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說的目的地是間香料鋪子,大概因為香料是貴價貨,這間鋪子白天也用鐵絲網攔著,夥計通過上面頭大的一個小窗口接錢遞貨,十分謹慎,見幾人靠近,夥計仍然愛答不理的坐著,陳教授用中文說了句:“故人東來謂之銅山西崩。”夥計聞言面色一變,四下瞟了幾眼,壓低聲音問:“若陰宮不蓄氣?”
陳教授接:“則腐骨之藏也。”
夥計立馬面露恭敬拉開鐵網請幾人進去,然後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拉起了卷簾門。
顧荒跟在後面有些想笑,不虧是考古學家的朋友,連接頭暗號都用葬經對,不過想來在這種地方,這個暗號也的確是僅此一家,不像‘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和‘鷹擊長空’一樣,都快成文化輸出的典型代表了。
“陳二狗!”
“王鐵柱!”
聽到兩個老頭摟在一起大笑的稱呼,後面幾人不禁一個踉蹌。
被陳教授親切的稱作‘王鐵柱’的是個穿著白棉托蒂頭頂道士髻的老頭,年紀看起來跟陳教授差不多,不過精神頭很好,一對兒眼睛瞅誰都好像冒著精光。
幾個人到屋裡坐下,夥計端了茶葉開水還有幾盤瓜子花生,陳教授正式介紹了一下老者,“王炳坤,當年和我一起在建設兵團的知青,你們叫王叔。”
年輕的幾個當然就得站起來喊人,王炳坤隨意擺擺手,說:“嗨,什麽這這那那的,我可沒你命好,閨女都這麽大了,不過你說你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折騰,也不怕一把老骨頭就這麽埋裡頭。”
陳教授無奈的笑笑,說:“為了學術事業奉獻,只要有成果,埋裡頭也值了。”
王炳坤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其實也就是隨意一說並不是真的想勸他,於是轉頭看向楊冬,哎喲了一聲,說:“這是我大侄女兒吧,都出落得這麽標致啦,跟她娘年輕的時候一樣漂亮,有男朋友了沒。”
楊冬有些害羞,小聲說:“還沒呢。”
王炳坤樂了,說:“喲,那得抓點緊,我有個乾兒子,回頭叫你見見,除了人黑了點,又實誠又仗義,挑不出一點兒品行弊端來,要是看上了,我還能跟你爹成親家呢。”
楊冬聽得臉通紅,低著頭不說話,悄悄地瞥了顧荒一眼,見他正四處打量這座小樓毫不在意的樣子,不由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酸楚。
王炳坤自然也注意到了她這個小動作,看了眼眉目俊朗身材精健的顧荒,挑了挑眉,也沒有點出來,笑著說:“嗨,不過你們年輕人現在都崇尚自由戀愛,我就是隨意一說,大侄女兒別往心裡去。”
陳教授打斷他做媒的興致,問起了正事:“先前讓你替我們準備的東西怎麽樣了?”
他們一行沒有正規的考古手續,進山下墓挖掘的工具都得在這座小城裡采買,而王炳坤早接到了他的來信,一應物資,像帳篷,固體燃料,開山刀,登山繩,煙火棒等等;甚至還有繃帶止血特效藥和一盒冷藏的解毒血清,可以說準備的十分齊備,都堆在隔壁屋子裡,顧荒打眼一看,心道楊冬和陳教授指望不上,他們仨男的估計一人要負重70公斤的東西,心中長歎了口氣,上學跟了個負責任的教授,讀書就變成了體力活兒。
王炳坤湊到陳教授耳邊輕聲說:“重家夥還在路上,明天我乾兒子就送來。”
陳教授明顯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點了點頭說:“來得及,明天等東西來了我們就進山,
還有大半個月才到雨季了,如果到時候就沒辦法進去了。” 吃午飯的時候兩位老頭你一杯我一杯的講起當年在兵團的趣事,年過半百再回憶起往事,往往會有許多的感慨,幾人吃完下桌夥計又給倆人炒了碟麻辣螺絲和椒鹽花生粒。
四個年輕人躺在印度風格的屋頂上曬太陽,在海上飄了十來天,整個人身子都發虛,站在地上都覺得自己還在飄,現在吃飽喝足往下一趟心裡甭提有多踏實,開拓者好奇王炳坤的事情,怎麽會隱居在這個邊境小城裡,就問楊冬知不知道。
不過楊冬那時候還小,隻記得個大概。
楊冬是陳教授老來得女,隨她媽媽姓,她記得小時候這個王叔叔常來家裡,每回來都會給她買奶糖和冰棍,直到她七八歲一天夜裡從睡夢中被吵醒,聽見他爸和王叔在屋裡吵架,吵得什麽她記不清了,隱約是有什麽死人山之類的什麽恐怖的詞兒,嚇得她哇哇大哭,才打斷了兩個人的爭吵。
後來王炳坤就再也沒有去過楊家,有一次楊冬問奶糖叔叔什麽時候來,陳教授還非常生氣的說,他死了,後來楊冬就不敢問了,心裡也一直因為奶糖叔叔死了,偷偷躲在被窩裡哭過幾次。
等她長大之後有次看見王炳坤的來信,就問陳教授是不是小時候那個奶糖叔叔,陳教授說是,她才知道原來小時候她爸說王炳坤死了只是氣話。
開拓者問:“沒啦,就這樣啊?”
楊冬點了點頭,幾人頓時覺得沒意思。
開拓者說:“我看這老頭兒過去一定不簡單,你們恐怕沒注意,他有條腿是假肢,不過應該斷了很長時間了,走起路來基本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吳海好奇的問:“那你怎麽看出來的?”
開拓者一臉嘚瑟的說:“因為我聰明。”見顧荒一直不說話,帶著一絲戲謔的問:“顧荒,你觀察到什麽了?”
顧荒笑笑說:“觀察倒沒有,不過按我說,這位王叔多半是個盜墓賊。”
三人一聽具是一驚, 吳海第一個表示反對,以他對自己老師的了解,絕不可能和一位盜墓賊成為朋友。
顧荒沒有反駁,只是說:“我不過是隨意猜猜,不必較真。”然後就頭枕著胳膊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大家都不說話,場面頓時一靜,楊冬就說起了她們即將進入的那片雨林,據說裡面還有土著生存,不知道有沒有食人族什麽的,隨意聊了聊,吳海就表示要回屋休息明天開始基本就要風餐露宿了,楊冬也跟著下去,屋頂上只剩下開拓者和閉眼假寐的顧荒。
開拓者欠欠兒的推了推顧荒說:“誒,那書呆子走了,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看出王炳坤是盜墓賊的。”
顧荒睜開眼睛覷了他一眼道:“這個事情並不複雜,第一,前鋪的夥計做生意蔫頭耷腦,誰家會請這樣的人看鋪子,所以他只是個地郎,真的貨並不是那些香料,而真正的客人必須要對上暗號才能看到這些貨;
第二,香料原料不便宜,甚至我看前鋪基本都是貴價貨,既然是個蓋頭做什麽生意不行,布料餐飲蜜餞酒水,甚至廉價香料也行,為什麽非要是這些,這說明,他的真貨一定是有氣味的,並且利潤遠大於這些香料的成本,那麽在這種地方,無非也就是軍火炸藥或者是土腥氣重的新鮮黃貨;
第三,就像楊冬說的,什麽事情能讓二十幾年的老友說翻臉就翻臉,甚至連死了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必然是在兩人原則上極其相悖的事情,而陳教授最大的原則就是他的考古研究,任何買賣文物的行為都被他視為恥辱和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