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隊伍被布置在張甸附近阻擊來犯的聯軍。
隔老遠就能聽到炮聲轟隆隆作響,震耳欲聾,成批成批的傷員從眼前抬過,我傻眼了,這軍閥打仗不是都跟鬧著玩似的,這次怎麽動真格了。
到了前線,陣勢更唬人,一排排大炮扎在陣地後方,一眼望不到頭,炮管像圓木一樣粗,打的通紅,暖壺大的炮彈殼堆成小山。
上了陣地,炮彈不要錢似得嗖嗖從頭頂飛過,掀起一片氣浪,像刮風,吹的人睜不開眼,對方也不示弱,射過來的炮彈像下雨,密密麻麻砸過來,根本就沒處躲,瞬間炸倒了一大片。
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慘烈的戰鬥,屍橫遍野,血水聚成小溪,流到壕溝裡,士兵都泡在血水裡,整個戰場就像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我們的隊伍剛拉上來不久,就損失過半。
趙司令懵了,本想著打個秋風,撈點功績,這下連老本就得賠光了,他要帶著隊伍撤出戰場。
後面的督戰隊異常的強硬,死活不讓退,槍都頂到趙司令腦門了。
趙司令火大:“老子的人馬損失慘重,都打殘了,就不能撤下去休整一下?”
督戰長官語氣冰冷:“沒有大帥的命令誰也不許退。”
趙司令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指揮士兵包圍了督戰隊。
督戰隊人少,看著殺紅眼的士兵也怵,只能讓趙司令退下去,不過只能退到第二條防線。
趙司令帶著隊伍剛撤出陣地,就遭到對面一輪密集的炮轟,士兵們出了掩體,沒處躲,只能到處亂竄,瞬間被爆炸掀翻一大片。
我爬在一處炸過的彈坑,朝外看,趙司令像一片樹葉,直接被炸飛。
我冒著炮火,趕緊跑過去,從一堆土裡扒拉出趙司令,只剩下半截,腰以下都炸沒了,嘴裡咕嘟咕嘟冒血泡,腰椎骨露在外面,特別滲人,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我心想,這情況不妙啊,連趙司令都沒了,溜吧,再打下去命得交代在這。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我趕緊臥倒,衝過來大隊督戰士兵,頭上頂著鋼盔,戴著藍底白字的袖章,架起機槍瘋狂的掃射逃兵,一邊打,一邊拿大喇叭喊話:“逃兵格殺勿論”。
原來督戰長官讓我們退到第二條防線是緩兵之計,這龜孫轉身就呼叫了支援。
我心裡暗暗叫苦,真是前有猛虎後有豺狼,只能盡量把腦袋壓低裝死,別讓人掀了天靈蓋。
這時候敵人突然不打了,戰場消停下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我暗暗松口氣,還好活下來了。
查乾命大,也沒沒被炸死,趁著停戰間隙,湊過低聲說:“逃吧,炮火太猛了,明天再打不一定能活下來。”
我也是深有同感,吃完飯趁著放茅,我倆偷偷躺在死人堆裡,裝扮成死屍,等著打掃戰場的人將我們抬出去。
地上到處是乾涸的血漬,有些嗜血的蟲子,巡著血腥味,爬到死人身上啃食,我身上到處都是,癢的要死,忍不住要撓一下,又怕暴露,只能咬著舌尖,用疼痛來抵消身上的癢意。
查乾可受不了,用手使勁撓著癢處,可蟲子太多,到處咬,只能不斷變換姿勢,蜷縮著身體,盡量都撓到,這樣一來,動靜就大了。
我怕被發現,趕緊壓低聲音提醒查乾:“你他娘的別動,忍一忍就過去了。”
查乾翻個白眼,小聲抱怨
:“太癢了,忍不了”,撓的更起勁了。
我暗暗叫苦,
要被他害死了,逃兵抓住可是要槍斃的。 這會抬屍兵離我們不到三米了,心一下子揪起來,好在查乾知道輕重,不動了,好險啊,差點被發現。
抬屍兵走過來,將我丟到板車上,身下就是死屍,一股腐臭味順著鼻孔直衝腦門,我隻感覺嗓子眼發緊,就要吐出來,趕緊閉氣。
這時候板車上又壓了一些死屍,我隻覺得脊背疼的厲害,要被壓斷了,透不過氣來,趕緊張開嘴,不想一口苦水直接吐出來,壞了,要被發現,我趕緊側耳傾聽。
好在這時拉死屍的兩人侃起了大山,聊天聲掩蓋了嘔吐聲。
我暗暗松口氣,再看身下,吐了死屍一臉,我趕緊用袖子替他抹掉
:“罪過,罪過啊,不是故意的,饒恕則個。”我暗暗祈禱。
車子走了有一段距離停下來,接著就聽到搬屍體,扔屍體。
趁著上面堆得屍體少,我偷偷扳開一條縫,往外看,板車側面有一條水溝,死屍都被扔進溝裡,那兩個士兵要回頭,我趕緊鑽回去躺下。
隔了有幾分鍾時間,聽到抬屍兵吆喝,隻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飛起來,滾了幾個圈,摔進溝裡,饒是下面有死屍墊著,還是顛出一口老血,渾身像散了架,我強忍著疼,一動不敢動。
抬屍兵將屍體丟進溝裡,也不掩埋,草草了事。
隔了有半刻鍾,估計他們已經走遠了,強忍著惡心爬起來,趕緊抽一口煙緩緩。
這時候一具死屍突然騰一下坐起來,伸出一隻手,嚇了我一大跳,仔細一看,原來是查乾。
:“給我來一支抽,味太衝了,中和中和。”
查乾接過煙正要點燃,突然他旁邊又坐起一具死屍,嚇的他蹦起老高,落地後又被死屍絆倒,煙也不抽了,一雙眼睛睜的渾圓,驚恐看著死屍,語氣顫抖:“炸……炸屍了。”
那鬼突然開口:“別叫喚,給我來根,熏死我了。”
原來他不是死屍,和我們一樣裝死,做逃兵,我派給他一支
:“趕緊抽,此地不宜久留,抽完了開溜,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抽完煙爬出屍坑,跑了有三裡地,那人捂著肚子喘粗氣:“安全了,歇會,我跑不動了。”
借著月光,我看見那人穿著敵方的衣服,頓時警覺起來,他看一眼,只是一愣,接著臉色平常:“離了戰場,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犯不著你死我活的。”
他自我介紹:“隊伍裡都叫老肖,就愛抽兩口,要不是為了口大煙誰去參軍,衝鋒的時候,讓炮彈震暈了,沒想到讓你們的收屍隊給歸攏了。”
都說敵方士兵有兩條槍, 一條火槍,一條煙槍,看他樣子,果然不假,這人就算逃命,手裡也拿著煙槍,火槍早不見了蹤影。
:“你們要去哪裡,有什麽打算?”老肖問。
在這世道裡當兵就是給軍閥做炮灰,那是賠本的買賣,我反正是不幹了,也乾夠了。”
查乾說他要去燕京投靠親戚謀生,問我要不要去。
我孤家寡人一個,正好去燕京城看看皇帝住的地兒沾沾貴氣,老肖說他也想去燕京城見識見識,問我們能帶上他不?
我看向查乾,他皺皺眉,嫌棄的看眼老肖,最後勉強答應,就這樣我們一行三人結伴去燕京。
旭日東升,早上濕氣還是挺重的,凍的人瑟瑟發抖。
我們走的是小路,怕被糾察的碰到,一路所見滿目瘡痍,剛經歷了兵禍,老百姓都逃到附近的山裡去了,一路很少有人煙。
路過一處偏僻的小村莊,到處是殘垣斷壁,燒焦的門板耷拉在一邊,地上摔碎的碗片陶片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老肖提議在這裡休息一會,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正說著呢,突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嚇了我一大跳,就在隔壁小屋,隻響了兩聲又沒動靜了,像是被人捂住了。
查乾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聽見屋裡有人,就要過去推門討吃的。
我一把拽住他:“別胡來。”
查乾點點頭:“放心,我也知道這年頭老百姓不容易,拿錢換點吃的。”
門剛推開就看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查乾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