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一刻不敢耽誤,又求著趙大人,讓她以看診為名得了一個機會看望翠雲嫂子。
翠雲嫂子與她爹的症狀果然一模一樣,均屬離魂之症,魂魄已被拘走。
這委實太過奇怪了,鬼物因沒有實體,遇魂魄只會吞噬,能夠拘魂唯妖精或邪修之道士耳。
想到邪修,方凌突然記起當年的紙皮道人,瞬間便警覺了起來。
方凌將自己的發現說與趙大人,但讓方凌萬萬沒想到的是趙大人顯然並無意探究這離魂之症的因由。
依他的話講,他隻管斷案,管不了妖邪。在他看來此案顯然已經非常明了:
劉翠雲與隔壁王齊正早有奸情,但劉翠雲後來移情秦相何。王齊正聽說劉翠雲要嫁與秦相何為妻,特意趕回遠川鎮,意欲阻止,但劉翠雲不聽勸阻。
王齊正以為劉翠雲嫌棄自己已有妻室,便欲休了周氏。劉翠雲惱怒王齊正的一再糾纏,衝動之下竟錯手將王齊正殺死。
至於劉翠雲與方長清魂魄丟失一事則是另外一件事,那是他所無法涉及的領域,他亦無能為力。
對於這番說辭,方凌一時之間絕難相信,不禁質疑道:“大人說翠雲嫂子與王齊正有奸情,可有證據?”
“一方面有周氏作證,另一方面王齊正當晚回家便將秦相何毒打一頓,第二日早上又去見了劉翠雲,並在眾目睽睽之下警告其不要嫁給秦相何。
況且王齊正遇害那日曾與周氏在家中大吵大鬧揚言要休了周氏,期間曾有人親眼看見他說休妻之後另娶隔壁小寡婦。
那隔壁小寡婦除了劉翠雲可還有別人?”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即使趙大人言之鑿鑿,方凌還是無法相信。翠雲嫂子對秦相何情真意切她是看在眼裡的,她怎會看上隔壁的王齊正?
而王齊正若真是為了翠雲嫂子寧願休妻另娶,那在翠雲嫂子遭逢大難之時為何不見他施以援手?總之這一切都太突然,太匪夷所思了。
緩了好一陣子,方凌適才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就算這其中糾葛都是真的,可是大人又是如何斷定王齊正一定是被翠雲嫂子所殺?”
“王齊正死亡當日旁晚,先是與周氏因為休妻一事爭吵,周氏一怒之下跑到劉翠雲家中攪鬧。
後來有人親眼看見劉翠雲怒氣衝衝地去見了王齊正,許久之後才行色匆匆地出來。第二日出走了一夜的周氏回到家中,發現王齊正早已被殺身亡。
劉翠雲當日在王齊正家足足待了半個時辰有余,進去時王齊正還好好的,偶爾還傳出二人爭辯之聲。但自從劉翠雲出來後卻再無人見過王齊正,直至第二日周氏及一眾鄉鄰發現其死於家中。
而第二日劉翠雲被發現昏倒在清遠山下,身邊包袱裡俱是金銀細軟,甚至還有冬衣,這分明是意圖逃竄。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在劉翠雲家中搜到了凶器以及未及燒毀的血衣,人證物證俱在,本官斷不會冤枉了她。
如若姑娘還有異議,也可自行調查。本官在此地尚需停留三五日,若是姑娘找到任何證據本官隨時恭候。”
方凌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才道:“那大人可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準許我進秦家宅院查看?”
“如今衙門取證已然完畢,你明日便可帶著道長和秦氏幼子回去。”
“我想今晚便去。”
“無妨!”
“那我可否帶翠雲嫂子一同回去?她畢竟昏迷不醒,
斷不會逃脫了去。” “不可,她如今是嫌犯,豈有脫離官府看管之理?”
“可是她魂魄離體,意識喪失,生活上猶不能自理,萬一出了意外豈非更是死無對證?”
趙大人朗聲打斷方凌的話道:
“姑娘放心。衙門不是草菅人命之所,牢獄也絕非地獄。所有犯人除非過堂定罪,業已行刑,否則絕不會死在我趙某人的大牢裡。
我自會著人好生看管劉翠雲,即使她昏迷不醒,每日三餐必當以米湯灌之,直到定罪量刑的那一日。”
方凌沒想到趙大人除了私德方面有些難以啟齒之外,官場作風倒是清正嚴明得很。見已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便隻好隨兩名衙役將她爹抬了回去。
不想剛出了衙門便碰見浮生。浮生一直不肯睡,央了余婆婆在此守了許久,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浮生見方凌一臉失魂落魄,且方長清又是豎著走橫著回的,也沒敢多問,便跟著方凌一道回了秦家。
院子外的衙役果然已經撤離,黑沉沉的夜色下院門虛掩。吱呀一聲推開門,裡面卻是冷冷清清。 沒了翠雲嫂子忙裡忙外的身影,仿佛這間院子裡除了滿目的蒼涼就只剩下寂寥的夜色。
安頓好方長清後,方凌見浮生安靜地坐在院中的柿子樹下。雖不似前兩日那般哭哭啼啼了,卻是滿眼的空洞與落寞。
雖說他似乎一日之間長大了許多,但方凌總覺得浮生還是原來的樣子好些。那些哀傷和悲愁都不應該出現在他這樣一張稚氣的臉上。
方凌很慶幸浮生經歷了那麽多生離死別之後仍能長成如今這般有血有肉會撒嬌會調皮會任性的模樣。可生活總是讓人始料不及。
見到方凌,浮生拉拉她的袖子,仰頭望著她道:“還是原來的院子,還是原來的柿子樹,可為什麽家好像不在了?”
“家不是院子,也不是桌椅板凳,是院子裡生活著的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情義。只要人的情義在,院子也可以是家,桌椅板凳也可以是家,就連這柿子樹上的柿子摘了下來做成柿餅也還會是家的味道。”
浮生再仰起腦袋,伸手抱著方凌的腰喃喃:“那若是人不在了,情義還在嗎?”
“自然還在!你爹,你娘親,你哥哥他們都去了,你會想他們嗎?”
“當然會想!嫂嫂告訴我說他們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所以以前我常坐在這裡,看他們在天上一眨一眨地跟我說話。”
“那這便是情義,無論他們在哪裡,情義都不會變。所以家始終都還是在的。”方凌摸摸浮生的腦袋,扶起他的小臉,“我們去收拾收拾你的家好不好?收拾乾淨了翠雲嫂子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