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榆谷拿下,楊崢令蒙虓領兩千騎兵繼續溯黃河而上,向西橫掃小榆谷、大允谷,斬斷山口城與羌地的聯系。
楊崢親自鎮守大榆谷。
而他鐵血征服者的人設,自然也會吸引一些投效者。
聰明人比比皆是。
一百多名會漢言的羌人被提拔為奴隸伍長、什長。
在他們的配合下,楊崢的三等民策被傳播開來。
奴隸、待歸、治民。
而法度只有一條:不從令者斬!
事實證明,絕大多人都是明智的, 知道怎麽選擇。
而奴隸也不是終身製。
迷當統治期間,也不見得底層羌人日子過的比奴隸好多少。
糧食牲畜,差不多都是迷當與各部首領的。
底層羌人挨餓是經常的,餓死人也是經常的。
立了威,就要示恩。
楊崢下令開倉放糧。
不讓他們吃太飽,也不讓他們餓著。
迷當這麽多年, 還是有些家當的,糧食不多,但牛羊牲畜非常多,足有三萬多頭。
奴隸們分到了糧食,也就漸漸安心了。
大部分奴隸其實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被擄掠的是頭領和貴人。
兩三日之後,當楊崢煮起肉湯,招募士卒的時候,羌人們非常踴躍。
成為正兵就能直接脫離奴民。
楊崢選其精壯者兩千,以親兵委任什長以上的軍官。
新軍不配發兵器和盔甲,隻給每人一根棍子,協從管理。
大小榆谷水土肥沃,良田一望無際,也到了快耕種的時候。
讓奴隸們閑著肯定不行,人一閑,各種么蛾子就會互相串聯。
只有勞動中建立的秩序, 才能讓他們逐漸適應新的身份。
很快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忙碌的人影。
楊崢也不吝嗇, 辛勤勞作一天之後,晚上給他們加了一頓肉湯。
現階段只能這麽粗疏的管理, 只是鋪設了一個框架,未來會逐步改進。
在大榆谷駐留五天之後,蒙虓傳來好消息,小榆谷、大允谷全被攻陷,俘虜一萬多人,牲畜七千頭。
黃河之南的羌人主要定居點,差不多全被楊崢拿下。
河北山口城的迷當,已淪為孤魂野鬼。
留下蒙虓鎮守黃河之南後,楊崢領著一千步甲騎馬趕往山口城。
是時候了結迷當了。
綠水雪頂碧天,春風馬蹄青山。
置身其間,多日的征伐疲憊一掃而空。
回望身邊士卒,也是人人振奮。
接連的勝利不斷激勵著人心。
行至山口城,山下人山人海。
整個西平的羌胡義從軍都聚集在此。
還有俘虜。
張特、薑伐野連同一眾羌將出營十裡前來迎接。
“屬下幸不辱命,解臨羌之圍,困迷當於此!”張特尤為意氣風發。
年僅二十五六,以孤城三千余眾,破數萬之敵,如何能不意氣風發?
楊崢大笑,“子產世之名將也!”
意氣風發之後,張特又恢復以往的恭謹模樣, “迷當好謀而無略, 狡詐而冒進, 破之不足為喜。”
這兩句評價頗為恰當。
不止是迷當,連同當初的冶無戴也是如此,輕敵冒進,不識大略,打到哪兒算哪。
目光長遠的引路者,對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何其之幸?
匈奴出冒頓,大漢都要隱忍。
烏桓出蹋頓,雄據遼西。
鮮卑出軻比能,控弦十余萬騎,威懾河北。
迷當跟他們幾位比,還是差了很遠很遠,以至於在史書中被一筆帶過。
“子產何必自謙?臨羌一戰,足以天下知名!”楊崢笑道。
張特也笑道:“將軍輾轉八百裡,馳援秦胡,破歸義建威,橫掃河曲,才是天下名將!”
再這麽商業互吹下去,他不尷尬,楊崢也覺得尷尬。
關鍵還當著這麽多羌將的面。
楊崢左手拉著張特,右手拉著薑伐野,一同入營。
那些羌將這才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在薑伐野的介紹下,一一自報家門。
“盧水伊健雅女拜見楊將軍!”
“盧水彭護拜見楊將軍!”
“月氏波摩拜見楊將軍!”
“龜茲白蘇雲拜見楊將軍!”
……
楊崢看著面前站著的胡人夷人說著一口純正的西北話,一時有些發愣。
不過毋庸置疑,漢文明是這個時代最璀璨的文明。
對周邊異族的吸引力極強。
楊崢一一與眾人寒暄,說了些勉勵的話。
曹魏時代,這些羌胡還是比較聽話的。
寒暄完了,楊崢直接步入正題,“迷當困守孤城,必為我所擒,諸位可有妙策?”
幾人面面相覷。
伊健雅女站出道:“山口城險固,不可強攻,將軍不妨斷其水源,則敵自破。”
這名字挺別致,卻是個滿臉濃須的藍眼胡人。
楊崢記得還有個叫伊健妓妾的,文帝黃初年間,起數萬兵於武威、張掖間,被時任涼州刺史張既擊敗。
“山口城背靠赤嶺,有雪水滋養,如何斷其水源?”盧水胡的另一首領彭護道。
雖然都是盧水胡,但楊崢聽出二人有些不對付。
伊健雅女面色脹紅,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閣下有何妙策?”楊崢對這個三十多歲的彭護來了興趣。
名字是漢名,但人卻帶著明顯的胡人特征。
彭護拱手道:“將軍已橫掃河曲,只需將守軍家眷置於城下,則敵必無心守禦。”
楊崢眼神一亮,“好計策!”
本來只是場面上應付一下,沒想到真有人能想出對策。
心中暗自警惕,胡人中也不乏智士。
楊崢深深看了彭護幾眼,下令將大小榆谷中的羌軍家眷全部運送來。
兩日之後,三千多名家眷便被木車拉到營中。
楊崢好言撫慰,只要能勸回他們的親人,就一同免去奴隸身份,升為待歸。
若能斬殺首領,撥亂反正,直接升為治民,賞賜百畝良田。
這年頭沒有傻子。
迷當的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家眷的眼珠子都紅了。
當這些家眷出現在山口城下的時候,城中一片死寂。
他們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沒有大小榆谷,他們什麽都不是。
城中的糧食遲早會被吃盡。
楊崢帶著百余甲士持盾靠近山口城,“迷當,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以迷當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投降。
楊崢的話更多是刺激城中守軍。
果然,城牆上的守軍神色沮喪而惶恐,完全沒有之前的決然。
“楊崢小兒,恨當日沒有將你碎屍萬段。”迷當出現在城頭,目光中帶著悔恨。
楊崢哈哈大笑,“將某碎屍萬段,你迷當就能成事嗎?”
迷當的機會遠比楊崢多。
卻一敗於蒙虓、伊健雅女的背刺,二敗於張特的突襲。
落到如今的局面,只能是他自己的問題。
迷當愣了一下,臉上的悔恨更甚。
“事已至此,大王不妨歸降大魏,我大魏一向仁德為懷,在洛陽頤養天年,豈不美哉?”楊崢笑道。
迷當卻大笑起來,“楊崢啊楊崢,你太小看本王了,本王手上還有兩萬大軍,奮力一搏,與你同歸於盡還是能做到的。”
“大王十余萬勝兵,尚且不濟,難道這兩萬人就能轉敗為勝?何不問問城中將士,還有誰能與你同生共死!”楊崢厲聲道。
這廝接連戰敗,損失慘重,羌人心中能沒有怨言?
即便沒有楊崢,迷當這個羌王也會受到質疑。
人心終不可欺。
迷當忽然沉默起來。
這一沉默就暴露了他的底細。
他若真有一搏之力,也不會等到現在。
要麽城中沒有兩萬大軍,要麽城中士氣低落到了極點,要麽迷當早已無法控制城中形勢。
“大王可要想清楚,明日,我軍將攻城,城破之日,雞犬不留!”楊崢殺氣騰騰道。
時至今日,沒人會懷疑楊崢的話。
當初在西海,楊崢攻破冶無戴老家,西海胡家眷血流滿地,其京觀至今還堆積在大通山下。
丟下這句話,楊崢轉身就走。
城上城下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當天晚上,就不斷有守軍從山口城逃出,向楊崢投降。
夜裡城中還傳來短暫的廝殺聲。
等到天明,山口城一片愁雲慘霧。
城牆上還染著血跡。
楊崢一夜未眠,這個緊要關頭,他也不可能睡著。
拿下迷當,自己就穿過風雲化為神龍。
在三國沒有一統之前,學學吐谷渾割據河湟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戰鼓聲轟隆。
大風起,雲飛揚。
仿佛注定今天是個不一樣的日子。
數千精銳鐵甲錚錚,兵力雖少,但那種氣吞山河之勢,瞬間將左右羌胡義從比了下去。
這支從鮮血和苦難中掙扎而出的軍隊,已經有足夠的資格成為強軍。
“迷當!迷當——”
近萬人在狂呼。
猶如山崩地裂一般。
“哈哈。”迷當的身影出現在城頭,臉上已經沒有昨日的神采,只有無盡的落寞,“楊崢,你贏了,我敗了,羌人也敗了。”
一瞬間,天地間仿佛有種莫名的東西竄入楊崢心間,“你敗了,羌人沒有敗,他們將成為我的子民,從此不再饑餓,不再寒冷,不再被欺辱!”
迷當怔怔的看著楊崢,“你……”
楊崢也看著他,強大的自信從眼神中傳遞過去。
迷當的眼神先是迷惑,然後迷惘,最後變得清明,忽然笑了,“我明白了,當年在白石上,我看到的東西,你能與我一同站在白靈神石上, 已經是神靈的啟示,只是當初我利欲熏心,竟然不明白……”
楊崢不明白這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語,順著他的話道:“你現在明白也不晚。”
“楊崢,能善待羌人嗎?”
“我已經說過,羌人將是我的子民!”
迷當點點頭,向身後道:“開城,投降……”
山口城緩緩被打開。
戰鼓聲越發激昂。
羌軍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走出。
只有迷當還站在城頭上,盯著楊崢,似乎在審視。
楊崢也看著他,“大王可回洛陽,必受禮遇。”
迷當悵然一笑:“不必了,我既為王,如何寄他人囚牢之中?”
話剛說完,便從城頭上一躍而下,身體在山石上碰撞,幾個來回之後,才重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