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轟鳴過後,海水徹徹底底的灌了進來。
機身掉進海面的巨大衝擊力讓我在水中胡亂的翻湧,短暫時間內我失去了聽覺,大腦嗡鳴。
即使有水的阻力,我依舊結結實實地撞到了機壁上,還好剛才在墜落的一瞬間憋了口氣,沒有嗆到水。
四周漆黑一片,我在水中努力辨別著周圍的事物,只有頭頂的警報燈發出微弱的紅光。
機身已經被衝擊力解體,分成了兩大截,我來不及管身後的白一丁的狀況,更管不了丘舒怡他們怎麽樣了,因為嘴裡的空氣即將不夠用。
我像魚一樣吐著泡泡,像獾一般推著前方的水,像鼴鼠一樣向前遊動,推開漂浮到面前泛著紅光的屍體,他們大多數瞪著眼睛,我來不及害怕,離開機艙後拚命地向上方遊。
海水涼的刺骨,雙腿中間最溫暖的蛋蛋都被凍得縮進骨盆內腔中。
幾秒鍾後,右腿開始抽筋,每蹬一下便傳來鑽心的疼痛,隻好費力蹬著左腿。
我不敢嘗試向下看,因為深海恐懼症不是鬧著玩的,腳下是一片沒有底的深海。
我在凝視深淵的同時,它也在凝視我,而且還會將我吞噬。
那種未知的恐懼感會讓我窒息,總覺得會從下面伸出一隻比大廈還要粗壯的手臂將我拉扯進海底。
想到這兒,我的左腿也嚇得癱軟無力,胸腔憋的疼痛,頭開始昏沉,氧氣已經完全用盡,意識模糊不清。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猶如走馬燈映在眼前。
我飄浮在無盡的海水中,放棄了掙扎,只有嘴裡汩汩的吐泡泡聲讓我知道自己還活著,四肢如同汽球一樣輕的無力,頭頂的海面越來越遠。
機艙裡的行李箱以及穿著救生衣的乘客在向上遊動,他們有救生衣的緣故,向上漂浮的速度是我的幾倍。
絕望灌滿大腦,我面向腳下深不見底的深淵,閉上了眼睛。
在模糊不清中感受到有人拉著我的衣領,身體周圍的水劃著我的肌膚,身體快速地向上方漂浮。
海風的嘶吼瞬間鑽進耳朵,頭露出了海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劇烈地咳嗽著。
大腦仿佛從海面的四面八方吸攏著自己丟失的意識,我清醒了過來,環顧著四周。
烏黑色的海水洶湧的掀起浪峰,分叉的閃電刺穿鐵灰色的天空。
緊接著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狂風在洶湧的海浪中響起幽靈般的旋律。
大雨傾注而下,重重地打在頭頂和肩膀上,我被海浪高高的掀起無數次,每次都被打進海水中,鹹苦的海水鑽進口腔和鼻孔,連呼吸都做不到。
紅色的救生衣在眼前很刺眼,幸存的乘客在海面上尋找著一切能夠抓住的東西。
無數個行李箱漂浮在周圍,還有飛機的骸片和不知名的物品。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蘇旭,他穿著紅色的救生衣,正抓著某個行李箱,試圖爬上去,我也朝著他的方向遊了過去。
“他們兩個呢?”海風削弱了我的聲音,“他們遊上來了嗎?”
“什麽?!”他沒有聽清,皺眉咆哮問道。
我們兩個就像兩個上了年紀,聽力減退的老頭,一遍又一遍扯著嗓門重複自己的話。
“我看到白一丁了!”蘇旭胡亂著指著某個他自己也不確定的方位,“可是那女的還在下面,她的安全帶解不開了!”
閃電照亮我們的臉,同時照亮了海面。
此時我已經遊到他的旁邊,
也抓著行李箱,“什麽意思?” “她的安全帶解不開了,”蘇旭搓掉臉上的水,“不過當時空乘給我們發了氧氣瓶。”
他晃了晃手中橙黃色的小塑料瓶,原來這是氧氣瓶,我恍然大悟。
“那她可能還活著!”我大聲地問,“你確定她戴上了氧氣瓶對嗎?”
“沒錯!”蘇旭點點頭,“可你不會想下去的,殘骸在下沉,你救了她自己也會憋死。”
我將頭重新埋進水中,巨大的飛機依舊緩慢地下沉,深黑的海水中,半截機身竟然有些恐怖,仿佛一頭巨型白色海怪。
“這個怎麽用?”我搶過了氧氣瓶。
“叼住,”他回答,“用嘴呼吸。”
我含住氧氣瓶,重新下潛回到水中,蘇旭阻止我的聲音瞬間消失,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窒息感。
氧氣瓶的空氣遠遠不如直接用嘴吸氣,可多少能讓我在水裡不那麽窒息,也不用憋著氣。
逐漸地,我學會怎麽樣使用這種簡易氧氣瓶,呼吸的頻率一定要均勻,不能急促也不能緩慢,更不能忘了自己是在水中,而用鼻子吸氣。
我盡量不去看別的地方,目光的重點鎖定在半截機身,生怕看到什麽巨型的海怪或者是形狀恐怖的魚。
機身下沉的速度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身體感受到水壓的阻力,向下遊動變得費勁,眯著眼睛不能全部睜開。
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警報燈還在一閃一閃,在黑暗的水域裡如同怪物閃爍的雙眼。
我看到了丘舒怡,她所在的那半截機身正對著我,旁邊的座椅上綁著紅色的圓柱形氣球。
我們大概有十米的距離,她被安全帶束縛在座椅上,看上去已經放棄了掙扎。
緊閉著雙眼,安靜的坐在那裡。頭髮像搖擺的海帶,丘舒怡叼著氧氣瓶,緩慢地呼吸,似乎是在等待著下沉到水壓足夠壓碎一切的那一刻。
我加快速度越遊越深,呼吸越來越困難,水壓讓我的胸腔疼痛不堪。
飛機的殘骸距離海面約摸著三十尺左右。
在我觸碰丘舒怡的瞬間,她猛然睜開了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清晰看到她複雜的眼神。
她在哭,開始劇烈的掙扎,出於本能緊緊抓著我的肩膀,指甲深深陷進肉裡。
我使勁拽了幾下安全帶的開關,它就像鎖頭似的牢定住。
萬般無奈下,一塊幸運的白色的鐵皮漂浮在眼前,類似飛機的零件,我抓起它用力的割著她的安全帶,在水中很難用上勁,終於第十幾下的時候割破了。
丘舒怡從座椅上抱起那個紅色的圓筒氣囊,同時示意我抱住她的腰。
我不明所以,可也聽話的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丘舒怡將氣囊的抽繩拉開,那個圓筒氣囊瞬間膨脹,變成和轎車大小的時候才停止。
氣囊飛速的向水面漂浮,同時也帶動著我們的身軀,如同被直升機吊了起來。
水流聲清澈入耳,我低下頭,飛機的殘骸離我們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終不見蹤影,我的氧氣瓶沒有叼住,脫落在水中。
幾秒鍾後,我們衝出了水面,再一次感受到了聲音和空氣,雷鳴和澆在腦袋上的大雨。
丘舒怡緊緊摟住我的脖子,頭髮像海帶似的緊貼頭皮,遮住了白皙的臉,她哭聲帶著粗礪,那是胸腔裡進水的表現。
原來剛才帶我們飛速上升的氣囊是一個救生橡皮艇,不得不佩服民航人性化的裝備。
“先上去吧!”我在她耳邊說,“我快堅持不住了。”
她扒了扒臉上的頭髮,點點頭,率先爬到橡皮艇,然後將我也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