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沒有了康雲藝等人的糾纏,思無邪順利地飛到了百曉峰上。
一個仙童發現了他,將他帶到了琅琊閣正殿之上。
此刻,第二神殿琅琊閣殿帥鹿邑正在傳授七名弟子收集信息的仙術。他身材瘦瘦高高,頭頂微突,身材挺拔如一顆蒼松。思無邪只見他談吐優雅,詼諧幽默,不時說一些歷史中的小故事來啟發弟子。弟子們也聽得入神,微笑望著他,聽得正出神。
思無邪的心中瞬間生出了一陣羨慕之情。
他看見二哥鄭小凜正文質彬彬地端坐在席上,聚精會神地聽講。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二哥。“
這一眾師父弟子突然被思無邪打斷,不禁都回過頭來,吃驚地看著他。鄭小凜看見思無邪,趕緊向鹿邑和其他師兄弟鞠躬。之後便迫不及待地衝到思無邪身邊。
眼淚在思無邪的眼圈裡了晃了晃,但他咬了咬牙,終究沒讓眼淚流下來。
鄭小凜拍了拍思無邪的肩膀,忽然發現他的右臂上橫橫斜斜地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
鄭小凜一驚,見六弟傷成這樣,簡直要哭出聲來。轉頭看向師父。只見鹿邑緩緩走了過來,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來一顆黃丸在手裡。
他將藥丸交在思無邪的手中,又拍了拍鄭小凜的肩膀,一臉溺愛的說道:”別擔心,他只是受了些皮外傷。“
在鹿邑看鄭小凜的眼神之中,思無邪看到了父親般的溺愛,對了,二哥那麽聰明,一定是表現得特別好,所以才特別受到第二殿帥的喜愛。
想到這裡,思無邪將那一顆黃色藥丸服下。藥丸冷冰冰的,帶著一點苦澀,哽在喉嚨,難以下咽。
思無邪從背後將臧維爾帶給鹿邑的禮物卸了下來。低著頭,逃荒似地同鄭小凜作別。便急匆匆地向玉樹峰飛去。
一路上,寒風陣陣,吹進他的仙衣之中,涼颼颼的,他不禁裹了裹衣服。
好在回程中不知為何,竟然沒有了康雲藝等人的糾纏,再加上自己的騰雲駕霧之術精進不少,所以心情竟漸漸好了起來。
思無邪抬眼望去。天空,無雲的地方,仍是深藍。那圓圓的夕陽,從底部開始泛出微紅,輕輕地,竟然比天上的雲絲還要淡了一些。
感覺著自己腳下的祥雲越來越快,他的胸中生出一股自信之情。他相信自己的天賦,一定不會是最後一個完成任務的。
近了,近了,玉樹峰就在眼前。思無邪的眼中射出奪目的光彩。
突然,從他身後遠遠地傳來了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好哥哥,等等我們啊!”
思無邪向後瞟了一眼,只見立夏范陽、立夏平盧和立夏河東正在自己的身後。她們要去的神殿比思無邪要近的多得多,此刻卻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等一等你們?哼!想得美!”思無邪在心裡惡狠狠地罵道。
自己明明只有三天修習的時間。結果第一天臧維爾胡扯了一天,自己什麽都沒學到。第二天又隻學會了著毫無用處的騰雲駕霧之術。如果最後一天只能呆在夥房之中,看那六個粟特賊子修練六合戰法,那到了比試當天,自己實在沒有把握進入前四十四名。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最後一個回到玉樹峰。
眼看著玉樹峰就在眼前,而粟特三姐妹在身後越來越遠,思無邪仿佛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突然,他身下的草叢之中發出窸窸窣窣地聲音。
他低頭一看,三個銀鉤如同毒蛇一般,吐著芯子,狠狠勾中了他的手腳。那銀鉤用力一扯,竟然講他從祥雲上生生拽了下來。 思無邪大叫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剛要起身,便有三隻腳踏在了上面。
就在這時,身後的粟特三姐妹也落了下來。立夏范陽衝過來,一把捏住思無邪的臉,在他臉上啐了一口濃痰,罵道:“娘的,不是讓你等等嗎?”
思無邪馬上意識到自己中了敵人的埋伏。他抬頭一看,果然是康雲藝帶著馮澤宇和周立刃在此處候他。他強忍著疼痛,大叫一聲,雙手撐地,催動雙腿便向六人橫掃而去。
六人急忙向後躲去。趁著這個時候,思無邪趕緊站起身來,拔出腿上的銀鉤,將匕首護在身前,氣勢洶洶地盯著粟特六子。
康雲藝蘭花指一點,娘裡娘氣地說道:“哎呦,竟然還敢反抗,姐妹們,給我狠狠地揍他一頓。讓他這個唐狗一直裝X。“
得了老大的指令,另外五個人便如狼似虎般地撲向了思無邪。
思無邪從小便在流民街中長大,終日裡和那些三教九流,登徒浪子打來打去,經歷了大大小小無數場惡仗的磨練,哪裡把這幾個爛番薯看在眼裡。
他大喝一聲,飛在空中,他一會兒使用中原慣用的虎鶴雙形拳,一會兒又翻作粟特人慣用的塞北拳法,一會兒打出的是伊斯人慣用的景教烈火拳,一會兒又變化為祆教徒慣用的拜火拳法。招式變幻莫測,技法不拘一格。所以那五個粟特一時間竟然無法近身。
康雲藝伸著拈花指,呵呵一笑,說道:”小崽子,你這叫什麽拳法。“
思無邪哼了一聲,說道:”老子這叫王八拳,專門打王八。“說著,思無邪越打越起勁,一時間竟然將粟特弟子生生逼退。
康雲藝冷哼一聲,雙手合十,結了一個大輪壇印,口中清喝一聲:“仙法,四木之術。”
思無邪的腳下瞬間升起四根長木頭,木頭不斷地揮舞,打擊。思無邪一拳打在上面,隻覺得骨頭哢嚓一聲,竟然生生斷掉了兩根。
他大叫著,仍舊不斷揮舞著帶血的拳頭,像是一個瘋了的野獸,不停地嘶吼著。
夕陽如血,琅琊山上,少年的嘶吼一聲接著一聲,淒厲,悲慘,撕心裂肺。
終於,在四木之術的攻擊之下,思無邪倒在了地上。
那五個粟特人瘋了一般地衝到思無邪身邊,拳打腳踢,將他打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血肉模糊,好像一個大了一圈的豬頭。
康雲藝得意洋洋地來到奄奄一息的思無邪身邊。解開褲帶,便要在思無邪身上便溺。
突然,遠方出來一聲淒厲的尖嘯,薑夢瑤帶著七個女弟子飛到了近前。
七個女弟子將粟特人驅逐開,擋在思無邪身邊,神情戒備地看著他們。
薑夢瑤一見倒在地上的是思無邪,趕緊衝到他的身邊。從懷中摸出一粒黃丸,塞進他滿是鮮血的嘴裡。她輕輕地搖晃著他,不停地呼喚道:“無邪!無邪!”
思無邪緩緩睜開眼睛,一股丁香花的香氣撲鼻而來,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看到薑夢瑤正將自己挽在懷裡。
她的懷抱暖暖的,軟軟的,散發著丁香花香,如夢境一般。
薑夢瑤溫柔地摸了摸思無邪的頭,一臉心痛地說道:“無邪,你先休息一下。”
說著,她站起身,對著康雲藝一指,厲聲說道:“你們都拜入我天威殿門下,本來都是師兄師弟,究竟有什麽解不開的深仇大恨,你們要這麽戕害同門,難道你們就不怕我把你們的惡行告訴你們的師父嗎?”
康雲藝望著薑夢瑤,只見她面容精致,膚如凝脂,講話溫溫婉婉,有一種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之美。夕陽之下,那一抹紅色映在她的臉上,她微微生氣的樣子是那般的可愛,不禁忘了回答,甚至連褲帶都忘了系上,直看得口水流了一地。
薑夢瑤見康雲藝對自己竟是這般不敬,不禁又氣又惱,當下拔出名劍“本草綱”,對著康雲藝便揮出一道劍氣。
康雲藝見眼前碧芒大作,急忙閃到一旁,躲過了劍氣。他笑吟吟地說道:”殿帥要這小白臉,您隻管帶去便是。我們六個是李瑤池殿帥力保之人,您若是將此時告訴我們的師父,恐怕將來李殿帥追究起來,劍仙您也不好全身而退啊。“
薑夢瑤想了想,李瑤池的第六神殿直屬於聖上,整個天威十二殿除了總殿帥關山月,沒人敢惹他。現在自己已經將思無邪救了下來,實在不好再生事端,於是便悻悻地說道:“好!這次本殿帥便饒了你們。日後讓我再看到你們胡作非為,我絕不輕饒。“
康雲藝故作謙虛地行了行禮,邊帶著五個粟特弟子飛走了。
臨走時,立夏范陽還回過頭來衝著思無邪做了一個鬼臉:”小廢物,明天我們六個去練神功,你就好好的在夥房燒你的飯菜吧。哼!“
薑夢瑤惡狠狠地瞪著飛走的六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在思無邪身邊蹲了下來,擔心地問道:”無邪,這幾天你過得還好嗎?“
思無邪堅持著站起身子,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搖晃著滿是傷痕的身子,艱難地邁開雙腿,滿是血絲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玉樹峰的方向。
薑夢瑤焦急地拉了拉他的手,一臉心疼的說道:”無邪,你傷得這麽重,就不要逞強了,還是跟我回靈樞院治療吧。“
思無邪擦了擦嘴,說道:”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最後一個回到玉樹峰。明天我一定要學到仙術。“
思無邪大叫一聲,一朵祥雲飛到了他的身邊。他艱難地爬到祥雲之上,向薑夢瑤滿眼感激地點了點頭,便飛速地向著玉樹峰衝去了。
薑夢瑤在身後輕聲呼喚道:”無邪,如果之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到靈樞院來找我。“
一陣清風吹過,綠草搖曳著身姿,颯颯作響。
薑夢瑤呆呆地望著思無邪的背影,對身邊的白兔“糯糯”說道:“起風了,糯糯,你看,風在動。“
”糯糯“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動的不是風,而是主人的心。“
終於,思無邪艱難地駕著那一朵祥雲,衝向了最後的終點。
他緊咬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向落在最後的立夏河東追去。
立夏河東無意中回頭一瞥,只見思無邪面目猙獰,渾身是血,凶神惡煞一般向自己追來。她心中大驚,一個趔趄險些從祥雲上掉落下來。
康雲藝第一個到達了玉樹峰的紅線旁。但是他卻沒有急著撞線,而是站在紅線前,雙手抱肩。他遠遠望見思無邪竟然追了上來,不禁皺了皺眉。
馮澤宇和周立刃也到了紅線之前。他們看了一眼康雲藝,見康雲藝衝著他們搖了搖頭,也都停了下來。
他們三人按照之前的約定,將第一名讓給了立夏范陽。立夏范陽笑嘻嘻地衝過了終點。她回過頭來看著康雲藝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
康雲藝一臉諂媚地點了點頭,又向思無邪看去,眼見思無邪越飛越快,馬上就要超過立夏河東,他的手指狠狠地捏了捏褲腿,死死地盯著兩人。
臧維爾就在終點前微笑著看著他們。他現在無法發作,不然他早衝上去一巴掌把思無邪打翻在地了。
思無邪剛才被打得骨斷筋折,再加上用力過猛,隻覺得雙眼迷蒙,渾身燥熱,在祥雲上左右搖擺不停。但是他還是咬緊牙關,拚命催動靈力,超負荷地運轉著身體。
不蒸饅頭爭口氣,老子今天一定要贏你。
在終點前幾步,思無邪的祥雲終於超過了立夏河東,而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還沒有衝線。
立夏范陽和立夏平盧都發出一聲驚呼,眼看著他們阻擊思無邪的計劃就要落空,氣得直跺腳。
思無邪看著終點,想到自己明天終於可以學習到仙術了,不禁心中大喜,雙目如璀璨星辰,夕陽溫暖的霞光照在上面,鋪上一層薄薄的金色。
就在此時,一陣妖風吹來,思無邪隻覺得仿佛自己渾身的骨骼被人抽了出來,如同置身於冰窖之中,有一種尖銳的疼痛。
他的身體已經遠遠超出了負荷。 他再也支撐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跌倒在了終點之前。
眼見敵人竟然自己摔了下去,立夏河東驚喜地簡直要瘋癲了,她歡呼著衝過了終點。而在一旁的粟特五子也都擊掌相慶,高聲歡呼著,跳躍著,仿佛是聽到神汗的軍隊獲得一場大捷那般高興。
臧維爾輕搖折扇,緩緩飄落到思無邪身邊。他一伸手,將思無邪扶了起來。
他故意做出一番生氣的表情,向粟特五子說道:“你們的師弟摔倒了,也不說過來扶一下。”
旋即他又轉身對思無邪說道:“無邪辛苦了。想不到短短半日,你竟然會有如此進步。只可惜你幾個師兄師姐技高一籌,明天只能委屈你去夥房準備飯菜了。你別小看了那夥房,裡面的講究多了呢。這做飯就好比修習,火候大小,菜味鹹淡,全看你個人的悟性。為師相信你明天一定可以學會很多。”
思無邪拖著滿身傷痕的病體,冷冷地看了一眼臧維爾。他雖然君子如風,面容和善,對自己極盡和藹。但是卻對自己受了這麽重的傷視而不見。足見對於粟特六子有多麽偏袒。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畢竟是他拍著胸脯,在其他劍仙面前誇下海口,說要將這六人扶養成才。
如果真如他所願,這六子都成為了大唐的見習劍仙,於他而言,可是大大的功績呢。將來一旦關山月歸隱,這可是他爭奪總殿帥位置不小的政治資本。
思無邪目光呆滯地看著臧維爾,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用鼻子冷哼一聲,回道:“是。弟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