定不是樹裡長出來的,既然有人把盒子固定在這,那也很可能把開鎖的用具藏在附近。要不為什麽要吸引四百多人來找。”
艾可在伸手可以夠到的范圍內,仔細地調查巨樹本身,想看有沒有可能將開鎖的鑰匙藏在樹裡。芮婭則用盡各種手段探查盒子下面的石柱。琴楓因為不知道要找的東西是什麽樣子,只能在周圍胡亂尋找起來。
大概二十分鍾後,芮婭站起身,對兩人說道:“至少可以肯定,這三塊石柱不是中空的。但不能排除在接縫裡面藏東西的可能,不過我還沒找到移動石柱的方法。”
“石柱與石柱之間是怎麽連在一起的呢?盒子與石柱也是采用同樣的方式嗎?”艾可追問道。
“似乎是磁力。不過我並沒有探查到強度很高的磁力,可以探查到的磁力強度並不能解釋它們連接得如此緊密。但我也沒有其他可見的連接方式。”
這時,艾可已經完成了繞巨樹一圈的檢查,同樣毫無所獲。他回到盒子的正面,伸出手去觸碰盒子。
這個遊戲有點過於原始了,很難講這盒子就不能暴力破解。似乎不太符合發起者大張旗鼓搞出來的噱頭,艾可心想。
他自語道:“或許謎題就是很原始,發起者是希望大家的思路回歸。對了,琴楓,琴楓。”艾可把不遠處的琴楓叫過來,對他說道:“你的拚圖呢?可以拿過來嗎。還有你們看到的那三句話,有沒有原始的版本,讓我看一下。”
之前艾可了解到的都是琴楓講述出來的情況,他在想會不會發起者早就把線索隱藏在了其中,只是沒人注意到。或者說只是沒人想注意。
那拚圖被琴楓拆成了九塊,就放在山坡上的一小堆碎石下面。他把拚圖抱過來,拚裝好。雖然並不完整,但已經沒有大塊的缺失了,拚出來的圖案主體就是面前這顆樹。至於發起者發出的三句話,實際上是三段影像。
第一段影像一共五十八秒,純黑色的背景上寫著純白色的文字:“要不要,一起玩個遊戲?”一共九個字,兩個標點符號,文字之間的間隔各不相同,前三個字和逗號緊密地連在一起,後面的六個字卻有些分散,分別是“一”“起玩”“個遊”“戲”“?”五部分。艾可注意到,其中的“遊”字比其他字的字號稍小些。
第二段影像只有十五秒,同樣的純黑色背景,但文字不再是純白色,而是亮度更高的銀白色,顏色的差異很明顯,不用太仔細看就能發覺。文字內容是:“來玩的朋友,做好準備嘍……”這次的文字之間並沒有明顯的間隔差異,只是最後的省略號並不是常見的三個點一組,兩組之間的空隙稍大,而是兩個兩個一組共三組。這次也沒有文字字號的差異。看起來比第一段影像中的文字正式許多。
之後是第三段影像,這次不再是同一幅畫面,而是三幅畫面。總計時長四十五秒,三幅畫面各十五秒,畫面切換時會有不到半秒鍾的黑屏。也就是說切換過程是前一段文字完全消失,停頓一下,然後出現後一段文字,分割的感覺很明顯。
第一幅畫面是和第一段影像一樣的純黑色背景寫著純白色的文字:“所有確認參加遊戲的朋友都將收到一份拚圖,拚圖上是藏寶的地點,”文字的最後有一個十分顯眼的紅色的逗號,只有最後這個逗號與其他都不同,但這裡使用的紅色比較暗,在黑色的背景下並不太明顯。或許只是想提醒這句話沒有說完,後面還有內容。艾可猜測。
第二幅畫面的文字是:“最後拿到寶物的人就是勝利者,”同樣最後用一個暗紅色的逗號收尾。而這幅畫面中最顯眼的是“勝利者”三個字,這三個字的字體明顯與其他規規矩矩的寫法不同,筆觸更加張揚。艾可不了解這些字體的具體名稱,只是單純能看出差別來。在這裡,芮婭出聲提醒他:“這個‘人’字的字體也和標準體不同,倒是和‘勝利者’三個字的字體相似。”畢竟人字寫法簡單,艾可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差別。經芮婭提醒後方才覺察到。
最後第三幅畫面是最後五個字:“大家加油吧!”奇怪的是,這幅畫面的五個字是完全分開的,畫面左上角是“大”,右上角是“家”,中央是“加”,左下角是“油”,右下角是“吧”,而感歎號則是從右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角,下面還有一個惹人關注的空心圓作為感歎號的收尾。就像盒子上的鎖孔一樣,這是艾可腦海裡最初的感覺。
芮婭與艾可對視,他倆都覺察這最後的畫面另有深意。
“最後這幅,好像背景顏色也不太一樣。”芮婭敏銳地覺察道。
“是嗎?”艾可反覆切換了幾次,說:“我沒看出來。”
“同樣的黑色,但底色的對比度不同,就光學信號來講差別很小。”
“這你都能看出來,你的感應器可真厲害。”琴楓難以置信地讚歎道。
“也不是。我之前有做過相關的工作,就是做一些影像什麽的。”芮婭含糊地解釋道。她在銀沙的組織裡就是助理或者秘書的工作,做過許多繁雜的事,多多少少有些見識。
“拚圖,是拚圖嗎?”琴楓突然大聲叫嚷道。
艾可回應說:“你是想說,把拚圖九等分,對應這五個字的位置上有提示?”
“對啊,對啊。艾可你也想到了,我們來找找看吧。”琴楓以為艾可是在表達認同,更加激動起來。
“我已經看過了,沒發現有提示。不過,你收集的拚圖不完整,說不定提示就在你沒找到的那些碎片上,那就暫時沒辦法了。”艾可比琴楓提前許多猜測最後的畫面與拚圖之間有聯系,但什麽都沒看出來。
而且正如艾可所說,琴楓收集到的拚圖中,右上的部分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從識別圖片的角度來說,那裡缺失的都是巨樹的枝葉部分,並不影響對整體的判斷。艾可已經把整幅拚圖看了好幾遍,他確信可見的部分就是這棵樹及周邊,除了可以說明製作拚圖的人的確來過這之外,就什麽結論都沒有了。
隨後,他還嘗試尋找拍攝拚圖的位置,花了很大力氣才在芮婭的幫助下把正確的位置確定下來,但是很可惜,那附近也沒有收獲。
順著一開始的思路繼續想,艾可猜測那條長長的感歎號可能是重要的信息,但卻沒有想到這條信息該如何應用到現實。
“沒道理啊。出題的人一定會給大家提示才對吧,難道真的是想讓大家暴力開箱?”十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艾可與芮婭反覆提出並嘗試了關於拚圖和影像信息的各種猜測,全部沒有結果。別說是鑰匙,就連一塊長相特異的石子都沒找到。
沒有儲能組件的琴楓不得不準備回附近的村莊補充能量。艾可和芮婭雖然不需要充能,但也跟著去了村莊,一直呆在樹下似乎也沒什麽用處。
在村莊的酒家休息時,令人意外的竟然有一個貝塔跑來主動詢問琴楓尋寶的進度。兩人簡單聊了幾句,琴楓如實告訴她自己找來了幫手,但目前還沒有進展。
那個貝塔跑過來對艾可和芮婭表示感謝,謝謝他們願意幫助琴楓,並為兩人購買了兩大杯清甜可口的酒水。直到她離開也沒有做自我介紹,艾可兩人不知道她的名字。有了之前溫蒂發布的消息,白裘的人認識他們倆並不奇怪。因此就不介紹自己似乎不太符合常識,但這裡的人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他們把自己的信息當成某種貴重的東西一樣珍藏著,一丁點都不想告訴其他人。
琴楓告訴他們,那個貝塔是附近的消息采集員,最近一直在關注他的進展。
琴楓的話提醒了艾可,艾可嘗試著提議說:“如果我們能把需要的鑰匙可能的形狀描述出來,是不是就可以通過消息采集員把尋找鑰匙的訊息發出去,說不定會有人曾經看到甚至拿到了鑰匙。白裘的人不願在現實中和人接觸,但回復訊息似乎踴躍得多。”
芮婭和琴楓都覺得艾可的主意很好。於是趁著琴楓充能的時間,芮婭和艾可返回了巨樹。從盒子上的鎖孔判斷需要什麽樣的鑰匙並不難,這都是隱藏在鎖孔中的實體信息,只要想做,掃描出來做個簡單的分析就能得到。
超出預期的是,三個鎖孔需要鑰匙的外型是完全相同的。鎖芯似乎是會自動回彈的類型,也就是說必須同時用三把相同的鑰匙旋轉三個鎖芯才能打開盒子。
現在拿到了鑰匙的理論外型,發布訊息時,艾可叮囑琴楓可以順便加上一句,如果有人可以造出三把鑰匙來也是可以的。他不清楚白裘是否有足夠的生產能力和加工手段,但確實值得試一試。
不知道琴楓跑出去找了誰,他似乎離開村莊去了很遠的地方,等到他回來時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整天。
訊息的結果是沒人見過正版的鑰匙,但有人可以仿製。其實這並不是什麽太難的事,只要有尺寸形狀,很容易就能做到。那個主動幫助琴楓的人不願意透露姓名,把仿製的鑰匙做好後就放在了田野中的僻靜之處,再聯系琴楓去拿。
當三人再次回到巨樹裡的盒子前,約定的48小時已經過去了四分之三。成果倒是非常顯著,芮婭站在中間,艾可和琴楓分居左右,三人各拿著一把鑰匙,令人激動的氛圍悄然形成。
“準備好了嗎?”芮婭語氣輕快地問道。
“嗯。”艾可淡然地回答。
“準備好了。”琴楓大聲說著,與此同時,他已經準備好拍攝影像的設備。“芮婭姐來說段激動人心的開場吧,這個影像一定可以引發全白裘關注的。”
“好。”芮婭隨手撩動發絲,小巧的柔舌輕舔紅唇。“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準備好就來吧。”
琴楓也沒有強求,說話間三人同時遞出手,將三把鑰匙插進盒子上的鎖孔。插入的過程很順利,一點阻礙的感覺都沒有。
“好了,倒計時三秒,一起旋轉開盒吧。”其實沒必要一起,只要三個人都按住不讓鎖芯回彈就行了,倒計數單純為了增加沒有必要的儀式感。
不過琴楓並不覺得沒有必要,他非常認真,而且十分緊張地問:“是數到一就轉,還是零?”
“一。”芮婭做出回應後,深深吸氣開始計數:“三、二、一。”
話音未落,三人用力旋轉手上的鑰匙,鎖孔從豎直的形態轉到了水平,盒子裡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似乎觸動了什麽機關。
“咦?”琴楓發出一聲驚呼。
插入鎖孔的鑰匙被強行折斷了,鑰匙的前端沒入鎖孔,露在外面的手柄部分斷下來留在了手裡,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樣子。不只是琴楓的鑰匙,芮婭和艾可也遇到了同樣的狀況。
“什麽情況?”芮婭疑惑地說。雖然這是她現有的記憶中第一次用鑰匙開鎖,但常識告訴她,現在的狀況不太正常。
艾可比他們兩個冷靜許多,他說:“鎖孔的方向還是水平的,並沒有彈回去。這是不是開鎖成功的正常現象啊?”說著,他伸出手去嘗試打開盒蓋。
還沒等他觸碰到盒子,斷在鎖孔中的鑰匙被以粉末的狀態推了出來,落在盒子前面的平台上,累積起了三個小堆。三個鎖孔再次回彈到最初的豎直狀態。
“什麽意思啊這是?這東西不是這樣開的嗎?”芮婭發出疑問。當然她得不到解答。
琴楓歎了口氣,默默地關掉了錄像設備,輕聲低語道:“果然沒這麽簡單。”
艾可用手撚起被推出來的鑰匙粉末,粉末非常細膩,像是經過許多次高強度的輥壓研磨一樣。在此之前,芮婭並沒有探查出鎖孔中還有這麽複雜的裝置。
“確實有點奇怪。難道是材質問題?”艾可猜測著說:“該不會打開盒子的鑰匙必須是與盒子本身相同的材質才行吧?”
“如果是這樣,可就真的麻煩了。除非盒子的製作者公布組材配比,否則不可能複製出完全相同的材質。”芮婭的語氣中充滿了失望。“但也不一定,說不定有人可以拿這盒子分析出配比來,但那需要很長時間。”
“而且就等於要破壞盒子了,那再找鑰匙就沒有意義了。”艾可說。
“對啊。”
“那現在該怎麽辦?”琴楓詢問道。
“繼續找唄,還能怎麽樣。”艾可不甘心地說。
“就是回到了原點的意思嘍。”芮婭此時覺得艾可一開始為這件事定下時間限制是個英明的決定,反正到了48小時,琴楓就要按照約定告訴他們離開白裘的方法了。至於這個盒子,還是讓琴楓繼續傷腦筋去好了。她已經不想繼續費力氣了。
琴楓頹廢地坐到草地上,不甘心地說:“連你們兩個這麽厲害的人都打不開。看來想要得到寶物是真的不容易。要不,之後我還是繼續去收集拚圖好了,說不定把所有的空位都填滿就能知道些有價值的信息了。”
“這確實是個辦法。再不行就只能暴力破解了,把下面的石柱砸斷,把盒子拿出來,看能不能找到東西把它切開。”芮婭一言不合就想著暴力解決。她很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處事手段。
“或許就只能這樣了。”琴楓沒有起身,就地換了個方向,面對兩人說道:“其實離開白裘並不難,只要是延伸到邊緣還未出現明顯轉彎的路的盡頭就有可以打開的門。從外部開啟很麻煩,但從內部並不難,門的附近就能找到控制開關的按鈕。”雖然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但琴楓已經放棄了,準備直接告知離開白裘的方法,兌現承諾。
“怎麽會?我們找了好一陣都沒找到。”芮婭說。
“你們有嘗試觸摸邊緣的天幕嗎?會有電流傳進身體的感覺對不對?”見芮婭點頭,琴楓繼續說道:“開關的位置是沒有電流的,因為材質不同。而且由於有開關嵌入的緣故,觸摸到附近時,會感覺到電流在圍繞著它旋轉,仔細感受就能辨別出方向,沿著電弧內圈的指向嘗試個三五次,一般都能找到。只靠觀察是看不出來的,我們也看不出來,必須動手去找。”
雖然考慮了很多,但艾可和芮婭都沒想到事情這麽簡單。艾可詢問說:“你們白裘的人出去也要這樣反覆嘗試被電擊?就沒有更好的設計方法了嘛。”
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更像是吐槽這個答案過於簡單粗暴。
琴楓想了想,回答說:“是這樣的。可能是因為我們並不想出去吧。白裘的所有公共設施都被設置成方便大家使用的樣子,想要開門,開關一定就在附近。想要飲酒,每個村子都有酒家。這裡的原則就是一切都為了簡化生活,這樣才能讓大家體驗到最純粹的快樂。”
“結果就是相互見面都不理人?”芮婭訕笑著說。
“是這樣的。這也是為了簡化生活啊,如果見面打招呼就不免要聊上幾句,浪費的是雙方的時間。工作中為了相互合作,交流在所難免,生活裡就全無必要。大家都用另一重身份在相互都有交流意願的場景下交流就好。”
“非得讓別人都不認識自己,才敢暢所欲言?”
“也不能這麽說。”琴楓停頓了一陣才繼續說道:“我們只是不想讓屬於自己的身份展露人前而已。如果是在終端上,所有人都處在同一個大圈子裡,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完全一樣,沒有身體部件的差異,沒有大腦算力的差異,沒有工作條件的差異,沒有生活環境的差異,更沒有阿爾法貝塔歐米伽的類型差異。在這裡我既是我,我也是大家。我們都一樣,就能讓所有人安心。安心帶來幸福,幸福就能快樂。”
琴楓的話對身邊的芮婭並沒有起到多少效果,芮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不是屬於她的生活方式,她不確定是否應該肯定這種態度,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否定。或者說,她沒有否定的立場。更沒有爭辯的必要。
但這番話聽在仍留在樹洞旁的艾可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意義。差異、快樂、幸福,這些詞語仿佛觸動了他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某些片段,似乎很重要,但卻已經遺忘的片段。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琴楓開口說道:“好了,兩位差不多可以動身了。感謝你們盡心竭力地來幫我。你們的思路真清晰,從一開始就把事情考慮得很有條理。有了你們的幫助,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打開這個盒子。”
艾可立刻打斷琴楓說道:“不行。說好了48小時,現在還有將近10個小時呢。我們還要再想想別的辦法。”
芮婭失笑道:“艾可的勁頭又上來了。不過你說得對,說好了48小時,怎麽能提前走掉呢。琴楓已經遵守約定了,我們也會遵守的。”
說完,芮婭沿著緩坡向遠離巨樹的方向走出幾步,就地平躺下來。這裡的草地很茂盛,平躺下來差不多可以夠到她的肩膀。她把雙臂墊在腦袋下面,悠然地仰望著樹蔭後的天空。
“還有10個小時,艾可會繼續想辦法的。”躺下後的芮婭仰著頭對坐在樹洞旁的琴楓說道:“不過我可要休息一會了,我的大腦需要休息,不像艾可可以連續使用。嘻嘻。”
琴楓露出驚訝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留下還是走開。無論是不是為了遵守約定,琴楓都能感受到艾可他們的好意。
他對艾可說:“艾可,需要我幫忙嗎?”
艾可正在非常專注地擺弄盒子下面的石柱,他希望從石柱上的圖案裡找到新的線索。為此他差不多整個人都要擠進樹洞了。聲音仿佛從樹洞裡傳出:“目前不用。讓我先想想。”
不管艾可那邊的忙活,芮婭微微眯起眼睛,感受著樹蔭下更加溫和的斑斕陽光。
“琴楓,你們這都沒有夜晚,天空始終是一成不變的藍天白雲,不會覺得膩嗎?”已經知道了回家的方法,芮婭的心情格外地舒暢。
“好像也沒人會去看天空呀。回到家裡不開燈就當是夜晚了,不過好像多數人並不喜歡夜晚,大家都覺得亮堂堂的才好。”琴楓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乾點什麽,乾脆起身來到芮婭身邊,和她閑聊起來。
“這裡的天可真藍,隔著厚厚的樹枝都能看到藍色。雖然知道是假的卻還是好羨慕。外面可看不到這麽清澈的天。”
“這可就要讓你失望了,我們找就習慣了這樣的天,一點都不覺得值得驕傲。”
“這天幕是誰建的?你知道嗎?”芮婭轉過頭,看著坐到她身邊的琴楓詢問道。
“不知道具體是誰。應該是人類吧,我們知道自己是在為人類工作,田間的糧食,工坊的產品都是要送去玉龍的。咱們不需要那些東西,整個白裘都在為人類服務。”
“我們是不是就做不出這種東西啊。要不其他三個區為什麽不弄成這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們外面的人不用侍弄土地。”
“說起來,白裘的生態環境與外面不同應該就是這天幕的影響吧。”
“不清楚。說實話,在和你們兩位接觸之前,我都不知道還有人了解這麽多,艾可一看到盒子就立刻想到了鑰匙,然後就馬上想到發起者會在之前的信息中留下線索。我就一點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我去找你們幫忙,就是單純的需要幫助,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哪種幫助。”琴楓的語氣稍稍有些消沉。雖然與芮婭兩人接觸的時間並不長,到現在還不到三天,但琴楓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和她們直接的差距,不僅僅是身體部件上的差距,還有見識甚至思維模式的差距都很明顯。對於熱衷於沉浸在虛擬身份的白裘人來說,覺察到這種差距險些讓他陷入意識過載。
芮婭也不知道該回應琴楓什麽,乾脆讓話題就此結束。她在草地上慵懶地翻了個身,在草地上的活動讓她感覺很舒服,土地和草叢在身體上掠過時,傳感器反應給大腦的信號美妙又和諧。於是她乾脆趴到了草地上,翹著腿,抬起頭來看不遠處的艾可。
“艾可,你發現什麽了嗎?”芮婭呼喊道。
“還沒有結論。這三塊石柱上的雕刻很有趣,靠裡的位置與外面是不同的,但三塊石柱之間卻是相同的,也就是說這是三塊一樣的石柱只是擺放的方向不同。”艾可的語速很慢,不像是解釋給芮婭聽,倒像是說給他自己的。
“這說明什麽呢?”芮婭的聲音近乎呼喊,她也不是為了詢問艾可開盒的進度,更像是單純地覺得趴在這呼喊很有趣。
見艾可從樹洞裡鑽出來,看向她的方向。芮婭慵懶地繼續向旁邊翻滾半圈,重新平躺在了草地上。她呼喊道:“艾可也來躺一會吧,被植物包裹的時候很輕松,說不定能想出新點子來呢。”
艾可低聲說道:“身體感受與大腦算力無關。現在的問題是缺少情報。”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仍然朝芮婭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這時琴楓站起身來,準備走動走動。卻聽到芮婭大聲喊道:“你們快來,看那看那。”
芮婭的聲音吸引了艾可和琴楓的目光,她正平躺在地上,一隻手指著頭頂的樹冠。
“我看到了,啊,我看到了,那邊還有,兩個,不對,三個,在那。”芮婭的聲音異常激動。
艾可和琴楓跑到芮婭身邊,在她的指引下向上看去。
就在那繁密的樹冠之中,他們看到了三把一模一樣的古樸的鑰匙。其中一把還隨著被風吹動的樹枝搖擺著。
9
竟然一直就在眼前。
芮婭無意中發現了藏在樹冠中的鑰匙。就在琴楓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芮婭已經加速跑向巨樹,三兩下躍上了樹梢。她攀住粗壯的樹枝,聽著艾可在下面提示方向,讓感應器重新捕捉到鑰匙。
芮婭在樹枝上慢慢站起身,嘗試保持平衡。樹枝很粗,對芮婭來說這並不難做到。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芮婭用遠超出琴楓想象的身手摘得三把鑰匙,然後直接從樹冠上縱身躍下。腿部的減震組件讓她可以無視這種高度。
“好了,這次是真的可以見見寶物了。”芮婭笑得很開心,一方面是本來已經放棄了的解密突然有了轉機,意外之喜更令人愉悅。另一方面她以為這種“謎題”一定又是艾可的長項,沒想到自己卻在艾可一籌莫展的時候率先找到了謎底。意外的驚喜加上小小的驕傲,現在的芮婭看起來容光煥發。
艾可接過其中一把鑰匙,仔細查看後發現正如之前的猜測,這把鑰匙的材質很特別,看起來與那盒子就是一樣的。
琴楓接過鑰匙時有點手足無措,就像是接過了一件無比珍貴的物件一樣。仿佛拿到的不是鑰匙,而是夢寐以求的寶物。
三人重新回到樹洞裡的盒子前。可以看得出來,盒子下面的石柱都被艾可仔仔細細地摩擦出了原本的樣子,說不定這裡的確有提示的線索,但還沒等艾可分析出來,答案就被芮婭誤打誤撞地發現了。
琴楓重新打開錄像設備,胸有成竹地說:“芮婭姐,來吧。”
“好。”這次也不在多言,芮婭直接開始倒數:“三、二、一。”
三人同時扭動鑰匙,當鎖孔全部變成水平時,和上一次相同的清脆聲響再次出現。隨後又是相同的折斷了三把鑰匙。
琴楓刺激地大叫:“為啥還是這樣?”
“別說話,這次不一樣。”艾可沉聲道。
正如艾可所說,這次盒子裡的聲音不再是一聲脆響後戛然而止,裡面的聲音並未停住,而是在持續響動。像是正在打開機關一樣。
這個過程持續了五十八秒,隨後是三個鎖孔逐次旋轉四分之三周,回到最開始的豎立狀態。每個鎖孔的旋轉時間都是十五秒,四十五秒後,三個鎖孔全部旋轉了一圈回到初始狀態,然後整個盒子靜默了下來。
琴楓用力閉緊自己的嘴,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講話的衝動。芮婭緊張地輕舔紅唇,時不時抬手動一動額頭或鬢角的頭髮。艾可目不轉睛地緊盯著盒子一動不動。
靜默狀態持續了十五秒,盒子中傳出哢噠一聲。盒子下面的三截石柱自動旋轉起來,轉的很慢,就像生鏽的螺絲一樣用盡全力才活動起來少少的一點。不過此時三個人沒有心情去看石柱,上面的盒蓋正在像受到石柱旋轉的牽引一樣慢慢開啟,三人的注意力都在盒蓋之下即將揭曉出來的奧秘中。
或許是因為三人都呆呆地看著,沒去幫忙的緣故,盒蓋的打開足足用了將近一分鍾。下面的三截石柱停住了轉動,盒蓋張開到即將垂直的位置停止,盒子宣告正式打開。
琴楓對著錄像設備說道:“好了,這個六年前的遊戲終於在今天告一段落。我的心願已經達成,感謝所有一直支持我關注我的朋友。裡面具體是什麽寶物,我要先和芮婭姐與艾可商量後才能展示,請大家多多期待。”
說完,他關閉了錄像設備,始終沒有拍攝盒子內部的狀況。
芮婭此刻心情大好,她稱讚道:“琴楓,你真不錯。來,我們一起看看這裡到底有什麽。”
芮婭率先走上前,伸手把盒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第一件東西是一本厚厚的書,這本書佔據了整個盒子三分之二以上的空間。書封上沒有多余的信息,只有四個字的書名——《曉夢之書》。其中的“夢”字寫法非常誇張,整個字體被變形成抽象到難以辨別的程度。好像不是在寫夢這個字,而是要把夢畫出來一樣。
可惜仿生人不會做夢,至少不會做大腦計算結果之外令人驚喜或者意外的夢。對人類來說充滿浪漫和神秘氣質的夢,對仿生人來說只不過是眾多計算結果中的一個,和其他並無差別。或許對人類來說,夢同樣是大腦的計算結果之一,只不過人類的大腦沒有同時閱覽全部結果的能力,才會讓夢境的出現充滿未曾留意的驚喜。
芮婭把書放在一旁,再向裡面找下一件東西。
第二件東西的取出令芮婭驚聲尖叫了起來。艾可從來沒有見過芮婭如此失態。當他上前扶住芮婭時,便立刻明白了她為什麽會這樣。
第二件東西竟然是手稿。或者說是手稿的一部分,就是芮婭一直在尋找的那個東西。當然,這份肯定不是出現在落絮的那部分,但這種東西沒道理流傳很多,大概率也是同一份手稿的其中之一。
“艾可,艾可,艾可,艾可,艾可……”芮婭語無倫次起來。她的手在顫抖,甚至整個身體都在抖動。“我,我,我竟然,你快看,我們找到了什麽。我的天啊,這裡竟然,竟然在這裡。哦,我的天啊。”
要不是艾可的攙扶,芮婭差點就要癱坐在地上了。
無論仿生大腦的計算裡如何強大,現實都能做出超越其算力的情景來。現在就是典型的超出大腦計算結果之外的情況,芮婭受到的震撼已經短暫地抑製了對身體的神經控制,可見這個驚喜是何其凌厲。
琴楓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激動,他並看不出那張不大的薄紙有什麽特別之處。此時他正在隨手翻閱芮婭放在一邊的書。
這本《曉夢之書》不是嶄新的,看起來應該是被人珍藏過一段時間,其中有些磨損的痕跡。一定有人讀過這本書許多次,但閱讀過的人數應該不多。
簡單翻了幾頁,這本書的內容是以夢境與幻想為主,都是仿生人沒有切身體會的內容。他們只知道計算和概率,知道與自己有關的期待和夢想,但天馬行空沒有現實意義的夢境和幻覺是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早早拋棄掉了的能力。
琴楓讀不懂這本書,但並不妨礙他對這本書生出喜愛之情。至少從盒子的大小比例來看,這本書應該是遊戲的寶物主體。壓在書下面的那張看不懂的手稿,在琴楓眼裡應該就只是附屬物而已。
這也是艾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手稿,已經為這東西奔波了這麽久,此時得以見到實物,艾可也是心懷喜悅的。只不過他的這種喜悅較比芮婭的驚喜程度相差甚遠。
芮婭並沒有避諱艾可,直接把手稿遞給了他。艾可拿在手裡前後翻看,看起來這塊手稿應該是完整體的一個角落,從背後的紋路來看,似乎是整張手稿中左下角的部分。
手稿的正面難以說明是什麽,艾可的第一印象是圖形,有點像是螺旋結構的一部分,圖形上分布了許多大小各異的點陣,至於說具體的信息,他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如果說有什麽引起他關注的特別之處,那就是這張手稿的材質,之前芮婭告訴過他,這是經過固化處理的碳晶紙張,但艾可其實並沒見過這種東西。手指觸摸到手稿時,會有一張類似細膩的磨砂的質感,紙張非常堅韌,可以折疊,但需要花些力氣,不用力壓住的話,很快就會恢復原狀。
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特別歸特別,至於有什麽用處,艾可實在沒想出來。他也沒想出來為什麽這東西會被如此看重。
芮婭很快恢復了正常,她猶豫著對琴楓說道:“琴楓,這份手稿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的一部分,原本我從銀沙出發去落絮就是為了尋找這東西的另外一部分,但是失敗了。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這份。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它讓給我。”
琴楓爽快地回答說:“可以啊。本來就說好得到的寶物我們要平分嘛。如果就只有這一本書的話,我還真的就為難了呢。既然你需要這東西,拿走就好。”
“謝謝,謝謝你,琴楓。”芮婭由衷地表示感謝。
這時,艾可接著說道:“盒子就只有這兩件東西嗎?”說著,他靠近過去往盒子裡看。發現裡面還有一件黑色的小物件,靜靜地躺在角落,之前被手稿吸引去全部注意力的芮婭並沒有留意到這東西。
艾可把那個小物件拿出來,東西十分小巧,整體呈現出不規則的橢圓形狀,橢圓的長軸不到三厘米,短軸只有一厘米多一些。又是一件沒人見過的東西。
盡管這東西的厚度只有薄薄的幾毫米,但外圈的輪廓上卻分布著整整十二個小按鈕,艾可輕輕點了點物件的邊緣的其中一個按鈕,盤面閃爍了一下。憑借這次閃爍的光,可以看到盤面上有一個由一個小橢圓和兩個三角形拚在一起的圖案。
相比於厚厚的書和手稿,這件金屬製品更令艾可感興趣。他覺得這東西應該有奇特的功能。不過在他依次按動全部按鈕後,除了發現那個讓盤面閃爍的按鈕,如果按住就能一直亮著,顯示出不變的圖案外,就隻發現了還有一個按鈕可以讓它發出聲音。其他十個按鈕都毫無用處。
從其中發出的聲音是一段旋律,沒有歌詞,也不像某種樂器,就是單純的空氣震動的聲音,由此發出讓人心生陶醉之感的和弦。
這段旋律仿佛帶有某種崇高的、美好的、充滿敬畏的、難以名狀的情緒。是向往自由的讚歌,是傷痛束縛的解放、是推動前進的激情、是憧憬明天的渴望。時而低沉時而高亢,低沉的部分像是來自遠古的呼喚一般娓娓道來,高亢的部分氣勢恢宏到打動心弦,一曲聽罷隻覺意猶未盡,引人不自覺地試圖模仿哼唱。
可再聽第二遍的時候,這種令人驚豔的感覺就奇異般地消失不見了,留下的更多是隱藏在其中的輕松與美好。
你用你的眼睛為我祝酒,
我用我的眼睛向你回酬。
或在杯邊留下你的芳吻,
我便不會再將美酒尋求。
艾可輕聲說出一段語句,似乎可以與那旋律的其中一段相合。
“你說的是什麽?”芮婭同樣被旋律打動,聲音柔和地詢問。
“我也不知道。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段落,可能是我以前在什麽地方讀到過的吧。應該是很經典的語句,才會讓我牢牢地記在心底。”艾可回答。
“真是美好的句子,我喜歡這段話。”只不過艾可說出的這些並不是在對她講。芮婭想到的也是來自另一個人的美好。
琴楓卻是做了個不解風情的人,他說:“這樣好了,一共三件,我們三個一人一件,剛剛好。”
艾可詢問道:“你是說,這東西就給我了?”
“對啊。你不是聽過這裡面的旋律嘛,我又沒聽過。給你不是正合適。難道,你想要這本書?”琴楓已經認定,這本書才是寶物的主體。更何況,白裘的許多人都知道這個盒子裡有寶物,如果沒有拿出一件大小匹配的寶物來,說不定會被人質疑。
“那就這樣分配好了。我沒意見。”艾可表態道。
芮婭當然也沒有意見,手稿就是她最想要的東西,帶著這東西回去給陌宸,陌宸一定會開心的誇獎她。她已經在想象那一幕了。
寶物的分配順利完成。琴楓興致勃勃地拍攝了一段三個人與打開了的盒子的影像,然後開始說明打開盒子的過程,並展示出他手裡的《曉夢之書》。
直到這時,芮婭和艾可才意識到,琴楓也是個消息采集員,只不過他不像溫蒂那樣到處找消息,而是一門心思專注於創造消息。他發出的影像在短短二十分鍾裡就得到了超過兩千人的觀看與評論,相信用不了多久,白裘的所有人都將知道琴楓是那個贏得了遊戲的勝利者。對於消息采集員來說,這樣的殊榮或將讓他在同行之中的地位上升幾個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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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返程時,相互交換看了看各自的收獲。觀察仔細的芮婭從艾可的黑色圓盤裡找到了可以抽出來待在手腕上的接口,這東西似乎是某種外部組件,除了播放旋律之外應該還有其他功能。把圓盤戴在手腕上之後,艾可發現從圓盤的一側可以抽出兩根細細的線,線的一段是套在手指上的結套,結套很小,固定在食指和中指上有緊緊的感覺,但很快就能習慣。有點像是自動適配使用者的外部組件,但具體的用法還得有待考究。帶好後,他覺得這東西很像是腕表,但當他說出來時,芮婭和琴楓給予的回應都是壓根不知道他在說的是什麽東西,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還記得腕表這種很早之前就不被人關注的古舊玩意。
琴楓看了芮婭拿到的手稿,並留下了一段影像作為保存。但他不打算把這段影像發出去,他認為發出這種無意義的內容只會影響他的口碑。倒是艾可的黑色圓盤中的旋律更值得記錄下來與人分享。
至於琴楓拿到的《曉夢之書》,芮婭是讀不進去的,隨便翻了翻就還了回去。艾可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段,算是對人類的夢境和幻想有了大體的了解。但他對這些的興趣也不大,沒看太多就還了回去。
又是將近三十個小時的趕路後,他們回到了白裘西南角的村莊,也就是他們三個最初見面的地方。艾可和芮婭不打算進村, 準備直接向西離開白裘,於是便在村口同琴楓道別。
琴楓愉快地對他們說道:“好了,終於結束了。祝你們一路順風,有了這次的收獲,我也能休息一陣子了。”
“嗯,有機會我們再見。”芮婭向琴楓道別。
隨後,琴楓整個人停頓了一下,他眼神中的熱情轉瞬間消失不見,臉上的表情也冷漠了下來。
在芮婭和艾可驚愕的目光中,琴楓轉過身向村莊走去。就和之前遇到的溫蒂一樣。
“他這是,結束工作狀態,進入生活狀態了嗎?”芮婭不敢相信地說。
“看樣子應該就是這樣。”
“我還以為他和其他的白裘人不同呢,原來他也是這樣。”芮婭不禁有些失望,算算時間,她們已經和琴楓相處了將近五天,雙方交流的感覺很好,沒想到卻只是他的工作狀態而已。此時工作完成,立刻就成了陌路人。
艾可分析說:“也就是說,他和其他人的區別只是他不按照固定的時間區分工作狀態和生活狀態,而是按照工作內容進行區分。沒完成工作之前就一直保持著工作狀態。從這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他與眾不同了吧。”
芮婭歎了口氣,說道:“好吧。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白裘人中的特例。只是不知道,我們對他來說就只是工作裡的合作,還是算現實中的朋友。”
“工作與朋友也未必衝突,沒必要分這麽仔細不是嘛。”
芮婭輕哼了一聲,對艾可說道:“頭一次聽你好好安慰人,好了,我們走吧。帶你回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