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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後》第二十七章 昔日輝煌
  四年級體育課的她們,躲在操場的西北某個角落拔草玩,青草的香氣讓她們忘記了孤獨。

  捕捉螞蚱的歡快,讓忘記了她們是獨處在牛群之外的異類——兩隻柔弱的羊羔。

  時小媛捉螞蚱的技術越來越高,這不,滿校園找空瓶子儲備自己的勞動成果。

  落日的余輝撒到大地,祝旭傑迎著金燦燦的陽光,嘴角閃著絲絲的邪惡,朝著天邊的方向走來。他踏著輕快的步伐,悄無生息的像貓一樣躡手躡腳的拐到時小婷背後。

  “時——小——婷?”祝旭傑憋著氣,從牙縫裡突然擠出三個字。

  “嚇我一跳……你……你藏我身後幹什麽?”時小婷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慌不擇亂地拍著手上的泥土,結結巴巴。

  “瞧你那樣……”仰面大笑出現在了曠野裡,他斜著眼睛,噴著唾沫星子說,“聽班長說,你們從來都不買書?”

  “買不買書跟你有關系?”

  “那你還借我同桌的《格林童話》跟《伊索寓言》?”

  “大家都搶著看,為什麽我不能借?況且別人都已經看過一遍了,沒有人再借了……”時小婷摳著手裡的青草,諾諾地說。

  “別人借書都是用其他的東西換的,你沒有《七龍珠》或者《安徒生童話》,那你是拿什麽換得?對了,你的毛筆怎麽不是新的?”祝旭傑撓了撓頭說。

  “不是新的又怎樣?”

  “那也不能偷東西啊,班裡都傳遍了,你妹拿了她前桌王霄的鋼筆~”

  “胡說,小媛沒有做過這種事,課間的時候就已經還給她,放在桌子上了!”時小婷聽見“偷”這個字不僅怒火中燒,她們就是再窮,也不會拿別人的一分一毫的。

  “人家都沒在,說不定是搞丟了或者放自己手裡面說謊呢!”

  “我妹不會乾這種事的,沒有證據就到處亂說是我妹偷東西,簡直——簡直不可理喻!你走開,我不想跟你說話,這些事情關你什麽事?”被人誣陷偷鋼筆就算了,王霄還連帶責任,批改作業的時候故意坐在時小婷的位置上,將她的書包扔在地上踩了又踩,還朝上面吐口水。

  要不是因為她們是轉學生,沒有什麽背景,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

  即使生活的這麽不如意,時小婷卻沒有一點想死的念頭,選擇像父親一樣閉上眼睛一了百了。

  又或許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懂死是什麽,也不知道如何去死。

  “哦,對,不關我事,咱們過元旦,教室裡面裝飾的玩意都是大家湊錢買的,你可是一分錢沒出,就一毛錢你媽都舍不得給你?”祝旭傑依舊在煽風點火,他不知道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對於一個心靈脆弱的女孩子來說是多麽的傷人。

  “誒?你這穿的是小男孩鞋?真醜!你看看我的,咱倆一個色?”祝旭傑倚著水泥牆,抖動著交叉的雙腿,挑逗著眼前這個面紅耳赤的小女孩。

  “你家又不是收租費的,管的這麽寬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是你這雙鞋太破了,真磕磣人呢!”

  時小婷腳上穿的,是沈麗這個集市上剛買的牛舔鼻鞋子。是醜了點,但比較結實,重點是價格便宜。

  她們穿衣打扮雖比較寒磣,卻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傖俗之人。

  這番話嚴重地刺激了時小婷,這比昨天隔壁奶奶誣陷她們偷辣椒被迫去澄清解釋還要羞恥,還要難受。

  她臉漲得通紅,一時之間竟然語塞,

憤怒的她抬起拳頭就要打人。祝旭傑卻一個機靈地轉身,躲了過去,氣的時小婷乾跺腳。  自帶咬人功能的“天狗食月”已經不管用了,人身的恥辱讓她更加憤恨,她掂起小腿,踩著大一碼的鞋子,使出全身的勁對祝旭傑窮追不舍。

  “聽說你爸爸是跳水運動員?蛙泳冠軍?”

  前面傳來的陣陣呼聲伴著斷斷續續的嘲諷,如破掃帚掃垃圾似的將時小婷從頭到腳掃過,刮得臉生疼,讓她不得已止住了步伐。她擺動著雙臂,握緊了拳頭,大聲嚎著,“什麽?你說什麽?姓祝的!你再說一遍?”

  “沒爸爸的孩子!跳水運動員!”祝旭傑邊跑邊轉過身子,充滿惡意地吐著舌頭,倒退著扮著鬼臉。

  “死賤人,你給我等著!”時小婷罵罵咧咧,指定又是哪個嘴毒的婦人跟她們的傳家寶兒子言傳身教,說她們的爸爸是跳井死的。

  “死賤人?我是死賤人,你爸是死人!還跳水運動員呢!哦,不對,是跳井的青蛙,呱呱,井底之蛙~”祝旭傑更加挑釁地學了幾聲蛙叫,還在地上蹦了一圈。表演完,又加快腳步向更遠的地方跑去。

  “啊——”時小婷怒吼著,情急之下,撿起了地上的石頭,使出了渾身力氣,扔了過去。

  石子一下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後腦杓。

  這個禍好像闖得不小,她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當初被濤國打的後腦杓,那個傷疤到現在還凸出著。

  可她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錯,並認為是祝旭傑咎由自取。

  正在奔跑的祝旭傑頓時刹住了腳,木訥地提起右手,摸了摸後腦杓,結果可想而知,看到滿手是血的他,恐懼的表情佔據了整張臉,狼一般的叫聲充滿了整個校園。

  本就是外地來的孩子,加上這件事的惡劣影響,自然成為了大家千夫所指的對象,異類取樂的眾矢之的。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打電話喊來了沈麗,把這件事情誇大其詞的講給她聽。

  燥熱的夏天,坐在木凳上的沈麗拘謹赧然,一方面是因為孩子犯了錯,一方面是剛從廠子裡趕來,身上嚴重的塑料味不說,還身無分文。

  她油膩的臉頰不停地流著汗水,劃過一道一道的痕跡。手心裡也全是汗,只能時不時地在稍微乾淨的褲腰上蹭蹭,保證汗水不會弄髒到桌子。

  班主任大概了解了沈麗家裡的情況,也沒有追究時小婷隱瞞實情,至於賠償什麽的,也咽到了肚子裡,自己掏了腰包。

  日頭已經上了三竿還高,沈麗晃晃悠悠地從辦公室裡走出來,頂著滿頭的熱汗挨著曬,徑直走到水龍頭下。

  “時小媛,你媽來了?你不去看看?”剛巧下了課,李安搖頭晃腦地踢著腿從遠處蹦過來,嬉笑誇張地吐著每個字,“快給你媽買瓶水喝吧?這麽熱的天,她在水龍頭下喝井水……”

  李安的話還沒聽完,兩個孩子就衝了出去。

  臨走時,時小媛還特意惡狠狠地補了一眼帶有深層含義的白眼,給那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兩個孩子奔過來的時候,沈麗正岔著雙腿,半弓著腰,捧著好不容易盛在雙手裡的井水,貪婪的大口大口地喝著。

  亂濺的井水察覺到存在感,飛流的更快了,烏黑的褲腳欣然享受著流動的自來水帶著的涼意。

  “媽媽?你熱不熱?我去給你買瓶水吧?”時小婷守在水池旁,酸溜溜地說。

  “就是,媽媽,那邊就是小鋪,給你買瓶水喝吧?才一塊錢……”時小媛指了指身後距離她們幾步之遙的商店,挪著步子晃來晃去地。

  小丘一般的商店,碰上課間,門口人潮擁擠,攢動的人頭進進出出,孩子們嘴裡叼著各種零食,“霍元甲”、“唐僧肉”、“好吃的”、“酸妞”……

  最可笑的是那包傳的沸沸揚揚的周小玲“屍油”系列辣條,那件事發生後,全校轟動,班裡曾有人發誓,以後打死也不吃周小玲辣條。這不,什麽也阻擋不了他們對垃圾食品的誘惑,也就幾天的功夫,他們就重操就業了。

  聽到孩子的聲音,沈麗的雙手微微一顫,剛捧到手的自來水就撒到了水池裡,還有一半從慌張的指縫間溜走了。

  沈麗在心裡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快速地穩住了自己心緒,用涼水洗了把臉,順便抹了抹脖子。

  她抬起那張不知道是被曬得通紅還是搓的通紅的臉,滿足地望著兩個孩子,露著兩排大白牙笑著說,“呦,婷婷,媛媛,下課了?不用,不用,媽媽喝點自來水就行了,哎呀,洗洗涼快些……”

  “媽媽,給你買瓶水吧?”時小婷拽著沈麗濕乎乎冰涼的雙手,仰著小頭問。

  “媽媽不渴了,媽媽剛喝過了,留著那一塊錢,你倆中午好買飯吃~”沈麗甩了甩手裡的水,溫存著涼氣的大手掌撫著兩個孩子,聲音略似著急的說,“好了,媽媽得走了,廠子裡的塑料還沒撿完呢,今天姥姥抓鬮抓的料可好了,廠子裡的人都羨慕,咱家抓的那個包純色的塑料可多,媽媽今天一天能掙差不多快一百塊錢呢!到時候給你倆買好吃啊!”

  沈麗本來想著跟班主任聊完天就偷偷地溜走的,一來,怕打擾兩個孩子正常學習,二來,怕班裡的孩子望見自己窘迫的樣子會說三道四。

  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被兩個孩子瞅見了。

  她安置好她們,就踏著幾年前買的那雙白色帆布鞋,騎車出發了。

  年久老化的它也該退休了,磨破的底子還在咬著牙硬撐著體重不過百的沈麗,每天經過各種塑料的洗禮,總會多添一點色彩,常年下來,黑乎乎的鞋面已經髒的刷不去了,像印在上面的油漆一樣。

  回到教室的時小婷,通過後窗望著母親形單影隻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母親身上的一團火,正在太陽底下燃燒。

  可是,火終究是火,外強中乾,再強大的源頭也會有熄滅的一天。

  那天,她們乘著爸爸的三輪車趕集,她分明看到母親隨風舞動的長發在晨曦的映襯下披了一層金紗,整個人都散發著耀眼的氣息,可如今,母親身上的光芒逐漸泯滅了,就連精神也渙散了。

  她想,那時候母親身上朝氣蓬勃的光輝是一種對生活的希冀與向往吧。

  滄桑瘦小的背影讓她想起母親在老房子之前忙碌的日子,每年過年都是腳不點地,殺雞,燉排骨,切菜,包餃子,做貢樣,準備燒紙……直到春節結束。而父親為了多掙點錢,經常半夜起來上新鮮的貨,天未拂曉,就開三輪出去,佔個好地方擺攤支架子。

  以前,沈麗都是化妝之後才出門,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現在沈麗的臉上根本沒有一絲妝容,幾年前買的眼影、散粉、粉餅早就過期了,眉筆也都用來記帳了,珍珠粉放在牆角也著了灰塵,就連穿著也越來越隨便了。

  精致嬰兒肥的臉龐也瘦成了蠟黃的倒三角,皮膚松垮的耷在臉上,堆起的皺紋爬滿了眼角,三十多歲的女人被生活壓垮的只剩一副皮囊支著,可就是這樣的她,卻始終堅信,日子會有熬出頭的一天。

  從前生活富足的她們一度認為時寶章給她們買的東西絕無僅有,可以說,時寶書去世前,她們確實過了兩年公主派的小日子,十分景氣。

  天堂到地獄有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

  春花秋月,盛筵難再,現在作為食不果腹丐幫老大的她們,不再幻想嘎嘣脆的糖鼓子,爽爆了的小小酥以及甘甜的娃哈哈了。

  她們會為了垃圾裡撿的幾毛軋彎了的硬幣欣喜若狂,會為了幾包開封的糖果又蹦又跳,會為了隔壁奶奶送的一根“小奶糕”感動流淚,會為了一頓劣質豬肉做的餃子狼吞虎咽,會為了四姥姥送的劣跡斑斑的水果流口水,更會為了偶爾下雨做一次車……

  晚上,沈麗去超市買了一箱塑料袋裝的純牛奶。

  兩個孩子像見了奇珍異寶一樣,西看看東瞅瞅,一會過去摸兩下,一會過去瞄兩眼。

  她們學螃蟹橫著走的怪樣子滑稽極了,開了花的臉上露著兩排不整齊的牙齒,小虎牙一閃一閃的,好像在告訴全世界——我們有奶喝了!

  自從結婚以來,沈麗幾乎都沒有聯系過自己的親戚。

  時寶書去世後,張瑞蘭跟沈剛從哈爾濱回來,呼啦一下子,把這些多年沒見面的哥哥妹妹,沒有消息的各種親戚走了一遍。閑來無事,隨便坐一會,嘮嘮嗑,敘敘舊。

  這些親戚,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尤其是張同國(張瑞蘭的哥哥)的媳婦孫怡。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兩手空空,嬉笑著說自己吃過飯了,就是過來看看妹妹,厚著臉皮蹭吃蹭喝,偶爾拎點廉價的爆米花。

  張知玉雖然拿東西,卻也不是什麽好貨。仗著自己家裡販水果,隨便撿點便宜普通的水果給兩個孩子吃,凍了的甘蔗,滿是皺紋的蘋果,發苦的橘子是常有的事情。

  冬天最常見就數橘子跟蘋果了,其他的謊稱太貴,沒有上到貨。然而,這種謊言一下子就被識破了,張知玉的孫女衣兜裡揣著蜜餞,褲子裡藏著金姑娘。一家子五口人全到沈麗家吃免費大餐,走的時候還得順點東西,大人拿著罐裝雪碧,小孩手裡握著玩具。

  別看平時沒什麽交集,當初時寶書在的時候,沈麗卻是每逢過年過節都要進一批上好的水果,都挨家挨戶送些好貨,一個不落。不論他們家裡有沒有,沈麗都會樣樣數數送些給姨們,一兜子金桔,一盒子臍橙……以表自己的心意。

  兩個孩子也就去過張知玉家吃過一次飯,不知道為什麽,她們打心眼裡不喜歡這些無緣無故冒出來的親戚。

  尤其是這位親戚寵著她家的孫女,自命清高地說她們沒有教養,動筷子隻捯自己喜歡的菜,還總是當著大家的面說這倆孩子光捯自己喜歡吃的,不會再讓她們上桌了!不過,這倒正合了兩個孩子的心意,她們還懷疑他們在飯菜裡下了毒,不去正好省去了提心吊膽的麻煩!

  有一件事情,時小媛直到長大成人都在記恨。

  張瑞蘭在垃圾裡面撿到一個新的錢包,還帶著包裝,她當做寶貝一樣把它帶在身邊。可張知玉的孫女培培一來就哭哭啼啼,非要搶走她的心愛之物,作為姐姐,只能拱手讓人。

  本來時小媛打算去她家偷偷地將錢包拿回來,等到再見之時,它已經成了有主的物品,裡面放置著培培的壓歲錢。

  再也沒有勇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時小媛哀痛欲絕,自此之後,每每碰見張知玉,都會想起那個放在後窗的錢包。

  祝旭傑殘忍的話語還在腦子裡遊蕩,沒錯,這支被稱為“馬良的神筆”的毛筆是舊的。上面紅色的漆褪去了不少色,斑斑點點的劃痕露在表面,像一棵被扒光了樹皮光禿禿的樹苗。

  當初父親去世時,姑父在紅色磚頭下刻上了父親的名字,用毛筆填充了字的溝壑。而這支毛筆,就是姑父用來寫字的那支。時間太久了,時小婷也記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保留這支毛筆了,興許是那上面有父親臨走時的影子,也興許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毛筆,孩子在所難免的好奇。

  時小婷最近眼前總浮現以前的幻影, 或許是因為母親日夜的辛勞,也或許是同學的排擠與嘲諷。

  很多時候,時小婷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吹著小風,拄著腮幫子盯著窗外的小草發呆。

  她想起以前在老房子,經常坐在正間的門檻上發呆,雖然父母不在家卻時常能聽到房間有急匆匆的腳步聲,若隱若現。不知道是幻聽還是怎麽,如今卻連大門都邁不進去。

  思想就著不靈活的腦瓜子隨風飄蕩,自顧自的給四季定義,春天是一碗八寶粥,各種五谷雜類混在一起,去濕的,暖胃的,消暑的,給人一種愜意滿足的舒服;夏天是一個室外生著煤炭大火爐,雖然炎熱,卻時不時帶著風;秋天就是一片日落時的大海,涼涼的海風總是會勾起人的很多回憶;至於冬天,時小婷則會聯想到凌晨起床的父母,要忍受著瞌睡與寒冷,才能進到新鮮上品的水果。

  她想著想著,思緒又會扯到別的地方,想著奶奶拉小車,想著爸爸高大的背,想著拜年給姑姑磕頭,想著媽媽愛吃的臭豆腐,想著老房子裡的石榴樹,想起爸爸媽媽出去趕集把她們留在家裡,約定了時間,她們就在手腕畫上表,一點點數著,等著他們回來……

  有好幾次,她把自己幻想成大雄,有著一個神奇的幫手,可以從哆啦A夢的肚兜裡掏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

  最想要的就是那道時空穿梭門,她真想回到父親去世的那天,在遞餛飩的那個東廂房前,對話語不多憨厚老實的父親說一句:“爸爸,好好活著,我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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