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藥丸坊,老黃駕車直奔東門“一真學院”,若往常般不疾不徐,怕巔到了少爺。原本少爺開口講話,天大喜事,他卻開心不起。
誒!
這年余來,少爺和先生夫人心生隔閡,已鬧了不少事端。如今少爺今日遇刺,驚嚇之中又好似治好了自己的啞病。
怎會如此這般巧合?
昔日不能言語,便如此忤逆。今日已能開口,那還不痛罵三百天?
車內玲兒活潑異常,嘰喳不休。想必因少爺突然開口,心中欣喜。似要把先前七年的話全部道完。
先是猜測學院先生若聞少爺開口,情形如何?
再道那同窗小友,將會有怎樣的驚異?恐怕那趙於小友,高興得又要拔掉學院裡的楊柳……
戰飛微笑傾聽,偶爾附和兩聲,心底卻另有所思。
他時不時的輕輕拔開車簾,偷偷窺看馬車伕老黃。
背影佝僂,十年光陰,的確壓彎了他的身腰。
……
車至學院三百余尺,突然慢了下來。馬蹄聲零碎起落幾下,乾脆就停住了。
戰飛輕輕拔開車簾,問道:“老黃,怎的不走了?”
老黃回頭,道:“少爺,恐怕今日去不得學堂!”
丫環玲兒聞聲,不由緊緊地嘟起了小嘴:“昨日去的,前日去的,為何今日便去不得?”
對她而言,每日去到學院,便是最愜意。此時已至學院門前,卻突然道去不得,自然氣惱。
戰飛微微一怔,這老黃來府裡十年,皆是唯唯諾諾,鮮有今日這般自作主張。此時正值讀書時間,若回府裡,自己當然無恙。
恐怕他這不知好歹的車伕,不會如此好過。
於是道:“老黃,如此回去,你就不怕管家湯福?府裡給你雙倍工錢,他便在那老紈絝老風情面前嘮叨壞了規矩。早就耿懷於胸,你若回去,說不定他怎麽對你。”
老黃眉頭一皺,沒想到少爺開口,便給先生和夫人取了這般“好聽”的名子。可一想到他倆私下裡把少爺叫著小啞巴,便也不奇怪了。
少爺遇刺,事情天大!
那段良已逃,如今惟一便是回府,向先生夫人凜報,免得再節外生枝。便道:“事已至此,即便管家責怪罰懲,我老黃皆認了,少爺的性命要緊!”
玲兒一怔,不知老黃所言何意。沒來由的,什麽又是少爺的性命要緊?
戰飛側目,對玲兒道:“你先坐著別動,我與老黃理論理論,看他今天怎麽了!敢壞了府上規矩,看本少爺不好好收拾他一番。”
“喂,少爺,你可不許胡來!”玲兒雖然心中不忿,但聽戰飛要收拾老黃,一下急了。
戰飛未理會,拔開車簾,鑽出車門,輕輕一躍到了地上,然後對車夫老黃大吼道:“來……來老黃,你且下車,咱們好好理論理論,怎麽著了,今天就不能去學院?”
老黃無奈,隻得一瘸一拐地下了馬車。
戰飛回頭瞥了眼玲兒一眼,見她手扒車簾,正皺眉看著。就把老黃拉至旁邊一石塊處,道:“老黃,你怕有人在學院對本少爺下手?”
老黃點點頭。
“無妨!”戰飛拽拉了一把他的衣襟,把他原本就佝僂的背壓得更低,然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聲道:
“無妨無妨,實不相瞞,除段良之外,我身邊還有護衛。”
“還有護衛?是高……高手嗎?”老黃有些驚訝。
戰飛點點頭,
神秘道:“高手!” 老黃臉露不屑之態:“有多高?”
戰飛把手舉過頭頂,可能覺得自己的確太矮。又左右瞅了一下,指著不遠處一棵約有五六丈高的大樹道:“應該有如此高吧!”
從來不苟言笑的老黃咧開嘴,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
“誒,我每日與少爺在一起,為何未曾瞧見?”
戰飛一本正經道:“老黃啊,這你就不懂了,高手皆是神龍首尾都不見!但在本少爺危險之時,他便從天而降!”
老黃用手摸了摸腦門,還是有些不相信道:“若這般,豈不是天上神仙?”
“比神仙差之不多,”戰飛故意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對老道:“神雀司可曾聽說?”
老王眉頭一皺,搖搖頭:“未曾聽說!麻雀屎我倒見過,先前在山下乾活,頭上的一隻麻雀屙在了我的頭上……”
戰飛:“……”
沒想到老黃如此可愛,戰飛頓時無語。過了片刻,他道:“既然你不知曉神雀司,那欽天監選取少兒才郎之事,你總有耳聞?”
此事余城之人,人人皆知!那是皇上欽準,欽天監奉命欽辦,為國家遴選少兒才郎。
所選才郎,皆若自己這般窮苦人家遺留的孤兒。說是十年之後,便是國之棟梁,加官封爵,受聖上恩寵一生。
此舉乃皇上大善,仁義早在余城流傳。老黃當然知曉。
兩百才郎早就張榜公示。余州刺史府外一張,縣衙府外一張,東門市場口一張。
紅榜鮮豔如血,據聞乃聖上禦書。其喜慶之勢,猶若殿前三甲放榜。
三日之後,兩百少兒才郎即刻赴京都。
此後便是鯉魚躍龍門。
戰飛名字赫然其中。
只是老黃目不識丁,半步不離少爺左右,與人交談甚少,故並不知曉。
“老黃……”少爺語重心長, 正色道:“我道的高手護衛,真的存在,論實力,恐怕天下第二!”
老黃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神色依然不屑:“勿需多言,若是真的,少爺叫他出來,讓老黃看看,這天下第二倒底有多高!”
戰飛眼珠子一轉,嘻笑道:“高也不算太高,除了王一,他便第二,可算王二!”言罷便偷偷察言觀色。
老黃面色自若,穩如泰山,他呵呵一笑,不再說話。但臉上神態,戰飛瞧得明白,似是不屑,認為自己胡說八道。
這倒讓戰飛有些意外了,“老黃,看你神色,猶自不信,那你可聽說過我那位京都中的……紈絝世子父親?”
少爺並非先生夫人親生,府裡上下皆知。
他乃當時余城第一花魁戰輕煙所生,坊間傳言,其親生父親乃京都某位王爺家中世子。
後經戰姓女子的好姐妹推斷,那恐怕是個專吃胭脂香粉的騙子。
哪一位踏入青樓的公子哥兒,不吹噓自己家有幾萬貫,父親祖上是某某名人何等的豪士。
估計那騙子也不另外,否則一走,卻終生不敢再回來。
老黃一怔,不知少爺此問為何?
戰飛嘻嘻一笑:“老黃,你猜猜,我京都那位親生世子紈絝老爹,會不會在我身邊安排一個高手護衛?”
老黃:“……”
戰飛盯著老黃看了一會兒,道:“好了,老黃,今日便聽你的,咱們打道回府。這十年的恩恩怨怨,是得好好算算了!”
老黃聞言,眉頭一皺,歎著氣往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