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還不等吃完早餐,天色將泛出魚肚白時,溫德爾便穿好衣服跑下樓。
他把細長白羽藏在枕頭下面,用紗布在手掌上纏了兩圈,偽裝成受傷的樣子,剛好擋住魚鱗。
溫妮此時還沒睡醒,但伯尼絲太太經常抹黑起床做事。
她看見溫德爾不像平常一樣睡到早餐做好才起,有些疑惑。
“溫德爾,你今天是約了誰家的姑娘去出玩嗎?”
放下手中的陶鍋,伯尼絲太太像往常一樣調笑道。
“我就出去送個東西,教會那邊要的。”溫德爾找了個理由。
伯尼絲太太聽到這話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了溫德爾包成一團的手掌。
“你的手怎麽受傷了?不要緊吧,要不要上點藥?”
“不用不用,就是昨晚不小心被木頭割傷了,我自己已經處理了。”
“哦?下次小心一點,不過你最近真的比之前認真了很多,加油!這錢拿去買點藥。”
溫德爾低頭細數手中的銅幣,算了算價格,正準備跟伯尼絲太太說給多了,卻發現伯尼絲太太溫柔地眨了眨眼睛。
“剩下的就當零用錢了,大小夥子身上沒點錢怎麽能行?”
溫德爾一拍額頭,也不願解釋,伴隨著伯尼絲太太欣慰地輕笑聲便出門了。
克魯茲家位於小鎮的西南部,前往東北方向的教堂需要穿過商業街和內城河。
天空才蒙蒙發亮,商業街卻已經活過來,溫德爾出門時,已有很多小販開始挑擔沿街販賣。
“碳烤麵包!純正新鮮的碳烤麵包!萊頓家親手製作的嘞!”
“剛從河裡抓出來的三色銀魚!稀罕貨!用來燉湯味道鮮美!”
“豚鼠肉!豚鼠肉!豚鼠肉!”
“炒米!炒碧蘿果!香脆又乾淨!”
街道店鋪裡傳來熱情的招呼,行街商販坐在台階上原地自誇,早起工作的人們從街道兩端匆匆而過,還有負責安保的巡警隊員睡眼惺忪。
溫德爾匆匆而過,路經小鎮大門時,他發現那裡有群人圍在了一起,似乎在看什麽熱鬧,還提到了主教的名字。
那是一個中年女人和巡警隊發生了爭執。
“你們憑什麽擋著不讓我出去?”
女人開始尖叫,雙手在空中顯得胡亂比劃,顯得情緒十分激動。
“女士,之前已經跟您解釋過幾遍了!”把守城門的哨兵似乎有些無奈。
“現在是大祭典的特殊時期,為了防止有邪教徒來搞破壞,城門最近是會封閉一段時間。最近一直有人在失蹤,這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那我店裡的貨物怎麽辦?你讓我全家去喝西北風嗎?”女人叫喊幾句竟哭了起來。
她癱倒在地上,哽咽道:“我家裡還有三個小孩,丈夫又在幾年前的拓疆征討中犧牲了,你給我錢嗎?你們巡警對是想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
周遭的人群聽到動靜紛紛圍過來,有的人勸哨兵放女人過去算了,有人叫罵道女人別添亂。
青年哨兵面帶愧疚,他伸手把女人扶起來,解釋道自己真的沒有權利。
“這兩天鎮外的詭異們像是被什麽刺激了,開始騷動,我們巡警隊都有人受傷了。”
“如果您真的非去不可的話,去跟哈瑞斯主教說一下吧,如果得到主教首肯就可以了。”
“好,我現在就去,給錢也好,放人也好,這事一定得給我們一個結果。”女人從地上爬起來。
她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說完這話就徑直向教堂走去。
其他圍觀者很快就散了,大家還有自己的事要忙,但溫德爾遠遠地跟在後面。
哈瑞斯主教一向神秘,他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有人上去打個樣也好。
女人腳步飛快,很快就到了教堂,並在門口的守衛處得知主教正在完成今日的祈禱,稍後才有空。
溫德爾在後面側過頭望去,發現哈瑞斯主教正帶領教眾跪立在地,他們食指和中指豎立,輕點眉心,口中念念有詞:
“偉大的知識之神,文明篝火的守護者,所有思考之人的教父,願您今日也給予你的羔羊啟迪。”
結束祈禱後,哈瑞斯主教得知了消息,便走過來。
他面容慈祥地解釋道,門真的開不了,最近有一股邪惡勢力盯上了這裡,自己也要照顧其他人的安危。
女人聽罷便掩面哭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但哈瑞斯隨後又補充道,但是自己可以做主給女人一定救濟,這是英勇的戰士遺孀應得的。
女人帶著淚痕抬起了頭,溫德爾也舒了一口氣,看來主教很好說話。
然後哈瑞斯主教把女人請入了一旁的工作間,說是有文件需要女人確認,溫德爾便繼續等候。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女人手裡拿著一袋沉甸甸的錢幣,面帶喜色地離開了。
主教隨即看向了溫德爾,嗓音磁性而輕緩:“你遇到了問什麽問題呢?我的孩子。”
溫德爾聽到這聲音隻覺得十分親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講與那人聽,但手背一冷,頓時打了個激靈,鬼使神差地說道:
“我......我就是想看看最近祭典那邊的工地還招人嗎......”
哈瑞斯聽罷笑到:“很好,是個好孩子,你去找工地找人登記便行。”
隨後哈瑞斯擺擺手,便示意溫德爾出去了。
出門後,溫德爾後背幾乎被冷汗濕透。
他看向手背,那裡是人魚紋身的位置,紋身似乎有破妄的功能,自己剛剛是中了什麽幻術?
哇,安全點也刷怪的嗎?有點過分了哈!
溫德爾有些被這手段嚇到了,門口的守衛見溫德爾怔住,便走上來問事情解決了沒有。
“沒有沒有,是我不想麻煩主教。”溫德爾擠出了一個笑容。
哈瑞斯主教這邊可能會有危險?那要怎麽辦?
“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只等待求知的人去發現。”守衛兩指豎立,輕點眉心。
隨後他伸手指向西北方,那是圖書館的位置。
“也許得去圖書館那邊找一找資料了,可能會有些書籍記載著這個情況。”
溫德爾心想道。
圖書館。
這個建築是知識教派的領地的特色,對所有居民都開放,但平時根本沒有普通居民去看,他們寧願用這時間來想辦法填飽肚子,所以基本上只有教徒過來。
說是“館”,其實並不大,因為約克鎮成立不久,還沒有那麽多的書籍儲備,所以約莫也就兩間平房的佔地,裡面根據分類擺放著各種書籍。
圖書館的負責人叫納特,是個二十來歲的男性,大家都說他為人有些冷漠。
不過溫德爾卻不這麽覺得,他也認識納特,納特之前來家裡定製過書架,溫德爾感覺這個人只是隻對感興趣的事物有反應。
進門時,溫德爾發現納特正踩在梯子上,把一本書放回書架。
納特擁有一頭罕見的墨綠色長發,身材修長,略顯消瘦,常年穿著一件灰色亞麻長袍。
“你好,溫德爾,你要找什麽書嗎?”
他注意到了門口的溫德爾,語氣平淡地問道。
“其實是這樣,我最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而且總感覺在預示些什麽。”溫德爾嘗試著組織語言。
“夢?”納特追問。
“嗯,夢裡有魚還有人之類的東西。”溫德爾繼續編造著。
“了解了,漁業相關的書籍擺在靠櫃台那邊,我現在比較忙,可能要你自己去拿。”納特轉過身就準備走。
“哦,對了,還有一些半人半魚的東西,看上去很詭異,我從來沒見過。”溫德爾急忙補充。
“哦?半人半魚?如果是驅魔方面的東西,我建議你去找教會,這方面他們才是專業的。”納特又作勢要走。
“我就是因為去過了啊!”溫德爾又急又懼。
“去過了?”
納特步伐一停,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去過了,卻還來這邊找我。所以你也察覺了?”
隨後他招了招手,示意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讓溫德爾跟他去辦公室。
溫德爾跟了上去。
......
進入辦公室,關上門,納特讓溫德爾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他從懷中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本筆記本,拿起筆似乎準備記錄溫德爾要說的話。
“所以是涉及超凡的問題,真不知道該說你不信還是幸運。”
“半人半魚,我在一本遊記中偶然見過,這是死海怪物的特征,他們崇拜名為死海之淵的邪神,擁有潛入深海的能力。”
納特開口解釋道,然後他合上筆記本,直視溫德爾的雙眼。
“不過我比較好奇,死海離這裡起碼有幾年的路程,你是怎麽被纏上的?”
“算了,不用你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隨即,他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
“能夠察覺主教身上的問題,就證明你身上已經初步具有了超凡的力量,而且並非深空之腦體系,不然的話他早覺察,然後對你下手了。 ”
“哈瑞斯絕不正常,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知識教徒像他這樣的。我注意他很久了,他每次一來圖書館就是一下午,但是你知道嗎?他的眼神從來不在書上,他在看著其他人。”
“不過這不是你要關心的事。”
納特的視線從筆記上移開,他用一種悲憫地眼神看著溫德爾,又像是在憐憫自己。
“世間所有的正神教派對超凡力量的管控都極其嚴格。你知道為什麽嗎?”
溫德爾快哭了,他終於有了發言的機會。
“為什麽?”
“因為這個世界已經瘋了,超凡力量不僅僅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詛咒。一旦沾染上你,呵呵,就會讓你逐漸瘋狂,而且無法祛除,就像附骨之蛆。”
“如果說人的精神是一個封閉的木桶,那瘋狂就像桶中的水。隨著瘋狂的加深,桶內的水也一點點變多。”
“而若是桶中的水超過所容納的極限,你猜會怎麽樣?”
納特像一位教師般向溫德爾發出了提問。
“會怎麽樣?”溫德爾想象不出來。
“呵呵,你的精神會炸掉,所有的認知和記憶都會紊亂,你會變成一個瘋子。”
納特忽然湊到了溫德爾的面前,他還是那副悲憫的神情。
溫德爾卻看到有什麽東西正從納特的口中爬出來,被納特單手托住。
那是一隻褐色的蠍子,身上遍布詭異的花紋,尾鉤上閃耀著寒芒。
“你知道嗎?你快死了!”
納特另一手輕撫上溫德爾的臉頰,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