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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照影記》第9章 壽竹宮
  談執中奇道:“竹梢上怎麽站人?”

  葉流珠道:“你忘了我壽竹宮的武功了?”

  阿紫道:“我們宮主輕功可好了,竹梢上都能如履平地。”

  談執中道:“那你剛剛吹的曲子叫什麽名字,真好聽。”

  葉流珠道:“東晉桓伊桓子野所作《梅花三弄》,你聽過這人嗎。”

  談執中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我在書上看過,有一回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奉召入京,船停在青溪邊,遇到了在岸上經過的桓伊,舟中人就對王徽之說那人就是桓子野,王徽之知道桓伊擅長吹笛,就叫人去對桓伊說,為他吹奏一曲,桓伊不說話,下了車,坐在胡床上,給王徽之吹了一曲,曲罷再上車離去,自始至終二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葉流珠道:“沒錯,桓伊當時所吹奏的,就是這首《梅花三弄》。”

  “原來如此!”談執中一副學到了新知識的模樣。

  阿紫道:“談公子,你會不會樂器啊?”

  談執中道:“慚愧,我這二十年來不是練武,就是讀書,實在不懂音樂。”

  阿紫笑道:“讀了一個秀才,那也不錯啊。”

  三人走過幾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眼前是一條較寬的土路,路邊一塊大石,上面用朱漆寫著“壽竹宮”三個大字,這就是談執中進山時一直在找的地方了。

  “原來在這裡,我就記得壽竹宮外有一塊石頭的,讓我這一通好找!”

  葉流珠道:“怎麽就你一個人,談伯伯呢。”

  談執中道:“他不來,寫了封信讓我帶給王姨。”

  他口中的“王姨”就是葉流珠的母親,王小斐。

  葉流珠奇道:“什麽事為什麽不自己來說,還要寫信?”

  談執中道:“就是說啊,我也奇怪,不過他囑咐我不許私拆,信交給王姨後王姨如果不告訴我內容,也不許我問。”

  葉流珠看向他身後的驚鴻劍,道:“他把劍也給你了?”

  談執中道:“是啊,他說他用不著了,就給了我了,王姨的照影劍是不是給你了?”

  小時候談執中在壽竹宮玩,見過王小斐的照影劍,不過那時候王小斐只是告訴他這把劍的名字,其實對於這兩把劍的來歷,他並不知道。

  葉流珠道:“是啊,很早就給我了,你也知道我們壽竹宮從我爺爺輩開始,就淡出武林了。”

  三人走了片刻,轉過兩處林子,眼前出現了一座建築群,壽竹宮門高而闊,青瓦覆簷,門下兩條朱牆延伸開去,與滿山翠竹相間,神秘而又巍峨,門前一片數十丈見方的空地,更襯得壽竹宮雄偉高大。

  待走近了才發現,宮牆斑駁,上面爬著綠藤,牆根下積了一層不知何年的落葉,大門已顯陳舊,“壽竹宮”三字也有些黯淡,像是一座被貶謫荒山,沒落的王孫宅邸。

  只有門旁的一副對聯,還彰顯著此間主人的不凡——愚人不解,節節格盡世間理;智者難言,空空原存天地真。

  談執中口中念了兩遍,不太理解其中含義,葉流珠對阿紫說道:“你去告訴楊老伯,有貴客到訪,讓他把大門打開。”

  她口中的“楊老伯”談執中還有印象,他是給壽竹宮把門的。

  在葉流珠父親葉郎剛接管壽竹宮的時候,他就在這看門,如今壽竹宮僅剩的數十名弟子,都是葉郎一輩的人,老人也就那麽幾個,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壽竹宮上下對這位楊老伯都很尊敬。

  阿紫從一旁的角門進去,談執中道:“怎麽你們壽竹宮的大門平常都不開嗎。”

  葉流珠道:“壽竹宮很少有客人,從前你們一家來的時候才會把大門打開,平常我們出入都是從那邊的角門走的。”

  談執中道:“門前這副對聯是什麽意思啊。”

  葉流珠道:“你不是秀才嗎,怎麽看不懂?”

  談執中道:“確實不大明白。”

  葉流珠神秘兮兮的道:“這可是我壽竹宮的秘密,以後再告訴你。”

  談執中道:“以後是什麽時候。”

  葉流珠道:“你這次來不是馬上就走吧。”

  談執中道:“也可以多待幾天……主要是我不知道我爹到底給王姨寫了什麽信,說實話我一直覺得這事有點怪怪的。”

  葉流珠道:“既然你不著急走,有的是時間告訴你。”

  不多時,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花甲老漢閃出來,阿紫站在一邊,葉流珠走上前叫了聲“楊老伯”,楊老伯看看談執中,道:“這位就是貴客?”

  他兩鬢斑白,額頭皺紋深如溝壑,看上去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然而他筆直的腰板,精深的眸子,卻絲毫不見老態。

  葉流珠笑道:“楊老伯你仔細看看,不認識他了嗎?”

  楊老伯端詳片刻,道:“有些面善,哎呀,人老了,記性不好了。”

  談執中道:“楊老伯,我是談執中啊,你老再仔細看看?”

  楊老伯“哦”了一聲,滿是驚訝:“對對對,嗯,不錯不錯,真是談少爺啊。”

  談執中笑道:“幾年不見了,楊老伯一向都好?”

  楊老伯笑呵呵的道:“都好都好,咱們這還有什麽好不好的,怎麽就你一個人來啊?”

  談執中道:“我爹還有些事情,就讓我一個人來拜訪王姨了。”

  楊老伯道:“剛才阿紫跑過來要我開門,說有貴客到訪,我還納悶呢,咱們壽竹宮都多少年沒有客人了,沒想到竟然是談少爺來了,倒真是為貴客啊。”

  談執中道:“我也算不上貴客,嗯,熟客倒是真的。”

  楊老伯笑道:“對對對,熟客,快請進吧。”

  壽竹宮與一般的宅子構造不同,這裡地形起伏錯落,整座壽竹宮也是依山傍水而建,宮內道路蜿蜒曲折,迂回不盡,隨處可見山丘小溪,樓閣常隱於小山之上,花樹相間,台階順坡而下,不見半分斧鑿之痕,自然而又清幽。

  談執中一路走一路瞧,時而點頭讚歎,時而搖頭驚詫,阿紫看得好笑,道:“談公子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至於這麽驚訝嗎,像進了皇宮似的。”

  談執中道:“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壽竹宮的美景是常見常新,就算是皇宮,充其量也就是個氣派莊嚴,哪比得上這裡得自然之趣。”

  阿紫道:“可惜咱們壽竹宮大部分建築都已經拆除了,要不然比現在還氣派。”

  談執中道:“對啊流珠,壽竹宮原來是什麽樣的?”

  葉流珠道:“我也不知道,我爹爹還在世的時候,就已經把大部分建築拆了,宮牆也縮小了,我一出生看到的就是這些。”

  談執中連叫可惜,耳聽得水聲嘩嘩,眼前出現了一條玉帶似的河,河上架著三座石橋,河的東西兩頭各有一座小山,山高數十丈,上置涼亭,宛如仙家之闕,兩道噴珠瀉玉的飛瀑垂直而下,激起陣陣水霧,浮在河面上,緩緩的飄向石橋。

  日光照射下,飛瀑幻化成兩條七彩霓虹,如天女彩帶抖落,跳入小河翻騰而起,迸射出一條條五顏六色的匹練,躍過河面飛上石橋,兩端相接,融成一道絢爛奪目的虹橋。

  霧氣氤氳中,這些夢幻般的色彩像水一樣的流動著,走在橋上就像走在瑤池仙境,葉流珠寬衣廣袖,身披五彩霓虹,飄然欲舉,恍如凌波仙子。

  “真美啊!”談執中打心底吐出這句話。

  葉流珠道:“小時候我們不是常來這裡玩嗎,那時候怎麽沒聽你誇過這兒美。”

  阿紫眼珠一動,窺透了談執中的心思,湊到葉流珠耳邊說道:“談公子說的是你!”

  她好像說得很小聲,但其實誰都聽得見。

  談執中被說穿心事,面上一紅,忙道:“我,我是一語雙關,這裡也很美不是嗎。”

  葉流珠照著阿紫的腰上捏了一把,道:“死丫頭,誰要你多嘴!”

  阿紫退到一邊,認認真真的打量二人,道:“你們兩個呢,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神仙眷侶一樣,我呢,就隻好是伺候神仙眷侶的人啦。”

  葉流珠瞪她一眼:“還敢說,我告訴娘去, 罰你今晚不許吃飯!”

  阿紫往談執中身旁一躲,笑道:“不讓我吃就不讓我吃,我跟談公子一塊,你舍得不讓他吃飯嗎。”

  又轉向談執中道:“談公子你瞧,宮主害羞了。”

  談執中訕訕一笑:“流珠……”

  葉流珠又嗔又羞的看他一眼,這一眼包含了無限情意,是少女思念情郎的哀怨,面對情郎的羞澀。

  接著往前走,一路上談執中見到不少壽竹宮弟子,都是和談蒙相仿的年齡,有的面生有的面熟,談執中也記不起那麽多人的名字,但他們可都記得談執中。

  葉流珠每遇到一個,就給談執中介紹,壽竹宮弟子見到談執中已經長大成人,免不了一番感慨。

  這些弟子們乾著灑掃修花,這一類雜役乾的活,這也不奇怪,談執中小時候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原因也簡單,葉流珠的爺爺和父親都遣散過很多弟子,留下的這些是實在不願意走,或者無處可去的,平常也就充當著雜役的身份。

  三人穿花過徑,來到了一座建築前,門上掛一匾,寫著“竹苞”二字,這座大廳正是壽竹宮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廳外是一座小院,院內青石鋪地,兩叢修竹齊簷。

  阿紫道:“談公子在此稍後,我去請夫人過來,宮主你要不要先去見夫人。”

  葉流珠道:“不用了,你先去請吧,執中哥哥,你在這坐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談執中忙道:“你要去哪?”

  葉流珠回眸一笑:“怎麽,一個人在這害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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