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程明背對著媽媽低垂著頭,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瘦高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得更加狹長。
“吃飯了嗎?”媽媽語氣平靜,也低著頭,“街上準備了很多慶祝的食物。”
程明有些失落,又覺得如釋重負,肩膀塌下轉身往外走。
“…等你回來,我給你說你父親的事情。”
程明出門前,確認了媽媽臉上溫和而又懷念的笑容。
街上狂歡正當時。
任傑嘴裡叼著一根稻草,雙手插著褲兜晃蕩著,他不太習慣夜晚的強光,這讓他會恍惚以為身處礦山裡,熬著永遠熬不到頭的夜,對著晶原石,大氣不敢出,一點一點用手指摳著周圍的礦土,把鋒利的光芒掩蓋起來。
晶原石的光芒對他們會造成極大的精神傷害,晶原石受不了外界的精神壓力,卻能對外界釋放壓力,長期以往,人的精神會逐漸錯亂。
任傑捂住眼睛,身子一歪拐進了一條沒有燈光輻射的巷子。
“聽說你發達了?”剛進小巷,任傑就被包圍了。
“怎麽不照顧下昔日的朋友?”
“我們可聽說了,你攬了個大活。”
混混三人組加上任傑就是昔日的混混四人組。
任傑兀自笑了起來,嗬,這裡不就是他給大家找的老鼠窩麽?
“怎麽,不就是挖了幾天礦,還瞧不起我們了?”
“當然跟某人可不能比,當個舔狗日進鬥金。”
“你可得想想,當初是誰被逼得活不下去被我們收留的!”
“想賺錢嗎?”任傑明知故問,“保三輩子榮華富貴的那種。”
“啥?三輩子?得有多少金幣啊!”
“會壓死你的量。”任傑慢悠悠地說。
“呸,這世上就沒有能壓老子的東西!”
“三輩子的榮華富貴,老子的命都不夠換的!”
“一、二、三,你這是要拿我們三人的命去換你自己的榮華富貴吧?!”
任傑嗤笑一聲,從口袋裡抓出一把金幣,丟了出去。
三人哄搶起來。
“是真的?是真的金幣!這一把就夠我們活好幾年了!”
三人組沉浸在金幣的喜悅中,早把警惕心拋之腦後。
“想好了的話把幻象草扔我院子裡,這是付你們的定金,限兩個小時之內。”任傑晃晃悠悠轉出了巷子。
混混三人組手裡有什麽違禁物品,任傑是再清楚不過,這些東西都是他搞來的。若非他有這能耐,如何能讓人收留呢?況且下家對接也是他的拿手絕活,沒了他,這三人還如昔日老鼠般活著就說明手上的貨沒脫手出去。
整兩個小時後任傑在家得到了幻象草,混混三人組一人得了一箱金幣,臉色異常扭曲腳下虛浮地離開。
任傑從不動手中的貨,即便他的院子裡已經堆滿了金幣箱子。
責任是什麽?他孤單一人的童年告訴他,責任是讓自己活下去。
精神上物質上都需要活下去。
為什麽要幻象草?
任傑悲哀地自問,攥住了玻璃瓶,裡面的幻象草發出綠瑩瑩的光芒,一點一點蠱惑著人心。
“走!這不還應該有個共患難的嘛?”任傑敲了一下自己逐漸迷茫的腦袋,把玻璃瓶放在貼身的口袋裡,抬腳往外去。
程明家開的診所是貧民窟唯一的診所,盡管任傑從來沒有錢光顧,他也能夠快速找尋到。
大門緊鎖,
任傑趁著狂歡聲大力敲著,哐哐、哐哐哐。 哐哐、哐哐哐。
任傑突然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以程明的聰明和目前的財力,用半個晚上的時間轉移走也不是不可能。
任傑轉過身,背靠著緊鎖的大門,抬眼望著夜空中的滿月。
“是誰呀?”
大門裡面傳來了迷蒙的問聲,以及開鎖的聲音。
任傑立馬站直,待門完全打開,看到了月光下睡眼惺忪的程明媽媽。
“啊…程媽媽!”任傑感到很抱歉,內疚地放低了聲音,“我、程明睡下了嗎?”
“你是……”
“啊、明天跟程明約了下午的時間,我有技術上的疑問想來請教下……他……”任傑身上一哆嗦,程媽媽矮小的身體往他身上靠了下,踮起腳尖伸手摸進了他的後頸,“程媽媽?”
“你這孩子穿的這麽少,凍壞了吧?”程媽媽收回手,把身上披的毛毯取下遞給任傑,“程明出去了,有兩三個鍾頭了,他往南邊的方向走的。”
“南邊?”任傑腦中生出無數個問號,“去南邊三個小時了?”
他實在無法理解,但是拔腿就跑,三個小時, 程明這會兒屍骨都快被啃沒了吧?
自小生長在貧民窟的孩子們,知道一個常識,南邊有惡虎,你不去他不去,惡虎肚子咕咕叫,誰家孩子調皮得緊,剛夠惡虎磨磨牙。
尤其是南邊經常有人失蹤。任傑的父母據說也是在南邊消失的。
任傑越跑越快,心中生起的恐懼在越來越夜的街道上慢慢放大。
腳底生疼,冷風灌進喉嚨與體內冒出的熱氣絞殺一團,耳邊回響起嗚咽聲。
任傑驟然停下,心臟在砰砰地跳動,嗚咽聲在心臟的鼓動下若隱若現,任傑辨別出來了,是他內心底下極致的恐懼在呢喃。
“我不……”任傑的雙膝被控制,生出酸澀的疼感,後頸發冷,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背後緊緊盯著他,“啊!”
眼前掠過一陣風,突然前方出現了一面矮牆,任傑驚恐地壓抑住嗓子中的尖叫,果然有個黑影從頭頂掠過。
“!”任傑的左手腕被拽住往左邊迅速倒去,空氣中的氛圍讓他緊咬住牙關,膝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眼前紫光閃爍,然後昏了過去。
“喂!喂!”任傑被輕輕拍醒,驚悚得往後退,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退無可退。
“是我、程明。”程明清晰的眼眸在滿月下變得清晰,“你怎麽在這兒?”
“……你怎麽在這兒?”任傑開口,嗓子啞了。
“你喝醉了麽?怎麽還反問起我來了?”程明摸了摸鼻子低聲笑了下。
任傑左右看了下,似乎自己就在昏過去的地方,只是空氣中沒了嗚咽聲和焦灼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