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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鳴初啼》第59回 燕王石斌矯詔被殺 石遵奉詔欲回鄴城
  襄國,燕王府邸。旬月之間,使者又從鄴城趕來了。

  這次不單是使者,還有張豺之弟張雄和他的五百都城守衛。那些護衛在燕王府邸前列陣等候燕王駕臨。

  燕王此時正領隨從從外邊打獵回來,看見這陣勢卻是狐疑。燕王未及卸下甲胄,便與隨從一起進府。

  正堂中央,但見領頭的是故交楊環,心下大喜,便迎上前去,說道:“楊老弟舟車勞頓,一月之內吾竟三遇汝,吾正是三生有幸啊。”

  “哪裡哪裡,老奴猜吾皇定有要事要托,非如此,怎能一月三至。哈哈”

  說著石斌隻擁著他上前,“來來,請。”

  石斌見楊環身旁有一壯士,心下生疑便問道:“楊使到鄙府何須這麽多人嗎?來,我府中內院備有美酒佳肴,二位舟車勞頓甚為辛苦,來來來,二位先到內院歇息。”說著便一邊走,一邊拉著楊環欲往內院而去。

  卻見張雄直挺挺的站立於石斌前側,不肯離去,燕王心下大驚,忙欲喚隨從,卻見他們已經被張雄隨行的五百護衛擋在正堂之外。

  燕王心下已知不好,欲抽起腰間寶刀,那知旁邊張雄早有防備,順勢打落,擒住,扭著他跪下。

  待見他擒住,使者緩緩展開詔書說道:“自古孝為人倫之本,吾皇意:太子孤幼,欲以燕王托以國事……然燕王鼓吹歌舞,皮軒鸞旗,驅馳郊野,悠遊行獵,殊無恭孝……是故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於鄭’不孝出之,絕之於天下也……故漢昌邑王劉賀失國,皆為此也。燕王所行更惡於劉賀,無忠教之心,特免官歸第,非得詔命不得出府院半步。”

  石斌情知事情陡變,仗著自己是王公,怒斥左右:“楊環你這個閹人,欺瞞聖上,我要見父皇,恨不能殺盡你們這些奸佞之人。”

  張雄在一旁牢牢的擒住他,輕蔑的說道:“多說無益,燕王請吧。”

  石斌已知情勢不可逆轉,向楊環半是嘲弄半是求情的說道:“孤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對我。”

  只見楊環上前湊到他耳邊說道:“你知道我為甚進宮做著諸人可賤的寺人嗎,忍辱至今嗎?”

  “為甚?”燕王盯著他良久不移。

  “你們諸子爭鬥,我兄弟親族無仇無怨卻卷入其中,死於你們兄弟之手,我僥幸得一腐刑苟活。既如此諸石混亂,誠我之樂見,你們就再爭一爭吧。”

  石斌失神的看著他,“你,唉,我朝大限將至。天下紛亂,你又能活到幾時。”

  楊環眉頭一挑,也不再和石斌廢話,說道:“能複此仇,我心願得償,余者與我何乾。”起身向一旁的張雄說道:“張大人,有勞了。”

  石斌被張雄的五百護衛嚴密看守,至此音訊隔絕。

  幽州薊城

  石遵在其彭城王府邸跪地接詔,“臣領旨接詔。來人恭送鄴城使者回都。”

  說罷石遵親送使者出了府門,許久才回。

  石遵回府速速召諸將商議,道:“今我趙國,梁犢之亂新平,主上生死不明,父皇封我為大將軍與燕王石斌,戎昭將軍張豺共同輔政。詔命讓我去鄴都面聽垂詢,孤心意不決,眾位意下如何?”

  一久戍邊將聞聽此言,笑意盈盈,說道:“輔政大臣,位高權重,比這荒蠻的幽州之地強多了。我等皆期盼有朝一日能奉詔回都,世人皆言鄴都之繁盛古之罕有。華林盛景美無雙,朝見夕死亦無恨。”

  眾將聽罷,

皆哈哈大笑,一陣歡快過後,眾將慢慢平靜下來,細細考慮如今之形勢,有人臉上還是漸有不安之色。  征東將軍鄧恆,憂心忡忡的說道:“如今我國內亂方平,四方敵國皆虎視眈眈,其中屬慕容燕國最為尤甚。其徒河守將慕容霸,年歲不大,然智勇雙全,身先士卒,其膽略,我趙國諸將中無出其右者。臣與之交手多次,未曾佔到便宜,反倒折損不少兵馬。”

  聽完鄧恆的話,參將陳暹譏諷道:“鄧大人不會打了幾次敗仗就害怕了吧,為敵國張目。我薊城城高溝深,諒他也不敢南下。”

  鄧恆起身,向在坐的諸人說道:“臣非懼燕國,若兩軍對壘,自不在話下,臣恐的是身後。”

  寧北將軍沐堅也說道:“去歲因石韜、石宣兄弟鬩牆,兄弟屠戮,東宮之慘狀為前代鮮見。皇帝處理失當,釀成東宮護衛高力之亂,我國險遭顛覆。所幸賴我趙國諸將之力,業已平定。唯主上沉屙已深,太子年幼,都中形勢不明,乃有隱患。臣請以薊城守軍為彭城王援。”

  石遵的幼弟沛王石衝如今也同在薊城,向石遵勸諫道:“兄欲去鄴城,弟自在薊城留後,我們有這十幾萬兵馬在手,諒劉後、張豺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

  石遵在廳內踱步,來來回回,又反覆看詔書,拿起放下。

  忽然府中書記孟準忽進前道:“彭城王毋憂,吾當侍奉大王左右,一同入鄴。”

  石衝上前拉著孟準,看著石遵說道:“孟書記統籌謀劃,甚無差錯,孤甚以為信。若有孟書記在,弟當安心。”

  石遵看向石衝又看向諸將,心意已定。立於堂中說道:“既如此,孤自當奉詔回鄴,以盡忠孝人倫。這薊城之事就托付給衝弟了,若鄴城有變,卿當以為援手,保我石氏江山不失。”石遵緊緊握住石衝的肩膀。

  “遵哥哥但去,薊城有我。”

  “既如此,兄今此去鄴,汝一定替我們石家守好這趙國的大門。”

  石衝性耿介,忽的站起來說道:“彭城王但為我趙國計,誠勤王事,弟自當為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今石世已立,吾等自當忠誠於我石氏宗廟,不能再禍起蕭牆。汝若與賊人同流合汙,傾覆我趙國社稷,弟也當傳檄四境,奉旨討逆。”

  石遵笑言道:“哈哈,賢弟毋憂,兄長只是好弄文學。今哥哥僥幸得一彭城王爵位,但為趙國,兄長這次孤身犯險一回。”

  這時燕國的都城龍城,三月喪期已過,如今已是暮春時節,先王葬禮,新王登基,皆已結束,這繁忙一個冬天的都城恢復了平靜,商旅盈門,百姓恢復常態。朝政和國事亦恢復到往日的樣子。

  這一日難得有空閑,燕王攜眾妃在龍宮內苑遊玩。特命眾妃可攜家中女眷及年幼子女一同進宮,共敘人倫。原先在潛邸之時的太子妃可足渾氏,已經晉為後位,為燕王后。這一日攜其小妹可足渾安也到內苑遊玩。

  看著眾妃明豔的身姿,可足渾氏向其妹妹抱怨道:“自古貴易友,富易妻。這燕王才登基了沒多久,你看看,便廣采民女充實后宮。我還不能多說什麽,說多了被群臣進言,就是有違女德。若安個善妒的罪名,到時後位不保。”說著拉著妹妹可足渾安的說道,“這偌大的皇宮一個知心人也沒有,妹妹可要常來哦。”

  妹妹可足渾安倒是一個溫婉平和的女子說道:“姐姐儀態萬方,聰慧明敏,那些年輕女子不及也。譬如鮮花之明豔,隻一夜風雨便凋零,若是青松翠柏,雖經風雪卻愈見挺拔俊俏。姐姐與姐夫相伴多年,姐姐就是姐夫身後的萬古青松。”

  “你可真會說,這倒也是,這后宮之中,後位算什麽,歸根結底還是世子之位,你看我家曄兒謙虛恭敬,尊師重教,頗有人君之風,燕王最屬意他,我有何憂。”

  突然一個繡球砸來,原來是暐兒扔過來了,可足渾氏好不氣惱,說道:“暐兒,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的沉定好學就好了,都這麽大了,成天冒冒失失的。”

  暐兒走過來,對著可足渾安一鬼臉,拿其繡球說道:“小姨來了,快陪我玩。這天下呀,有我父王和哥哥就可了,我做個安樂公子。”

  說完便欲拉著可足渾安一同出去遊玩,見母親神情嚴肅方才做罷。

  “唉,不成器的東西。”燕王后歎氣一聲。

  “姐姐。”可足渾安勸諫道,“暐兒也是真性情,我亦喜之,或許人各有命吧。”說完也暗自神傷,像有心事。

  燕王后見妹妹如此憂愁,心中已猜到幾分,說道:“那慕容霸你就不要想了,聽人說他的段夫人如今已是有孕在身。”

  可足渾安忙羞澀的說道:“姐姐說笑了,我才沒想他呢。”

  “真沒有,想他?慕容家中後輩英傑也多,你看先王公孫夫人家的慕容納,姐姐就覺得不錯,要不我讓燕王做媒,給你促成這一段姻緣。”

  “姐姐,說笑了,姐姐從小就入慕容王宮,許久未見,妹妹就是想常伴姐姐左右。”

  “原來,安妹妹也來了。”燕王離開花園中那些悠遊嬉戲的眾位妃嬪,向可足渾氏走去。

  可足渾氏見狀,忙離席行禮道:“大王,今日妹妹們都來了,可要玩得開心哦。”

  “哈哈”燕王心情甚好,說道,“王后說笑了,這后宮之中,哪有王后那樣美豔之人啊。”

  “我王真會說笑。”王后隨即說道,“臣妾聽聞霸公子段妃有孕,若備之尋常寶器美玉不免俗套。我意,邊城鄙遠,女眷稀少,在我宮中尋一精明能乾之人去侍奉,方能彰王兄之體諒心意。”

  燕王聞聽此言,也覺得甚為有理,隨即說道:“既如此,那煩勞王后了。”

  可足渾安卻在一旁湊熱鬧說道:“若是這樣,妹妹也可去侍奉。”

  可足渾氏慍怒道:“妹妹,你可不要輕賤自己,還說不想他,一聽能去慕容霸那兒比誰都積極。你可要做人家的正妻嫡妃。明白了沒有。”

  可足渾安撲閃她的大眼睛說道:“那,姐姐,我就去徒河溜一圈,溜一圈可以嗎?”

  王后扶著她的頭說道:“真是受不了你,隻這一次明白了嗎”

  可足渾安忙彎腰欠身道:“謝謝姐姐。”

  鄴城太武殿

  如今趙帝石虎業已病重,三公九卿,王公大臣皆不得覲見,眾臣惶恐。

  前些日朝會,太子石世監國,劉後在簾後一旁旁聽,劉後屬意,張豺居眾臣之首輔佐朝政。

  朝堂上張豺向眾臣宣道石斌悠遊行獵,沒有孝心,已在襄國圈禁的消息。諸臣聽之大嘩,求情之表章諫言皆一一駁回。如今鄴城要害宮禁守衛均被劉後、張豺一黨把持,朝局更加混亂。

  那日,侍中徐統向劉後進言道:“姚弋仲、蒲洪、石閔乃一時人傑,如今強兵在手,不日即將回都。若無強人壓製,恐如放出籠中之鳥,再無寧日,臣請劉後、張將軍為我趙國計,速召燕王回都。”

  張豺不耐煩的說道:“看來你們收了石斌多少好處,皆為其張目,此人於親不孝,於國不忠,暗結死士,豢養黨羽,臣受陛下、劉後重托,當為太子掃除奸佞。”將要言罷,語帶譏諷,“這趙國少了石斌就不行了嗎?!”

  李農大忿道:“臣要見陛下,我等已多日未見陛下,豈非被你輩所害,臣要見陛下。”

  “大膽,劉後、太子在此,豈容爾等在此大放厥詞。”張豺大怒道。

  “張大人,李司空忠勤王事,其情可勉,當為嘉獎。”劉後一邊說一邊半探出身子,向太子大聲問道,“太子石世,汝父如何?”

  石世如提線木偶般,回頭看向劉後,劉後目光嚴厲。石世隻一字一句的說道:“父皇偶染風寒,太醫說了要許靜養,想來不日即可痊愈,諸臣毋憂。”

  劉後聞聽此言,深深的點了點頭,隨即起身,在簾後大聲發問道:“怎麽樣,李司空,太子之話有疑嗎?”

  李農抗辯道:“晉室殷鑒不遠,我朝亦恐有賈南風之禍。”

  “你你你,大膽。”劉後又氣又惱,若是褒姒,麗姬之亂還好,竟把她比做又黑又醜的前朝賈南風,劉後氣的渾身發抖。忙不顧禮儀忙喚張豺上前,欲命他速速治罪。

  張豺無奈,如今朝堂之上劉後和張豺根基尚淺,加之當時石世能成為太子,聯名上書之人裡也有李農,算是有擁立之功,若殺此人恐傷眾臣之心,便勸慰道:“劉後莫急莫急,小不忍則亂大謀,姑且忍她這一時。”

  劉後撅著嘴,一臉不悅,“哼,就知道誆我婦道人家,你說,你說我比賈南風如何?”

  “哪,哪有賈南風比您差遠了,你比之鄭妃更美。”

  “連誇人都不會,我哪有鄭櫻桃這樣的姿色,要不是她大兒子石邃獲罪被廢,那有我等之事。”

  朝堂上公然調情,太子石世大囧,全然不把太子放在眼裡。

  退朝之後,劉後和張豺急不可耐的在后宮之內纏綿悱惻,正在情深意濃之際,楊環來不及稟報,便闖門而來,只看到羞紅一幕。慌忙說道:“老奴什麽都沒看見,老奴告退。”

  說完正欲返身出宮,卻被張豺一把叫住,問道:“汝休要離去,暫且稍候。”

  劉後卻在一旁意猶未盡,隻拉住他的手想要盡未了之事。惹得張豺不悅道:“婦人。楊內侍辦事素來謹慎,今次如此冒失,想來必有要事,你且稍候。”

  “什麽要事,這趙國馬上就是我家世兒的,”轉念一想,“算了,陛下還在,我等就再忍幾天吧。”說完劉後隻臥在錦被之內,余者不聞。

  張豺略略整了下衣冠,說道:“所為何事,速速稟來。”

  楊環鎮定下思緒,說道:“薊城石遵,如今已到城外永樂行宮,奉旨待召。今欲如何,還望大將軍決斷。”

  床上劉後聞聽此言大驚,“石遵如此之快,本宮想著還要過幾日,怎料他如此迅捷。”

  張豺聞石遵將至, 也有些慌張,轉瞬計上心頭,問道:“石遵帶兵幾何?”

  “石遵輕車簡從,隻數十騎。”

  “好好好,自古外臣奉詔入都,為示主上仁德,賜香湯沐浴,備以珍饈。今石遵久長居薊城,久未回都,著宮中得力之人服侍石遵在長樂宮沐浴更衣,先供給飯食。”

  “老奴得令,但是也就一兩日的光景,將軍還要再想辦法。”

  張豺略一沉思道:“你且速去,容我在想想。”

  楊環離去了,劉後不顧禮儀,扶在張豺的身上說道:“石斌還沒解決又來石遵,你,你可要想想辦法。”劉後轉念一想說道:“要不,要不和石斌一樣圈禁起來,反正鄴城之內還不是你我說了算。”

  張豺略有一絲慍怒,正聲說道:“婦人之見,鄴城不比襄國,功勳貴族,歷代老臣盤根錯節,非我二人能製。”

  劉後已知失言懊惱道:“那,那,把他,殺了。”

  張豺隻把她推開,不由好氣的說道:“荒唐,父親病重,探望而來,人之常情,殺之失人望。朝議洶洶會把你我二人,連帶太子淹沒。容我再想想。”

  劉後伸個懶腰,梳理頭髮,坐在床邊靠在他身上。卻見張豺還是神色嚴峻,愁眉不展。

  劉後噗嗤一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說你們這些男人啊,就是前怕虎後怕狼,隨便找個理由把他趕跑不就行了。”

  張豺聞聽此言轉憂為喜,“趕跑,倒是個主意。如今皇城內外皆我之黨羽,只要不讓他們父子相見,余者不用管。此議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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