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就在靜伢講演鼓動義憤填膺的眾人時，艾可和芮婭兩人即將潛入西格瑪的辦公地。從位置上看，這座別墅一樣的庭院在擎蒼廣場西南方向大概三公裡左右的地方，一旦擎蒼廣場上有超過兩百人聚集在一起的消息傳出來，駐守在此地的西格瑪們勢必要大批出動。

　　兩人就在庭院外的陰暗處等待了不到一刻鍾，差不多快到晚上十點的時候，庭院裡出動了一支四十多人的執法者隊伍。不出意外他們離開的方向就是擎蒼廣場。

　　“好了，我們進去吧。”艾可輕聲說道:“我前幾天來這邊稍微調查過，駐扎在這的西格瑪不超過五十人，現在應該就只有幾個人了。”

　　“好。”芮婭率先行動起來。她右手上填裝有輔助切割的升級組件，庭院側面的粗大圍欄在芮婭的手指下僅僅支撐了五秒鍾就被切割出一個可以通人的大口子。

　　“你的手真好用。這麽鋒利是不是在打架時也能派上用場啊。”庭院裡並沒有太多戒備，艾可隨口說道。

　　“不行，這種，嗯我忘了叫什麽了，實際上就只是大功率的能量輸出裝置，只是由於強密度的能量對純金屬有切割作用，才能有這樣的效果。一旦有電磁場或其他力場的阻隔就不行了。說到底只是個作用局限的小工具罷了。”

　　“大功率的能量輸出裝置，”艾可若有所思，他試探性地詢問道:“那是不是也可以用於充能?”

　　“可以。但不能直接對人體使用，一般軀體組件內部會有純金屬的結構。可以把我的能量輸送到能量匣，再利用小功率的能量裝置從能量匣提取能量完成充能。還不夠費事的呢。”芮婭一邊警惕地觀察四周，一邊輕聲解釋道。

　　“可是，發明這個裝置的初衷不可能就是為了切割金屬吧?有點小題大做不是嘛?”艾可發現了別墅側面沒人把守的小門，示意芮婭可以從那進去。

　　“當然不是。一開始是為了使用外置的能量護盾而填裝的。不過後來能量護盾也可以集成到肢體組件上，直接從純儲能組件調用能量了。這東西就變成備用裝置了。如果是在銀沙，外置的能量護盾現在也還挺常見的。”芮婭快步跑到側門旁，感應門後確認沒有人體反應。便用右手的裝置破壞了門上的金屬鎖。艾可注意到這裡的鎖和落絮北回收站是一樣的，大概是西格瑪管理設施的標配。

　　“我有個有趣的想法，之後可以嘗試一下。”進入建築後，兩人不由自主地降低了聲音。建築中的場景吸引了兩人的注意，艾可轉而說道:“我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看起來真讓人不舒服。”

　　側門後是一條長長的窄小走廊，兩人並肩都無法進入，昏暗的燈光半死不活地搖曳著，仿佛那盡頭藏著什麽恐怖的東西。走廊兩側分布著密集的房間，房門與走廊牆壁是相同的暗色材質，除了房門上的編號之外，看不出其他差別。

　　芮婭嘗試打開進門後右手邊的第一扇門，沒有上鎖，直接就能推開。裡面是個同樣窄小的房間，應該不超過十平米。房間裡正對著門站著兩個閉著眼的西格瑪身體，開門時把芮婭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了出來並矮身躲在旁邊。等了一會，想象中的電磁槍射擊沒有出現，裡面的人也沒出來。

　　這次換艾可開門，對方應該看到了他們，必須盡快處理掉。就在艾可打開門，芮婭準備衝進去製服敵人時。他們注意到那兩個西格瑪仍然保持著之前的動作，一動沒動。

仔細查看，原來是兩具並未啟動的身體。　　“這是什麽意思?執法者算高危職業，要常備替換件嗎?”確認沒有危險，艾可隨口吐槽了一句。走進來細看，這個房間很像是陳列室之類的用途，沒有窗，牆角的掛燈亮著微弱的光。周圍有些散落的櫃子，大多是金屬材質，也有木製的。令艾可意外的是，他在房間裡找到了兩把全新的電磁槍，但沒有配備子彈。

　　艾可自己留下一把，把另一把遞給芮婭。“拿著吧，這比青魁的手下用的槍好多了。看起來似乎部件的契合和打磨都是不同的工藝。”

　　芮婭猶豫了一下才接過電磁槍。她不懂槍，也不愛用，說不清是什麽原因，就是單純地排斥這東西。雖然覺得帶一把防身也很有必要，但猶豫再三，她還是把槍遞還給了艾可。“不知道為什麽，拿著這東西會讓我感覺很不安。算了，我還是不要了吧。”

　　“好吧。你的實力這麽強，也確實不需要這東西。”說著，艾可將手上的電磁槍熟練的拆開，檢查了其中的構成，然後又快速組裝了回去。這會兩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尋找武器庫和控制室的情報上，沒有覺察到艾可一系列動作的怪異之處。他在不經意間又展示出了專業級的技巧。

　　兩人繼續向裡走，隨機打開幾扇門查看，門後的房間都是一模一樣的。這條走廊上左右兩邊各有十一個房間，走廊盡頭是通向二樓的樓梯，看起來二層也是相同的結構。再向上的三層也是一樣的。一番搜索下來，他們意外的發現這樓側樓竟然是一棟獨立的建築，雖然從外觀上看是和主樓連在一起的，但內部並不連通。

　　進來之前，他們看到主樓正門前有四個西格瑪警衛。如果有可能的話，艾可並不想和他們起直接衝突。可他們已經在側樓耽誤了不少時間，武器庫和控制室都沒發現，卻發現要去主樓探索就不得不下樓跑出去重新找路。

　　從三樓盡頭的窗戶向外看，這也是整個側樓中唯一一扇窗戶，東北方向的呼喊聲越來越大，看樣子靜伢已經帶著人朝這邊來了，算算時間應該已經遭遇到了之前離開的那批西格瑪，不知道衝突的情況如何。

　　艾可冒險從窗口探出頭去，左手邊就是連在一起的主樓三層，但窗外沒有能夠踩踏的位置，想要從窗外跳過去大概率是做不到的。他有些無語地說道:“這邊就只有槍，子彈被分開保管。看來我們得離開這裡從外面再繞過去了，希望進入主樓還有其他的路，我可不想直接闖正門。”

　　“現在繞過去怕是來不及了吧，我有個想法，希望這樣不會驚動警衛。”之前芮婭一直在側面的牆壁上摸索，艾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但沒有特別關注。卻見此時，芮婭稍稍後退半步，全身蓄力飛起一腳踢在牆壁上。

　　不知道她的腿部可以承受多大的能量輸出，艾可直觀地看出她這一下的力道很強，被踢中的牆壁上出現了明顯的皸裂痕跡。芮婭動作不停，反身一記直踢，然後又補了一記側踢，最後以一記右直拳收尾。硬生生將牆壁開出一個洞來。

　　“喂，你這也太嚇人了。下次做這種，嗯，做這種事的時候麻煩提前招呼我一聲。我不會阻止你，但好歹讓我有點準備。”眼睜睜看著芮婭踹斷了一堵牆，艾可已經不知道該評價她有創意還是莽撞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們走吧。”經過這番活動，芮婭感到很舒暢，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按說這邊鬧出的動靜不小，樓下的警衛不應該全無察覺，但就在差不多同時，靜伢那邊的先頭部隊已經衝進院落，警衛們顧不得屋子裡的響動，紛紛跑去支援正門了。外面的衝突暫時還未發展到槍戰的程度，但應該也快了。

　　“快走吧，得找到武器庫，讓靜伢他們盡快拿到武器。”艾可邊說邊跑動起來。

　　主樓的三層並不複雜，看起來主要是調度室之類的房間，同樣沒有武器庫。就在兩人準備下樓的時候，芮婭突然注意到樓梯旁邊有個小門，從這裡可以向上進入四層。確切地說是三層與屋頂之間的夾層，是從外面觀察不到的獨立空間。

　　夾層的空間不大，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樣子，高度在兩米左右。一進門就立刻引起關注的是這空間四面的牆壁通通都是顯示器。沒有窗，似乎也沒有燈，全靠顯示器的光照亮空間。進入夾層後，右手邊是看起來非常複雜的操作台。此時這裡沒有其他人在，所有設備都在自行運作。

　　“這是什麽地方?監控室嗎?”芮婭率先發問，她注意到四周的顯示器上是分割出來的周圍五條街之內的情景。從視頻的拍攝方式來看，應該是懸掛在高處位置的固定監控系統。

　　艾可的注意力並沒有在監控畫面上停留，立刻就被操作台吸引了過去。

　　“艾可，艾可。你快看，這是靜伢吧。他們快到門口了。”芮婭指著角落的一塊顯示窗說道。看起來拍攝的應該是主樓正門附近的場景。

　　突然，天花板上亮起了紅色的燈光。一段機械化的提示音傳來響起:“系統檢測到素塵第七分部執勤中西格瑪靜默數量達到85%，即將啟動戰力補充系統。倒計時十秒，請相關人員不要離開工作崗位，請戰鬥人員前往大廳集合。倒計時五秒，請戰鬥人員前往大廳集合。倒計時一秒，戰力補充系統啟動。”

　　整個房間瞬間變暗，所有的顯示器通通熄滅，兩秒鍾後再次亮起。從監視器上可以看到，之前他們在側樓見到的那些備用的西格瑪執法者全部被啟動。光是他們去過的側樓就有132個人，另一側的樓裡也是差不多的數量。啟動後，他們迅速離開建築，一半人直接加入控制暴動的行列，另外一半則跑到主樓下面的地下室獲取武器彈藥。

　　“這人數也太多了吧。執法者數量比靜伢帶來的人還多。”芮婭驚呼出聲。她小看了西格瑪辦公地點的應對能力。

　　見艾可還在看著操作台出神，芮婭提議道:“這裡大概就是西格瑪的控制室了吧。要不我們把這裡毀了，說不定可以讓外面的西格瑪亂起來。”

　　艾可即便抬手製止芮婭:“等等，先別動。這裡。我說不好，我好像知道這操作台該怎麽用。可我為什麽會知道呢?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見到啊。”

　　“你說什麽?你還會用這些?”芮婭激動地瞪大了眼睛。這裡的操作台上沒有任何標識，更沒有教程。所有的按鈕、旋鍵、操作板、控制器都不明用途。別說使用，就連毀掉她都無從下手。

　　“砰！”是電磁槍的聲音。分不清是從監控畫面裡傳過來的聲音還是從外面直接傳進來。執法者開始向興奮的人群開槍了。第一槍打響後，槍聲便此起彼伏，外面的形勢亂作一團，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艾可你說話啊。如果會用，你就用啊。總要做點什麽，不能呆在這啊。”芮婭激動地大聲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正在想。記憶不是特別清晰，或許根本就不是記憶，只是我的感覺。”艾可低聲嘟囔著:“這，這，還有這。拉下這個，應該是切掉感應器。這邊是應激反應，然後是這邊，不對，是這個。好了。他們應該停下來了。”

　　艾可的話音剛落，監視器中前一刻還在射擊開火的西格瑪們全部靜止了下來，身體的活動強行停止，一些並未處在平穩狀態的西格瑪直接摔倒在地。

　　見到槍擊停止，靜伢立刻大喊道:“同志們，我安排的內應成功控制住了這裡。大家去找武器，把自己武裝起來吧。”

　　隨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激動的歡呼。

　　“艾可你真棒。你是怎麽做到的啊?”芮婭跟著興奮起來，要不是艾可冷靜且熟練地手動停止了西格瑪的活動，全副武裝的執法者很可能會給初生的組織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計劃恐怕就得中斷於此了。

　　艾可的雙手開始在操作台上摸索，嘗試著不同的指令。“我也很奇怪，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了。地下室有子彈庫，二層可以做戰鬥用裝備的替換。這裡還有外置的能量護盾。而且，我，我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芮婭湊到近前，看著艾可進行操作。她完全不知道艾可在做什麽，只知道他似乎越來越熟練，操作的速度較一開始有了顯著的提升。操作台上的有一塊與其他不同的顯示屏，但上面既沒有圖像，也沒有代碼，而是一條起伏不定的直線。根本理解不了。

　　等到靜伢發現他們時，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二十五分了。

　　艾可對靜伢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現在的情況是，我誤打誤撞進入到了素塵西格瑪的總控程序，又誤打誤撞的關停了所有西格瑪的活動狀態，並且打開了包括這裡在內的八處分部的全部電子鎖。結果比預想好很多，裝備數量足夠武裝一千人了。”

　　隨後，艾可將一個小巧的通話裝置遞給靜伢，對他說道:“用這個，你就能向整個素塵喊話了。告訴大家這個消息吧。”

　　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的時候，在這個無眠的夜晚，整個素塵被靜伢的聲音籠罩。無論是街道上的指令系統還是各處娛樂場所的音響設備通通都是他的聲音，唯一沒有被侵入的就只有青魁引以為傲的要塞了。

　　“素塵的人們，我是靜伢。或許你們曾經聽說過我，也或許沒有，沒關系。你們只需要知道，就在今天，在此時此刻，長久以來受青魁壓迫的人們站起來了。西格瑪的分部會為我們提供武器，如果你對青魁的統治不滿，如果你對不一樣的明天有所期待，現在，就是我們一起行動的時候。我現在在青魁規劃的無人區之外東南方向的西格瑪分部，五分鍾之後的午夜零時，我和與我在一起的二百一十七位兄弟將展開對青魁要塞的攻擊。我們要保護身處無人區並且無意於戰鬥的人們，我們要結束青魁的統治，我們要打破唯權力至上的舊準則，我們要向一切非正義宣戰，我們要拯救岌岌可危的素塵。我們是‘元素塵’，我們旨在讓素塵回到沒有強權的昨天。我，靜伢，暫且代表所有與我們有共同願望的人宣誓，我們要為真正的素塵戰鬥到最後一刻。”

　　午夜零時很快就到了，一聲響徹全素塵的咆哮拉開反擊之夜的序幕。

　　“為了素塵！”

　　12

　　隨著戰鬥的打響，原本就居住在要塞周圍半徑三公裡之內，也就是消息中青魁計劃要清理成無人區范圍中的人，無論原本是否支持青魁，也無論是否相信關於無人區的消息，通通站了出來。

　　戰鬥已經展開，所有消息都被坐實了。青魁的鎮壓計劃，靜伢的帶頭反抗都已經成為親眼目睹的現實。就算青魁站出來澄清也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他的回應就是粗暴的武力平亂。

　　其他方向的人或多或少受到靜伢的感召。更何況這是一個沒有執法者的夜晚，全素塵的所有西格瑪都被艾可停掉了。這是非常容易證實的情報，也是點燃所有人壓抑的內心的現實。

　　“靜伢有能力控制所有執法者。”;“西格瑪的武器庫被打開了，所有人都可以拿出來用，而且先到先得。”;“戰爭已經開始了，無論前因後果如何，如果事後青魁贏了，不願服從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跟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靜伢真的有機會戰勝青魁嗎?”

　　一系列話題點燃了全素塵所有人的熱情。當人們開始出現對某件事理解的一致性，所有反方面的說法都會被自動屏蔽，這與人是否理性無關，完全是人性使然。尤其是在獲得的信息不夠完整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起初，靜伢這邊受到的阻力格外強。他們是整場戰鬥的先鋒軍，也是整個事件的出頭鳥。但是很快，來自其他方向的響應的聲音越來越強，青魁不得不調派人手去抵禦其他方向。短短一個小時以內，雙方的力量對比徹底逆轉，無論是人數還是裝備，無人區中的戰鬥都變成了青魁的絕對劣勢。

　　無人區的爭奪戰從午夜一直打到凌晨，最終以青魁在外圍的守備力量徹底瓦解崩潰告終。隨著新一天的太陽升起，戰場已然集中到了素塵中心的青魁要塞。

　　那是青魁引以為傲的最後堡壘。要塞由一座原有的六層大樓基礎上改造而來，大樓外牆被厚厚的金屬隔板封閉，四個方向的大門以及多處窗口都架設有輕型電磁炮。加上樓頂停泊的直升機，眾人整整進攻了一個上午也沒能取得太多進展。

　　臨近中午時，多數人一時興起的熱情已經被電磁炮的威力擊潰了大半。更重要的是，盡管參與圍攻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將近兩千，但缺乏必要的指揮系統，別提不同隊伍之間的相互配合掩護，很多隊伍內部在出現毫無進展的傷亡後也紛紛出現了矛盾。

　　雖然兵貴神速的策略確實為反抗組織帶來重要的進展，但這麽短的時間組織起來的隊伍無法脫離烏合之眾的范疇。

　　靜伢等人在距離要塞一公裡左右的一座舊建築中展開討論，參與其中的還有另外四個組織起超過兩百人的團隊的首領。除了他們五人外，其他隊伍差不多都可以歸入散沙的范圍了。

　　討論期間，仍不斷有新的消息傳回來。時不時會有莽撞的家夥衝向要塞，然後被電磁炮轟地七零八落，留下幾具甚至十幾具殘骸後灰頭土臉地退回來。也會有人什麽話都沒留下就悄悄向後退走，一些會在稍遠的地方等待結果，一些似乎徹底放棄的人直接就沒了蹤影。

　　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要塞中還有電磁炮這種東西，更沒有人知道要塞裡到底有多少炮彈儲備。事實上，能夠通過電磁加速打出大口徑的炮彈，即便裡面放的就是普通的鐵球，威力也差不到哪去。

　　討論持續了近兩個小時，討論的焦點從如何攻破要塞，到如何收編其他人員，之後又到了新興組織元素塵的統一領袖人選，甚至連戰後的戰利品分配都被提了出來。這麽漫無目的的討論，最終的結果自然是什麽結論都沒有。

　　陷入僵局後，有人提議暫做修整。然後很快就要到日暮西沉的時候了。

　　一整天沒有進展，靜伢自然是最著急的人。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建立功績，確定領導地位。即便他是整場事件名義上的發起者，尚未穩固的權威恐怕難以保持太久。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經發展到無法回頭的境地，他必須找到辦法了結一切。

　　一籌莫展之際，蒼江建議他說:“要不，再去問問芮婭他們?”

　　昨夜和今天的戰鬥，芮婭與艾可通通沒有參與。事態已經升級，這種規模的戰鬥不是多一兩個人就能改變什麽的，所以乾脆躲開。靜伢似乎有些不滿，但他一時間也沒有精力來管這些。而且芮婭他們原本就是外來者，也沒有理由受人指責。

　　要塞北側和東側在戰鬥仍在繼續，那兩邊的人似乎有些急功近利，明知道打不進去，可就是不想放棄。而南側和西側已經基本平靜了下來。

　　芮婭被艾可要求和他一起待在要塞正南方的一座沒有鍾的鍾樓裡。這座鍾樓的主體部分早已損毀，以前可能是座教堂或者別的建築的一部分，現在就只有高高的用來懸掛撞鍾的塔樓還在。由於地勢的緣故，塔樓頂部平視的高度差不多是要塞四層稍高一點。直線距離在一點五公裡左右。

　　“艾可，我們做的是不是有點過火了?”芮婭雙腿懸空地坐在塔樓的邊緣，他們已經在這裡看了一整天下面的戰鬥。芮婭的意識中感性的一面重新佔了上風，語氣中透露著淡淡的悔意。

　　“不會。就結果來說，素塵的人們還得謝謝我們呢。當然，不是全部的人。”艾可站在芮婭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要塞。但他在看的似乎並不是那棟建築，而是其他的一些東西。

　　“靜默了好多人。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但實際看到還是會覺得難過。”

　　“這不就是身為組織者必須要背負的嘛。如果是直接投身於戰鬥，無論是傷害了對方或者是被對方傷害，都有平複內心的理由。但這樣站在所有人的身後，看著他們因為自己的命令或者引導去戰鬥而靜默，反而會增加無力感。這很正常。戰局的細節掌控不了嘛，想通這一點就好了。”

　　“這些應該在做出決定之前就考慮到才對，是不是?不僅是殘酷的結果，還有自己的脆弱。都得考慮到才行。”芮婭低落地自語道:“做領袖真的很難，我果然不適合這種事。”

　　隨後，芮婭偏過頭向艾可詢問道:“艾可，你覺得。如果一個人已經做好了背負這些的準備，作為旁觀者再去阻止是不是就不對了?”

　　“你是在說陌宸嗎?”艾可平靜地說。

　　芮婭被猜中的心思，輕輕點了點頭，小聲回應:“嗯。”

　　“我不知道，我理解不了這些。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這樣覺得難過的，也會有人能夠從中體驗到掌控感，就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成就感。”

　　“所以說，其實是我太脆弱了嗎?”

　　“不。直面內心的悲傷不是脆弱，逃避才是。你說你會覺得難過，但你並沒有逃離這一切。”

　　“因為手稿的消息還沒拿到啊，我們都做這麽多了，怎麽能在這裡逃跑。”芮婭似乎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明明很悲傷，卻仍然選擇繼續下去。你很堅強，不是嘛。”

　　“哦。”芮婭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所以，堅強的你一定可以找到想要的答案。阻止反對的事發生不是錯，默許認可的事發生也不一定就是對的。只是……”艾可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芮婭追問道。

　　“沒什麽，反正相信自己總歸是沒錯的。只要可以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到底就行了。就像現在的焦灼局面，我會想辦法把它結束掉。”

　　芮婭突然噓聲提醒道:“靜伢來了。比你設想的要早，看來他也開始著急了。”

　　過了差不多一分鍾之後，艾可的感應器也察覺到了正在靠近塔樓的靜伢。他不動聲色地等待靜伢沿著旋轉樓梯爬上塔樓。

　　“兩位待著這裡很愜意啊。”一見面，靜伢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開口說道。

　　芮婭沒有接話，艾可隨口回應了一句:“還好。”便不再說話了。

　　靜伢自討了個沒趣，轉而重新開門見山道:“現在的戰況有些混亂，晚上六點會繼續討論對策，兩位有沒有興趣來參與一下?”

　　“有備選方案正在討論了嗎?”芮婭說道。

　　“方案倒是有，但都不太可行，經不起推敲。”靜伢有點不好意思，這樣一說就坐實了是自己沒辦法才來找人幫忙。之前一直沒有邀請他們加入決策會，現在才來確實不太好。

　　“我們有方案。”芮婭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們一群人聚在一起，都看不到戰場的全貌，想不出可行方案很正常。我們倆已經在這裡觀察並收集數據一整天了，想聽嗎?”

　　“哦?真的嗎?”靜伢沒想到芮婭會這麽直接，一時還有些猶豫。

　　芮婭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顧慮，善解人意地說:“我們就在這，把詳細的方案告訴你。稍後就當做是你自己的想法提出來就好。我們不是素塵的人，事情結束就會離開，沒理由也沒興趣乾預素塵未來的事務。”

　　她的潛台詞就是活兒我們都幹了，功勞算你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要是這樣靜伢你還有顧慮，那可就太不大氣了。

　　靜伢聽出了芮婭的意思，立刻面帶笑容地說道:“明白明白，我都明白。那我就洗耳恭聽，還請芮婭小姐賜教。”

　　“說明太麻煩。讓艾可和你說吧。”

　　靜伢收斂了態度，芮婭的任務便已完成，剩下的就交給艾可了。

　　艾可輕咳了一聲，表示即將開始說明。

　　“首先說明方案目的，如果有與現狀不符的請直接提出來。現階段的戰略目標是製服青魁，障礙是那座喚作要塞的大樓，最大的直接阻礙是配置在大樓各處的三十六門電磁炮。為了達成最終目的，先要解決電磁炮的威脅，然後是突入要塞進行正面槍戰，最後是製服青魁本人。到目前為止，有什麽異議嗎?”

　　靜伢搖頭，說道:“沒有。就是這樣。”

　　“那麽，下面是電磁炮相關的說明。從目前收集到的數據來看，電磁炮的有效射程是800到1500米，超過800米之外的射擊精度顯著降低，但不同的電磁炮射擊精度的下降幅度不同。故而考慮不是設備本身的問題，而是操作者的個人水平差異。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只有進入要塞半徑800米以內對方才會開始攻擊。由於觀察點的位置限制，我們得到的數據全部來自配置在要塞東、西和南三個方向上的二十七門電磁炮，北面的九門不在數據統計的范圍內。到目前為止，有什麽異議嗎?”

　　靜伢繼續搖頭，他不明白為什麽艾可要反覆確認，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沒有。”

　　“好的，”艾可繼續說道:“下面是關於首要威脅電磁炮的細節說明。從數據統計的角度分析，要塞中電磁炮的射擊覆蓋存在盲區，從獲取到的光學信息進行分析，存在盲區的原因主要是裝備本身的移動限制和要塞中各窗口的視野限制。而如前述所說，不同的電磁炮由於操作者的水平不同，射擊精度的差異十分明顯，單一電磁炮的命中率在26%至82%之間浮動。因而，進攻路線的挑選標準就是被盡可能少的炮具覆蓋，並且盡量避開命中率高的電磁炮。因而，進攻的路徑將選擇我們正對著的要塞南門。”

　　艾可伸出三隻手指，繼續說明道:“原因有三:其一，南門比其他門更寬，便於缺少重型武器的你們破門;其二，從南面進攻可以選擇成功率最高的突擊路線;其三，南門是正門，守備力量較為突出，靠近要塞後可以在南門外的開闊場地上完成第一輪槍戰，以避免與更多敵人在缺乏地形情報的要塞內部戰鬥，有利於減少傷亡總數。”

　　艾可稍作停頓，給靜伢一點時間消化信息，然後繼續說:“考慮到要塞中射擊窗口的角度，電磁炮的射擊范圍以及以要塞南部正門為目標點的初步進攻方案。我們認為選擇以目標點為原點，西偏南35到40度方向是最合適的突擊路線。考慮電磁炮的射擊頻率，全力前進的情況下，可用的電磁炮最多只能射擊三次，突擊隊就將進入射程的盲區，也就是要塞下方150米之內的位置。要塞西側只有一門電磁炮可以打到這個方向，而南面不包括配置在正門口的電磁炮之外，最多同時有三門可以使用，其中一門必須要在你們衝到直接距離650米左右時才能開火。也就是說，突擊隊最多只需要正面承受四門電磁炮的十一次攻擊就行了。”

　　靜伢似乎沒有反應過來，艾可之前都是循序漸進的說明，這時突然改成跳過分析過程直接說結論的方式讓他有些不太習慣。而這次艾可沒有再停頓，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考慮到要塞中執行射擊的人水平參差不齊，應該會出現不同電磁炮同時攻擊相同位置，或者角度調整不到位導致射擊結果出現較大偏移等情況。從今天一整天的觀察情況來看，進攻方向上的電磁炮射偏的平均概率大概是40%，而且只要不是正面擊中，被碎石或彈片射傷都有不完全靜默的機會。另一個問題是要塞南門正門口的電磁炮，由於是平射，它沒有射擊死角。只要突入到要塞前170至200米范圍內，突擊隊要面對的威脅就只有這一門電磁炮了，其他就是常規的槍戰。由於人數上的差異，槍戰的情況將與昨夜相似，敵方處在相對劣勢的位置。然後就是攻入要塞之後的事了。”

　　“稍等，”這次靜伢主動打斷艾可，問道:“你的方案就是讓大家去和電磁炮硬碰硬?傷亡規模是不是需要考慮一下。”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愉悅，像是找到了艾可的方案漏洞一樣。話音剛落，芮婭就微微皺眉。明明自己想不出可行方案，還對艾可的方案橫加指責，這種凸顯無能的態度令芮婭反感。

　　艾可沒有理會靜伢的態度，繼續說明道:“只要組織起八百人以上的隊伍同時突入，預計就能有至少三百人靠近要塞。即便正門的電磁炮全力以赴，分散開的三百人被全殲的概率也只有不到2%。根據計算結果，有95%的概率將有超過五十人成功突入要塞，足夠控制要塞南側的全部九門電磁炮，為後續其他人的支援完成準備。另外，這套方案的成功概率可以達到84.33%，突擊隊人數增加到九百二十人是成功概率最高的情況，能夠得到89.56%的計算結果。而低於八百人的話，概率則會快速下降，低於六百八十人，成功概率會低於33.33%的臨界值，方案也就不值得推薦了。順帶一提，執行人數為七百一十六時，成功概率剛好是50%，一半對一半。當然，如果突擊隊中有靜伢你這種身手敏捷，勇敢果斷，而且願意身先士卒激勵士氣的人物存在，成功概率將會大幅度提高。不過很抱歉，以我的大腦計算不出具體的數值。除此之外，我們有理由認為短時間內沒有其他成功概率超過50%的行動方案，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唯一的可行計劃。”

　　得到了詳盡的方案細節，靜伢自己也能計算出勝率。但在自行推演的過程，他不甘心地發現自己似乎缺少了許多基礎數據。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詡為主帥的自己竟然沒有仔細觀察過電磁炮的射擊狀況。受製於這些基礎數據的缺失，靜伢沒辦法計算出像艾可那麽精確的概率。這也在潛意識中讓他對艾可給出的概率數值多了幾分認可。

　　至於艾可完全沒有解釋的計算參數的設定是否合理，基礎數據的獲取是否足夠等問題，靜伢只能選擇性忽略。但靜伢想到了其他方面的問題。他說:“如果大家都從這一個方向進攻的話，青魁從北門跑掉怎麽辦?”

　　“首先，沒有了要塞和電磁炮作為防禦手段，青魁幾乎不可能逃出素塵。其次，一個失敗了的青魁對你來說就不再是障礙，這一點相信青魁本人也很清楚。最後，我認為要塞中有某些或者說某個青魁無法舍棄的東西存在。綜上所述，青魁會逃跑的概率非常低。”艾可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回答得毫不遲疑。

　　“無法舍棄的東西?”靜伢對這個說辭十分敏感。“該不是就是你們要找的東西吧?”

　　“不是。”艾可冷冷地說。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們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們要找的東西是什麽了?為了那東西，已經把整個素塵都卷進來了。”靜伢激動地追問。

　　“不好意思，這裡看來還是存在誤解。事態發展到現在的狀況，完全符合你的希望，但並不符合我們的預期。我們需要青魁活著回答問題，而你只需要一個靜默的可以證明你功績的青魁就行了，現在的情況反而令加大了我們失敗的概率。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提供的幫助已經大大超出了最初的合作意向。”艾可的聲音冰冷但令人無法反駁。“另外，還請不要過度窺視不屬於你的東西。我們提供的方案就是這樣，具體如何執行就要看你的了。順利的話，明日的黎明，素塵將迎來一位嶄新的王。”

　　13

　　最終，靜伢還是沒能抵擋住功績與地位的誘惑。事已至此，繼續逼問芮婭她們也無濟於事，倒是她們提出的行動方案的確成功率很高。

　　更重要的是，芮婭無意搶功。現在正是戰事膠著的時候，時間越往後拖對靜伢越不利。萬一其他人覺得沒有希望而徹底放棄的話，恐怕就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與之相反，恰恰是在這種時候，能夠力排眾議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並帶領大家成功執行。卻可謂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勝利後的人望與聲譽必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相比之下，芮婭在意的某件東西似乎也不那麽重要。更何況，一旦戰事因此結束，靜伢便能拿到全部籌碼，到時候再來計較也不遲。

　　想通這些對靜伢來說並不困難，甚至都不需要太長時間。

　　看著靜伢離去的背影，芮婭輕聲對艾可說道:“看來還真被你說對了。這家夥一直不死心，還惦記著我們的手稿呢。”

　　“有什麽辦法。一開始你就把手稿說得神神秘秘的，靜伢又是個佔用欲很強的家夥。一個看起來似乎觸手可及的神秘戰利品，這種誘惑對他來說還是很大的。”

　　“本來我還有顧慮。現在看來，聽你的確實是對的。”芮婭原本對靜伢的期待很高，甚至一度看成了陌宸的翻版，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無論是氣度還是遠見，靜伢都差出太多了。

　　“之後再說吧。現在我們還有件事要做呢。”

　　“嗯。”

　　另一邊，靜伢返回討論會的途中，反覆權衡了艾可的方案，並想好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其他人果然被他的話術說動，六點開始的討論會，隻用了二十分鍾就通過了行動方案。

　　靜伢采用的策略也很簡單，你們四個本人不需要涉險，把人借出來就行，靜伢親自帶人執行突擊方案，突擊成功後你們再進來，然後一起分配勝利果實。至於後面會怎樣，靜伢已經在盤算如何排除異己了，包括他們，也包括芮婭和艾可，都在靜伢的考慮范圍內。不知不覺間，他的思維已經慢慢像青魁的強權統治轉移了。

　　六點二十分，行動方案被確定了下來。七點三十分，一支九百五十人的突擊隊集結完成。七點三十一分，出發。

　　由於天黑的緣故，要塞中的守備人員反應速度比艾可預期的慢，突擊隊中衝在最前的靜伢等人僅僅遭受到六次炮擊，就進入了艾可計算的死角盲區。倒是那些雖然加入了突擊隊，但在衝鋒中意志不夠堅定而故意落在後面的家夥幾乎全部靜默了。靠近要塞附近的有四百六十多人，差不多是最初人數的一半，這個比例也比艾可計算的結果更好。

　　但在要塞之下，進攻正門的戰鬥卻沒有那麽順利。到了決定成敗的最後關頭，青魁也拿出了所有的家底，隨著兩把使用微型子彈的射速超高的電磁槍加入戰鬥，正門口的電磁炮又在不遺余力的轟擊著，靜伢一方的靜默人員飛速增加。

　　臨近晚上八點時，靜伢一方已經被徹底壓製住了。此時他們的處境非常危急，前進的阻力很大，撤退則要面臨更多電磁炮的攻擊。就在進退兩難之時，一發細長的子彈帶著電磁閃動的光芒劃破夜空，從南面的鍾樓直接命中要塞門口電磁炮的冷卻系統，連續射擊後已經過熱的電磁炮失去冷卻劑的壓製，立刻爆炸開來。連同那兩挺壓製力極強的電磁槍一並被毀。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但靜伢很清楚從那個方面射擊的人是誰。可情況並沒有因此立刻轉好，青魁果斷地派出要塞上的直升機，居高臨下對要塞下的隊伍掃射了一番。

　　從地面向天空射擊，電磁槍的子彈受到重力影響，準度嚴重下降。幸存下來的突擊隊員們缺乏相關的技能和訓練，一輪反擊過後，非但沒有擊落青魁的直升機，己方又被掃倒了十數人。

　　關鍵時刻，來自南方鍾樓的遠距離槍擊再次發揮威力。雖然這次沒有直接命中瞄準的油箱要害，但威力巨大的子彈穿透直升機輕薄材質的外壁，擊穿了螺旋槳的旋翼。不受控制的直升機搖晃著撞到要塞上爆炸開來。

　　突擊隊成員一陣歡呼後，成功突入到要塞內部。本次戰鬥進入最後的掃尾階段。

　　鍾樓上，剛剛開出的兩槍直接讓艾可手工組裝的電磁槍報了廢。他之前把手頭三把電磁槍的射擊裝置拆開，組裝成一套更大的電磁加速器，通過芮婭身體裡存儲的能量為新的電磁加速器充能，以簡易的加長槍管將手工打磨的細長金屬子彈發射出去。芮婭擁有遠距離且高靈敏度的感應器，艾可則憑借芮婭探查到的數據計算射擊線路，兩人配合著完成本次狙擊。

　　簡易的槍管無法承受強加速下的生成的熱量，隻開一槍就直接報廢。所幸艾可還多做了一支備用槍管，才能在直升機被派出後完成狙擊任務。但兩次射擊的間隔太短，強行射擊導致加速器嚴重過熱，直接報廢了艾可的手部和半條手臂組件。

　　多虧那直升機是相當古老的型號，駕駛員察覺到狙擊意圖後迅速做出反應，但燃油直升機的性能無法在短時間內實現大幅度的偏移，稍微躲開了彈道但並沒能挽回被擊落的命運。

　　當艾可和芮婭一起趕到要塞時，大樓裡的戰鬥已經平息。靜伢帶人突入要塞後，青魁的手下大多直接棄槍投降，繼續抵抗的人數量很少。前後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完成了整棟大樓的壓製。

　　蒼江提前等在大樓正門前，帶著二人直奔五層關押青魁的房間。這時靜伢沒在這，蒼江告訴艾可，靜伢去收拾那些不想出力還想拿好處的白癡去了。隨後蒼江主動留在了門外，還提醒芮婭，問話的速度快一些，避免再生波折，言語間暗示他們靜伢很可能不會遵守約定。

　　在進入房間之前，艾可慎重地向芮婭確認道:“要不，還是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場會不會不方便?”

　　芮婭沒有猶豫，果斷地說:“沒關系，能有現在的機會都是你的功勞。再說了，就算有什麽重要的消息也是裡面的青魁說出來的，和我有什麽關系。”看得出來，此刻芮婭的心情很不錯。

　　蒼江再次叮囑:“抓緊時間，如果有人來了，我會敲門提醒你們。”蒼江是少數知曉一系列幕後事件的人，他對艾可兩人既感激又欽佩。相比於佔有欲旺盛的靜伢，身為歐米伽的理性至上的蒼江並不想做多余的事。

　　昏暗的房間內，已經被卸去四肢組件的青魁孤零零地靠在牆角。芮婭開門進來時，他略略地抬起眼，不知道是不是腦部也有損壞，他似乎並沒有立刻認出芮婭，思索了一會，待芮婭和艾可走到他身前坐下時，他才想起來。

　　“你是，那個陌宸的人。我有印象。難怪我會輸，原來是那個家夥出手，我輸的不冤。”青魁的語氣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艾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

　　芮婭也懶得糾正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三個月前，你從落絮得到一份手稿，手稿現在在哪?”

　　“手稿?”青魁的第一反應是困惑，隨後反問道:“那手稿，不是兩年前就被你們拿走了嘛。事到如今，還談什麽手稿?”

　　兩年前?艾可很快反應過來，青魁說的很可能是另外一份，看來陌宸想要找這套手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是那份，是另外一份。不久前出現在落絮的，從我手上的情報看，手稿最後與殘骸一起被送到了落絮的北回收站，而你的人一直從那私下交易殘骸。想起來了嗎?”芮婭的語氣並不嚴厲，與其說是逼問，不如說更像是普通的詢問。

　　青魁搖頭說:“不知道。交易殘骸的事可不是擅自而為，西格瑪那邊是默許了的。交給我們的都是經過篩選後的組件，如果有特別的東西，西格瑪的人會留下，並不會一股腦地都給我們。”

　　艾可覺得他說的不是假話，一方面他現在的處境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另一方面他說的也的確有道理。畢竟回收站是官方設施，按照西格瑪那種全憑程序做事的狀態，不太可能私底下做這些事。既沒有必要也不太可能。

　　其實在昨晚艾可控制了素塵執法者的操作系統時，他就想到了這一點。執法者們的行動全部都由程序掌控，讓某個西格瑪自發地與阿爾法達成交易，這種事從機制上就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做了，也不可能長時間不被發現。現在青魁也親口證實了這一點。艾可不禁想到，那手稿可能早就被帶到了很麻煩的地方，比如控制西格瑪的人類生活的玉龍，那高台之上的禁區。

　　芮婭輕輕地歎了口氣，猶豫了幾秒鍾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艾可正要追上去，就聽到青魁急切地喊道:“等一下，陌宸大費周章地跑到素塵來和我作對，就為了手稿?那直接來找我談不就行了，讓我幫你們找也行啊。難道把我搞成這樣，會讓你們得到好處嗎?”

　　芮婭停下腳步，語氣平淡地說道:“不是陌宸，這事與他無關。再說這也不是陌宸做事的風格。擊敗你的人就在你面前，他叫艾可，全部都是他的計劃。”

　　“什麽?你是在羞辱我嗎?這家夥是個歐米伽啊，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青魁已經氣急敗壞了。

　　“信不信由你。另外，我並不想加害於你。本來打算你把手稿交給我，我們就想辦法帶你離開呢。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感覺好累。就這麽著得了。”說完，芮婭便要離開。

　　剛好這時，門口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聲音還未落，靜伢就怒氣衝衝地撞開門衝了進來。開門的瞬間，就聽到他對蒼江斥責道:“你是怎麽搞得，我不是告訴你，在我回來之前不準讓他們進來嘛。”

　　不知道靜伢是不是故意的，這話讓屋裡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說完，靜伢也不理會芮婭和艾可，徑直快走到青魁面前，二話不說，掏出電磁槍對著青魁的頭就是一槍。因為距離太近，整顆頭啪地爆裂開來。剩下的軀體立刻陷入靜默。

　　“哎呀，我激動了。”靜伢的語氣中充滿了傲慢:“芮婭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達成目的啊。如果還沒來得及讓這玩意開口，可就真對不住了。無論你要找的是什麽東西，現在都歸我了。想要交易，我們就來談談條件吧。”

　　芮婭失笑地搖了搖頭，根本就沒去看靜伢，而是對艾可說道:“艾可，你可真厲害。都被你說中了。這感覺就像被預知了未來一樣，期待全部落空。真的好累。”

　　艾可靠近過來，對芮婭說道:“你會覺得累，大概是之前消耗能量太多的緣故。我們找地方補充一下能量就好了。”

　　芮婭嘟起嘴來，低語道:“你可真不會安慰人。不過算了，我相信你說的對。我們走吧。”

　　“你們給我等一下。”被無視的靜伢惱怒地吼道。

　　但芮婭和艾可繼續無視他，徑直走出房間，從蒼江的身邊擦身而過。

　　靜伢快步衝了出來，在走廊上指著他們大喊:“來人，給我抓住她們倆。我要讓你們知道知道，無視我，無視素塵之王的下場。”

　　“呵呵。”艾可誇張地冷笑道:“靜伢啊，你可真是把我逗樂了。還素塵之王呢，就你這份氣量，也配?”

　　惱怒的靜伢聽到艾可的嘲諷，立刻暴怒起來。抬起手上的電磁槍就要朝艾可攻擊，卻冷不防被從側面靠近他的人按住手臂，隨後一個背摔將他撂倒在地。

　　蒼江想要上去幫忙，但立刻被人控制住。錯愕的靜伢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像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一樣。

　　艾可冷漠地向靜伢身後的方向，淡淡地說了句:“按照約定，這家夥是你的了。素塵也是你的了。”

　　順著艾可視線的方向看去，一個身穿灰白色筆挺正裝的阿爾法不知何時出現在那。整個走廊裡站滿了穿著相同的黑色正裝的壯碩歐米伽，包括製服靜伢和蒼江的兩人在內，一共十八位。至於不久前還跟在靜伢身邊的人，此刻已通通躲得遠遠的。

　　看到那阿爾法出現，所有黑西裝不約而同地立正站好，齊聲低吼:“罡玄大人好。”

　　“罡玄……”靜伢憤怒地叫著對方的名字，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按住他的歐米伽重重地一巴掌打了回去。

　　罡玄臉上帶著不從心的笑容。“艾可老弟果然說到做到，答應你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下樓去找宗典，他在門口等著你們呢。”

　　艾可抬了抬幾乎報廢的雙臂，說道:“我這大概可以算工傷，一塊幫我換了，不介意吧。”

　　“好說好說。你還想換什麽，直接讓宗典安排。”罡玄隨口答應艾可的要求，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他繼續對芮婭說道:“芮婭小姐，回去後替我向陌宸問好。之前和青魁的買賣我保證一點都不會少，希望能與你們合作愉快。”

　　“嗯。”芮婭點頭應了一聲，稍作猶豫後追問了一句:“你想要的那兩件設備，找到了嗎?”

　　罡玄臉上的笑容更甚，他說:“在地下室。怎麽?芮婭小姐有興趣參觀一下?青魁搞的那兩套物質重組系統規格很高，恐怕在你們銀沙也找不出幾套。”

　　這麽說，艾可又猜對了。那兩套系統難以搬運，青魁為了它們也絕對不可能獨自逃生。芮婭不知道艾可是怎麽推測出這些的，只知道這次艾可奇跡般地預測到了所有當事人的行動。

　　芮婭搖了搖頭說:“算了，我就不去看了。確保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我們拿我們想要的東西也安心。”隨後，她便與艾可一同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等到他們走後，罡玄矮下身，靠近靜伢，對他說道:“你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你以為是你帶領大家取得了勝利，你以為勝利就能讓你順理成章的成為領袖。但你不知道的是，人們根本不需要領袖，人們也不在乎勝利。取得勝利，成為領袖都是你想要的而已。人們需要的是可控的未來和可見的奇跡，是一直以來作為素塵二把手的我上位接替青魁，以及開出奇跡一樣奠定勝局的兩槍的艾可對我的支持。至於你，你是勝利者沒錯，但是抱歉，沒人會記得你。”

　　“砰！”和靜伢打碎青魁頭部的那槍一樣，這次輪到他了。

　　罡玄拍拍手，站起身來對蒼江說道:“艾可對你的評價很高，希望我給你的機會。放棄地上那團殘骸，以後來為我工作，怎麽樣?”

　　14

　　艾可和芮婭下樓的過程中，感應到了上面的電磁槍反應。他們不知道蒼江做了什麽選擇，那也不是他們現在應該關心的。

　　宗典在門口恭恭敬敬地等待著，見到兩人出現，立刻諂媚一樣的跑過來，微微弓著腰對他們說道:“儲能組件已經準備好了，兩位隨我來吧。”

　　艾可與罡玄談好的交換條件之一便是給自己填裝儲能組件。由於材料的限制，儲能組件沒辦法大規模製造，只能在舊組件的基礎上做翻新處理。雖然沒人統計過具體數量，但現在整個雪落城中所有的儲能組件都是有主之物，想要得到，就必須有人失去。

　　原本艾可看中的是青魁身上的儲能組件，但靜伢的態度過於強硬，艾可就乾脆提都沒提。直接將靜伢連同這一系列成果打包賣給了罡玄。罡玄遵照約定，真的為他找來了儲能組件。至於找到組件的過程，艾可就不想知道了，想來應該不會太愉快。

　　但這個儲能組件與艾可的身體部件匹配度不夠，為了成功填裝不得不用去一天一夜進行調試，連帶著也為艾可的軀乾和肢體做了一些升級。升級主要是在適配性方面，功能性上的變化不大。

　　在艾可調試身體期間，芮婭隨罡玄的手下去看了與銀沙相連的通路。為了繼續履行雙方的交易，罡玄在第一時間安排人手重新開辟炸毀的通路。但那裡受損嚴重，修繕的工程基本上等於重建，現場人員告訴芮婭，最樂觀的情況恐怕也得半年。如果通道內部承重的主軸受損太嚴重的話，就得再加上重製主軸的時間，按照素塵現在的生產能力，加在一起大概就得一年以上了。

　　芮婭身上有可以和銀沙的據點聯系的遠程通訊裝置，但使用受製於信號強度，理論上只有在銀沙的范圍內才可以。現在她身處素塵西側的邊緣，幾番嘗試均沒能接通。

　　另一邊，接管了素塵而且沒了青魁製約的罡玄隻用了兩天時間就把包括瀨蓧在內的其他勢力全部肅清。然後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再次與西格瑪達成了和平共處的協議。隨後便開始暗示讓芮婭和艾可盡快離開。

　　新的素塵有沒有比之前更好，艾可不知道。他只知道，這裡不是他的歸宿，不是他可以安下心來長住的地方。盡管已經有許多人知道是他開出的那兩槍，但對於這裡的人來講，他始終是個歐米伽，還是個外來的歐米伽。僅此而已，別無其他，就好像是來自異邦的英雄，知道了他的故事就行了。

　　加上罡玄明裡暗裡對兩人的態度，艾可和芮婭不得不重新規劃下一步的打算了。

　　“我要回銀沙。”芮婭態度堅定。她沒有艾可那麽多顧慮，她一直知道自己應該去何處，也知道哪裡留有她的位置。

　　“問題是怎麽回去?通路的開辟還需要很長時間，當初就和罡玄說好我們會盡快離開素塵的。”

　　這也是艾可與罡玄約定的交換條件，如果成功，艾可兩人要適時身退，如果失敗，整個事件也無法聯系到罡玄頭上。至於艾可得到的是未來罡玄要向銀沙以成本價格售賣二十萬塊能量匣，這差不多是整個銀沙三年的消耗量。

　　之所以提這個，是考慮到芮婭本次出來尋找手稿失敗，希望可以借此將功補過。盡管理論上來說，手稿丟失和艾可無關，當時他只是被偶然卷入罷了。但如果說必須要有人替芮婭為此次失敗負責，艾可自認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

　　而芮婭一方面感激艾可為自己著想，另一方面又為手稿的線索完全斷掉自責。此刻兩人談到該怎麽回銀沙時，芮婭也沒了主意。

　　“那怎麽辦?”芮婭反問道。

　　“沒有其他回銀沙的路了嗎?”

　　“從素塵回去的路就只有那一條。素塵周圍都是密集的垃圾山，本來開辟道路就不容易……”

　　芮婭的話沒說完，艾可突然打斷道:“等等，你剛剛說，從素塵回去的路只有一條，難道還有從別的地方回去的路嗎?”

　　“有啊。”芮婭立刻反應了過來:“對啊。我們可以從南面的白裘繞回去嘛。雖然我沒有去過白裘，但我知道白裘西側與銀沙向通，而東側與落絮相連。”

　　“也就是說，得穿過整個落絮，然後在一路向西，就能返回銀沙，對吧。”

　　“對，應該是這樣。”

　　“既然這樣，那我們盡快動身好了。早一天離開，就能早一天回去。”

　　當天夜裡，兩人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像不久前從落絮來到素塵時一樣，結伴返回了落絮。不過這次他們的時間很寬裕，艾可也有了支持長時間活動的儲能組件，充能完畢後，動力維持時間達到了難以置信的兩千八百多個小時。而且艾可身上沒有額外耗能的升級組件，不出意外的話，即便連續行動三個月都沒有問題了。

　　盡管過程著實曲折，兩人在素塵的半個月時間裡一同經歷了一次百年不遇的內戰。下一步的計劃再次回到陪芮婭回家這個最初的目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