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戰場死人財行話叫撿落，你拿了人家錢財，就要好好收斂遺體，缺胳膊少腿得給他補齊，事後燒紙禱告，這就叫作添灰，不然死鬼就纏著你。

　　我做過道童，對這一套還是深信不疑的。

　　戰後打掃戰場。

　　白丁:“你他娘的摸到沒，快點，不然前面的都讓人摸光了。”說話的是查乾淖爾，祖上白山黑水的鄂倫春人。

　　我沒好氣的罵到:“天氣這麽熱，屍體都嗖了，老往鼻子裡竄，快熏死我了，還不搭把手，大洋都在褲衩裡縫著呢，一時半會取不出來。”

　　查乾把嘴上的圍巾往上拉了拉，湊過來拉開死屍的褲腰帶:“你倒是快點掏啊?”。

　　:“別催，要不你來，”我罵道，”屍體肚子被打爛，血流了一地，褲子被血浸泡過，已經過了很久，硬邦邦的，根本脫不下來，我乾脆拿出小刀，割爛褲子。

　　露出褲衩，外面縫著個布兜，綢子面，針腳細膩，不像爺們手段，裡面鼓鼓的，裝了不少，這哥們挺會藏的，指定不會丟，倒便宜了我們，也不知把大洋揣褲衩子裡扯不扯的慌，反正我是閑磕磣。

　　查乾兩眼放光:“總算開張了”，也不閑髒，刺啦一下子給撕開，粗略數了一下，有十幾個大洋，還有兩粒碎銀子，能打一對耳環。

　　:“拿來”，我伸手。

　　查乾把眼一瞪:“不是一人一半嗎?”

　　我踹了查乾一腳，:“冥票呢，給他燒點。”

　　查乾這才反應過來，不情不願從懷裡掏了出一遝冥票丟給我:

　　“快走吧，別燒了，耽誤時間連湯都喝不上了，別人不可能說你仁義，讓著你撿落。”

　　說完拿著大洋和碎銀子揣到兜裡就要去前面。

　　我一把拉住他:“不行，這是規矩，你讓人添灰連個子都不剩能甘心?”

　　查乾跪下胡亂磕了三個頭，急匆匆走了。

　　我拿出火柴點燃一遝冥幣，掏出煙塞進死屍嘴裡，念叨:

　　“兄弟莫怪，要怪就怪你死的早，大洋我拿走了，反正你也花不了，那一世的錢我給你燒了，就當一物換一物。

　　接下來給他念了無極派安魂咒超度他。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我正念著聽見查乾和人吵起來，連忙起身去看。

　　對方六個人圍著查乾，查乾破口大罵:“都特麽的離遠點，別壞了規矩。”

　　我過去問明情況，原來是幾個新兵，在一具屍體身上沒摸仔細，讓查乾揀了漏，這會又不依了，對方要強搶。

　　這幾個小兵我見過，飛揚跋扈，平時湊一起，沒少乾欺負人的事，領頭的叫摸著天，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便呵斥他:“怎麽著，要練練。”

　　摸著天身材瘦長，像個行走的骨頭架子，抹胳膊挽袖子，在手心處吐口唾沫搓一搓叫囂道:“別以為，你是司令跟前的狗腿子，就沒人敢動你，信不信我捏死你。”

　　我一看他要動真格的，看他大體格，明著來要吃虧，連忙換了一種口氣:“大家都是一個隊伍的，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壞了義氣”，一邊說一邊靠近他。

　　離他一尺，趁他不備，就是一個撩陰腿，差點踢爆他卵蛋，這還是我留著力道，要不然廢了他。

　　摸著天捂著檔，蜷縮著身子在地上打滾，嚎叫道:“你他娘玩陰我，有本事明著來。

”　　其他人都懵了，沒想到我招呼都不打就朝卵蛋踢，下手也太黑了，都嚇得不敢動彈。

　　我慢慢走過去，湊到摸著天臉上:“那我可要明著來了。”

　　摸著天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喊道:“都看熱鬧呢，還不上?”

　　幾個這才反應過來，嗷嗷叫朝我衝過來。

　　先衝過來的那人對著我臉上揮出一拳，我一個彎腰躲過，對著他卜楞蓋上就是一腳，那人一個踉蹌，不待他起身，又對著他腦袋一腳，直接給乾暈了。

　　又來一個矮子，不待他進身，我一腳踏臉上，當場踢飛兩顆門牙，鼻子也塌了，躺在地上嗷嗷慘叫，最後一個嚇懵了，索性趴在地上裝死，我不由得感歎，人才啊。

　　查乾就沒那麽幸運了，和兩個抱在一處摔跤。

　　那兩人不按套路出牌，對著查乾就是一頓黑心拳，臉都被打腫了，硬是沒倒下。我不由的豎起大拇指:“您真講究，就不知道來陰的。”

　　查乾沒聽進去，倒讓對方留意，其中一人被控制住手腳，不能動彈，經我一提醒，直接對著查乾大腿狠狠咬一口，痛的查乾嗷嗷亂叫，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撒手，死死箍著對方脖子，旁邊助拳的看同伴被製住，死命朝查乾腦袋招呼。

　　我看那人脖子都快要被勒斷了，臉色發白，翻著死魚眼，趕緊出手打倒助拳的，扳開查乾的手腕。

　　剛松開，那人像攤爛泥，倒在地上，拿手一探鼻息，只是暈過去了，暗暗松口氣。

　　在戰場上因撿落打起來再平常不過，上司也是睜隻眼閉隻眼，要是鬧出人命，那麻煩可就大了。

　　我看查乾還蹲在地上發呆，氣不打一處來:“真是個慫貨，兩個人就把你打成這副德行，丟人，還蹲著幹嘛，走了。”

　　查乾喘著氣:“東西還沒拿呢，在死屍手裡握著，扳不開。”

　　怎麽忘了這茬，我湊過去看，果然手緊握著，一截繩子漏在外面，都讓血染黑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難怪讓查乾撿了漏。

　　碰到這樣死不撒手的，自有一套手段，都是從老兵處學的。

　　先在他手腕處綁一根繩子勒緊，再拿火烤手指根部，握拳的手自然就松開了。

　　烤了沒幾下，死屍的手突然張開，掉下一個小巧的觀音玉掛件。

　　查乾這貨直接被嚇的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炸屍了。”

　　我抄起掛件罵一聲:“出息”說完掏出幾張冥鈔扔給他:“替死鬼超度。”

　　由於我們在半道打了一架，耽誤些時辰，自然落在後面，接下來就沒這麽好運了，收獲少的可憐，錢財沒撿到多少，就撿了幾條破槍一些子彈，俗話說能拔膿的就是好藥膏，這幾條破槍也能獲幾個賞錢。

　　後面埋屍的活計當然就不屬於我這樣老兵了，都是些新兵蛋子乾。

　　新兵在戰場南面挖了個大坑，這裡地勢北高南低，坑挖在南面，利於推車。

　　看著眼前的大坑，我不由的心想，怕是哪天我也會這樣被人像丟垃圾一樣丟到坑裡掩埋吧，這就是做炮灰的宿命。

　　這兩年，老是為了軍閥搶地盤打打殺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生出了離開軍營的想法。

　　不過軍閥的部隊可沒有服役期限，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哪天你殘了，老了，軍閥自然就不要你了，想留也留不得，不過你要是當逃兵，那抓住可是要槍斃的，一點情面也不講，得瞅個好機會。

　　收拾完戰場就有一段空閑期，士兵們發了財，又剛從戰場下來，急需發泄一下，淌館子，喝大酒，逛窯子，賭錢，可著勁造，那點錢不花完不罷休。

　　我和查乾算是異類，不嫖不賭，和其他人顯的格格不入。

　　這天我買了兩隻燒雞，一瓶汾酒，約查乾去後山打槍，還未出門，就接到通知，部隊明天要開拔打仗，各部回去準備。

　　湘省趙大帥與川地劉督軍，聯合進攻鄂省王大帥。王大帥正是趙司令的頂頭上司，所以趙司令必須去救援，精銳盡出，我隨著大部隊踏上了援鄂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