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塞克奴私人住所。
一張棕色的實木書桌上,幾張白紙正對著塞克奴。
他需要將近期的事情全部記錄下來,尤其是關於衛戍部隊內的任何風吹草動。
這僅是他獨有的工作,每月中旬都要將記錄交由阿德萊德過目。
按理來說,以阿德萊德的權勢和地位,都會有更加隱蔽,更加安全的信息來源,完全不需要塞克奴為她提供信息。
不過,阿德萊德畢竟對塞克奴有著收養之恩,她交代的事情,塞克奴只會執行,不會多問。
可是……
塞克奴完全無法下筆,白紙還是白紙。
他的內心異常焦躁,思慮再三後,塞克奴吹滅了書桌上的蠟燭,提起火石燈來到門前。
他將左手置於門上,靜靜地感受著內心的情緒,焦躁、不安、憂慮……以及各種負面情緒形成的泥潭。
等情緒醞釀完畢之後,塞克奴打開了門。
門外不再是一如往昔的景象,沒有碎石路,沒有漆黑的穹頂,也沒有地底峭壁和那座地下囚籠。
門外充斥著黑漆漆的濃霧,令人戰栗。
塞克奴站在門前做了幾個深呼吸,隨即提著火石燈邁入濃霧之中。
那些黑霧像畏懼火光一樣,隨著塞克奴的前進,它們不斷地退避。
不知走了多久,再回頭,退路已被黑霧重新截斷,整個空間充斥著一種黏膩的不適感,像是野獸的胃袋一樣。
隨著漸漸深入黑霧中心,塞克奴腳下的灰色的土地上開始長出綠色的苔蘚。
而前方突然出現一座由藤蔓組成的森林。
塞克奴靠近藤蔓,他輕輕伸出手撫摸著藤蔓表面,那表面非常濕潤,有一股粘稠的液體,而且上面滿是倒刺。
為了前進,塞克奴利用火石燈排氣孔中躥騰的火苗接近那些藤蔓,藤蔓們仿佛遇到天敵般,迅速縮進土壤。
依靠這種辦法,塞克奴深入藤蔓森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地形逐漸變得凶險起來。
路面越來越窄,藤蔓也越來越粗壯,越來越難以用火苗催趕至地下。
有時還會碰到沼澤,裡面泛著惡臭。
終於就在塞克奴快要失去耐心時,他抵達了森林的中心。
幾根大理石立柱孤零零地佇立在泥土之上,開辟出一片不大的區域,中心位置還有一個祭壇。
塞克奴走到祭壇上,坐了上去,然後抬起頭望向天空。
有一個龐然大物飄在半空中,那是一個血紅色的肉球,上面長滿了眼睛,他的身上還有數萬根觸手,每一根上也長滿了眼睛。
肉球就這麽漂浮在森林上空,以自己的身軀遮蔽了一切。
“血肉之軀……”塞克奴對著肉球念出了這幾個字。
那肉球仿佛受到召喚一般,開始醒來,祂身上的眼前瞬間全部睜開,天空中也有數百根觸手緩緩落到地面,落到塞克奴面前。
“好久不見。”塞克奴對幾根落到他眼前,睜著眼睛的觸手說道。
塞克奴按耐住心中的恐慌和不安,無論來多少次,塞克奴始終還在畏懼著祂,以及這個地方。
舒緩幾口氣,塞克奴慢慢脫去上衣,露出今天旅館一戰造成的傷口,那些觸手開始上下擺動,仿佛在仔細觀察。
“自從在你這裡得到力量,以及這超常的複生能力後,我開始變得愈來愈渴望血和肉。”
塞克奴舔了舔嘴唇,接著補充道:
“有辦法規避這些負面影響嗎?”
血肉之軀沒有回答,
塞克奴一直等著,那些眼睛只是一直盯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塞克奴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三年前在我獲得能力之後,阿德萊德幾乎是同一時間把我送到了衛戍隊。”
“我還想瞞著她來著,雖然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收養了我,但其實我一直都很怕她,我看不懂她在想什麽。”
觸手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了反應,不知為什麽,每當塞克奴和它說起外面的人或事的時候,它才會有一點反應。
“你渴望從這裡出去嗎?”塞克奴轉而問道,它希望血肉之軀能有一些回答,塞克奴想要知道祂到底有什麽目的。
塞克奴一直有一個疑問,三年前,一切起因都是三年前。
塞克奴某一天擁有了【開門】的能力,他能打開任何門,這是一種先天的恩典,這是違反常理的能力,而且先天的恩典不是要付出任何代價的。
阿德萊德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收養了塞克奴,將年僅八歲的塞克奴從下城區接到了上城區。
三年前,塞克奴15歲那年,他還在為阿德萊德做事,阿德萊德有一個夙願。
傳說中深淵有著一個寶庫,打開它的人將會獲得巨大的力量。
阿德萊德希望塞克奴能夠找到它,打開它。
一次塞克奴和一隊人馬,前往地下囚牢的深層區勘察,結果遭到了襲擊。
襲擊者殺死了小隊中的所有人,唯有塞克奴身負重傷,到處逃竄,最後,他來到了一間隱蔽的破敗房屋內。
就在塞克奴準備處理傷口時,襲擊者現身了,並給了塞克奴最後一擊。
當時他並沒有立即死去,襲擊者走後,塞克奴掙扎著爬向門口,他瀕死之際他發動了【開門】的能力。
這個能力本應該用於打開“古王的寶庫”,但現在卻用在了一扇普通且平常的門上。
結果,等他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身處這片區域之內,塞克奴躺在祭壇上,傷口也被治好。
那時的塞克奴,抬起頭,一眼看到了血肉之軀,直接給他嚇暈了,從此那個場面成了他一生的噩夢。
在認清現實後,塞克奴開始思考,是什麽讓他來到了這裡
在多次嘗試後,他驚喜地發現,只要認真醞釀情緒,然後再默默想象著這個地方的樣子,他就可以從任何地方再次來到這裡。
回到現在,塞克奴望著血肉之軀,下定了決心,問道:
“我的複生能力是你的,那麽我最後也會變成像你一樣嗎?”
沒有回答,那些觸手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我最終會成為像你一樣的怪物嗎?”塞克奴一字一頓地再次重訴問題。
血肉之軀絕對有著某種意圖,只是他還不知道而已,而塞克奴必須知道那是什麽。
血肉之軀突然靜止,凝結不動,然後他全身出現一種震動的頻率,那頻率逐漸變為一種聲音。
“屑卸繳■■■■”
這幾個詞說出來的那一刻,塞克奴半個身子直接麻痹,耳朵也是嗡嗡作響。
“螗輪歙”
毫無意義,大腦開始震顫,塞克奴完全聽不懂,而祂的低語卻令塞克奴幾乎無法承受。
“成■■神”
……
原來如此,成神麽,塞克奴在心中苦笑,他已經全身無力,像個廢人一樣癱倒在祭壇上。
在喘息許久後,塞克奴強硬著站起身來,他提起火石燈,開始往回走。
而那些長滿眼睛的觸手,則默默跟著塞克奴,跟著他穿過一根又一根藤蔓,避開一個又一個沼澤。
塞克奴走到哪裡血肉之軀的觸手就跟到哪裡,仿佛在陪伴著他一樣。
最終,塞克奴看到了返回地下囚牢的門扉,他孤零零地佇立在那裡,塞克奴緩緩靠向門扉。
就在要打開門時,塞克奴突然回過頭,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一切的代價是什麽?”
血肉之軀沒有回答,塞克奴等了一段時間後,獨自消失在了門扉之中。
望著塞克奴消失的背影,還有漸漸隱去的門扉,血肉之軀再次說道:
“■安心。”
最後祂又一次陷入沉睡,仿佛祂從未醒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