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裴元僑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
“你覺得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張懷生的語氣很輕蔑。
他對這些封建舊官僚,實在沒什麽好感可言。
東華漫長的封建官僚製,導致慣性延續下的官本位思想,即使在他那個時代都飽受荼毒。
麥克卡尼和基裡安這時,哪怕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麥克卡尼試探著詢問道:
“張先生,你們以前相處得似乎不太愉快?”
基裡安不動聲色地來到了裴元僑的身後,舉槍,詢問道:“怎麽樣,要不要乾掉這老東西?聽他說,他在波士頓的地位還不低,很多美國佬都圍著他屁股轉。
如果要乾掉他,咱們得早點跑路。”
翻臉比翻書還快,全然不顧自己剛剛還跟裴元僑相談甚歡。
裴元僑冷哼了一聲,臉上全無恐懼之色,而是向著東方拱手說道:
“老夫上忠於君,下愛於民,為官數十載,不說兩袖清風,起碼也沒收過昧良心的錢。更非你口中那苦心鑽營的貪鄙之輩。”
“你張懷生大可殺我,可卻不能辱我!”
張懷生愣了下,有些無語。
我罵你“無能”“無知”,你卻偏偏糾結我說最後捎帶著諷刺你的一句“無德”?
麥克卡尼勸說道:“張先生,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麽矛盾,但裴先生此次來波士頓,可是為了采購軍需的。若是他出了事,最高興的恐怕是英國人。”
他來到兩人中間,胸口的美人魚倒懸十字架散發出清冷的光輝。
他示意基裡安放下手中的武器,但基裡安哪裡會聽他的。
隻好又看向張懷生,帶著幾分懇求道:
“張先生,冷靜些。你肯定也不想自己的同胞因為軍械上的差距,在跟協約國的戰爭中落敗吧?”
張懷生沉默了。
這的確是他心中的顧慮。
客觀來說,裴元僑只是個人能力有限,並非十惡不赦之人。
原主父親倒台,其實是必然的事,因為他撼動了實力強大的保守派的利益,裴元僑不過是在大勢之下,選擇了明哲保身。
他確實無能,且無知。
但是縱觀整個大順朝廷,在張懷生眼中,又有幾個算是能力出眾的呢?這甚至也包括了原主父親!
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真正有魄力,有手腕的革新之輩。
皇帝尚有革自己的命,主動縮減君權的魄力。
但滿朝文武呢?
他們絕不願自己的利益受到丁點損失,這股頑固派的恐怖力量,一旦團結起來,就是皇帝也得低頭。
如果自己是維新派的領袖,第一件事,就是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新軍。
沒有軍隊守護,所謂維新派,從一開始便是在建空中樓閣。
張懷生看向裴元僑,看他那一副鐵骨錚錚的模樣,張懷生就油然而生一股厭惡感,仿佛他倒成了惡人了。
他略一思索,便道:
“裴大人,吾父死前其實早已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了,我曾在書信中,極力勸他出國避難。但你可知吾父是如何說的嗎?”
裴元僑的神情微變,輕歎道:“我...不知。”
張懷生朗聲道:
“吾父在信中對我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東華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吾而始。
” 裴元僑聞言,臉色幾乎變成了蠟黃色。
“自吾而始...”
他劇烈喘著粗氣。
緊緊攥著沙發的扶手,幾次下意識取下眼鏡擦拭,渾濁的淚水簌簌落下。
“複生兄舍生取義,我確是遠不如矣。”
張懷生嘴角微翹。
對付這種腐儒,你跟他講怎麽維新,怎麽變法,那都是對牛彈琴,根本無用。
但你跟他講道德,講“舍生取義”,他頃刻間便會破防。
至於這裡的“吾父遺言”,自然是他“抄”的了,出自前世戊戌六君子之中譚嗣同所說的話。
張懷生不再理會臉色灰敗的裴元僑,而是看向麥克卡尼,詢問道:
“麥克卡尼先生,你想讓我做什麽?”
麥克卡尼沉聲道:“抱歉,張先生,我沒料到事情會衍變到這一步,冒昧問一句,你和裴先生間究竟有什麽仇怨?”
“沒什麽,不必在意。”
張懷生繼續說道:“正如您所說的那樣,無論我們之間有怎樣的仇怨,都不能因此而讓我的同胞們拿著落後的武器和協約國作戰。”
麥克卡尼滿臉讚許道:“張先生,你能將國家利益置身於個人好惡之上,真讓人敬佩。”
“需要我做什麽,您直說就是。”
張懷生有些冷淡道。
麥克卡尼說道:
“好。兩個月前,倫敦股市的崩潰,如今也已蔓延到了美利堅,大量工廠倒閉,農場主不得不將牛奶倒入河流,失業人口倍增...所以美利堅聯邦政府很重視跟東華的這筆軍火交易,也暗中派出了人保護裴先生。”
“但想想也知道,英國人是不會放任這筆交易達成的,軍情六處的人遲早會對裴先生下手。”
軍情六處其實就是英國陸軍情報六局,是一個相當專業的情報間諜組織。
暗殺,色誘,間諜,偷盜,嚴刑拷打...總之什麽髒話都乾。
而且軍情六處擁有大量的超凡者。
張懷生之所以一直不想得罪英國佬,最起碼不想在他們那兒掛上號,就是擔心遭到軍情六處的追殺。
美利堅現在甚至連一個正式的情報機構都沒有,根本沒辦法在這方面跟英國人相比。
美利堅這個後起之秀,雖說工業總數已經達到世界第一,但在代表國家底蘊的方方面面,還是比不上做了多年世界霸主的英國人的。
“所以,你想讓我保護這位裴先生?”
張懷生皺起眉。
他可不願意做保鏢的活兒,尤其是保護的對象,還是裴元僑這個跟原主有仇的封建舊官僚。
“沒錯。”
麥克卡尼點頭道。
張懷生看向雙眼通紅的裴元僑,詢問道:“你作為使者出訪美利堅,朝廷也不給你配幾個厲害超凡者?”
裴元僑沉默了片刻,說道:“當然是配了的,只是來時我已經遭遇過一次伏擊了。護送我的幾位大師,大多已經殞命,僅存一人,也在前不久因傷重不治,失控,異變成了妖魔。”
“需要多久?”
“不到一天!明天下午,東華朝廷派來的新的超凡者,就能抵達波士頓了。”
麥克卡尼說罷,還看向裴元僑:“對吧,裴先生。”
裴元僑沉默了片刻,搖頭道:“瑾瑜,你還是別蹚這灘渾水了,汝父因我而亡,老夫豈能再牽連到你?”
“不管你信與不信,老夫見到你安好時,心裡是很高興的。”
“複生兄後繼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