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教,這個名字談葉二人並不陌生。
葉流珠雖然久居山中,但並非完全與世隔絕,應天教崛起武林十幾年,風頭之盛直逼少林武當,她當然也聽說過。
她問:“應天教來壽竹宮幹嘛,我們跟他無冤無仇,何況壽竹宮早就淡出武林了。”
王小斐道:“我跟應天教的教主宗法天有些過節,那還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不是應天教主,我也還不是壽竹宮的宮主夫人……”
葉流珠道:“你們有什麽過節?”
王小斐道:“二十年前,我跟你談伯伯驚鴻照影雙劍聯合,打敗了他,並刺傷了他,我猜他這次是來報當年那一劍之仇的。”
談執中心念疾轉,覺得事有不妥,葉流珠想的卻是,驚鴻照影可以雙劍聯合?
王小斐道:“所以我才決定加強宮中戒備,教執中壽竹宮的武功,只是這也是臨時抱佛腳的無奈之舉。”
談執中忽道:“王姨,這麽說應天教很可能已經去了劉家村了?”
王小斐歎道:“應該是已經去過了。”
談執中驚道:“那我爹他……”
王小斐道:“你爹給我的信中說的就是這件事,他得知應天教的人出現在了湖廣地面,預感到宗法天要去找他報仇,所以才讓你帶信給我,要我早做準備。”
葉流珠道:“那談伯伯會不會有危險?”
王小斐默然。
以應天教的是勢力,要報當年的一劍之仇,僅憑談蒙一人,如何抵擋?
王小斐看向談執中,溫言道:“你也不要太著急,你爹生平智計過人,未必就會遭遇不測,他提前寫信給我,就說明他已經洞察了宗法天的意圖,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會想出應對之策。”
談執中道:“可他把我支開,不就是想讓我遠離危險嗎。”
王小斐道:“他讓你把信帶給我,是想讓我提高戒備,也許他有應對之法呢。”
談執中知道王小斐這是在安慰自己,打從他離開劉家村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不太對,心裡總是不安。
難道父親年前那一次出門,和應天教有關?
他為什麽從來不跟我說這些事?
他提起讓我送信過來,難道是真有辦法應對?
一時間眾多念頭在他腦中閃過,一一交織,一片繁雜。
葉流珠道:“娘,為什麽你以前從沒說過這些事?”
王小斐道:“都是些陳年舊事,說它幹嘛,只是我沒想到宗法天竟然還活著,還創立了應天教。”
葉流珠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他們就要來了嗎?”
王小斐道:“我本打算去找你薛姨,這也是你談伯伯的意思,聯絡當年的故人,一起對抗應天教。”
葉流珠道:“這個薛姨是不是就是你和我說過的,汀溪客棧的薛春梅?”
王小斐道:“沒錯,如果找到他們,對付宗法天也就多幾成把握了。”
她說“他們”,那麽顯然不止薛春梅一個,葉流珠很糊塗,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對母親的過去好像一點都不了解。
談執中此刻也是一樣的想法,父親和王姨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
王小斐看二人一臉迷惘,說道:“這些往事以後再慢慢說給你們聽,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現在要教你們雙劍聯合的法子。”
談執中道:“是驚鴻照影雙劍聯合嗎?”
葉流珠道:“我記得娘說過,這兩把劍本是一對?”
王小斐道:“是的,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談執中道:“這是陸遊的詩。”
王小斐道:“那你可知道這首詩背後的故事嗎?”
談執中道:“呃,只知道個大概,這首詩是陸遊晚年所作,悼念他的原配妻子唐琬的,據說唐琬是他的表妹,但是陸遊的母親並不喜歡唐琬,拆散了他們,後來唐琬另嫁他人,有一次在紹興的沈園,陸遊遇見了唐琬,這時候唐琬已是別人的妻子,陸遊十分傷感,在牆壁上題了一首《釵頭鳳》詞,唐琬亦和了一首,那之後不久唐琬就去世了,陸遊晚年重遊沈園,就寫下了《沈園》二首,王姨剛剛念的就是其中之一。”
王小斐道:“不錯,大概就是這麽個故事,這兩把劍就是陸遊的,他和唐琬新婚之初十分恩愛,鑄了兩把劍,一把驚鴻,一把照影,照影劍給了唐琬,驚鴻劍法是陸遊所創,照影劍法是唐琬在其基礎上加以變化而成,只不過招式名稱是後人加的。唐琬去世以後,唐琬的丈夫知道她對陸遊一直念念不忘,而陸遊對她也是一往情深,所以就把照影劍還給了陸遊。”
談執中道:“這麽說來,這兩把劍雙劍聯合,最好是伴侶……”說到這他覺出不妥,父親和王姨並非伴侶,當年雙劍聯合打敗了應天教教主,這個……
王小斐道:“也不一定非得是伴侶,只要心意相通,有足夠的默契就可以,其實心意不通的兩人也可使出,只不過是破綻百出罷了。”
葉流珠道:“那我們要怎麽做?”
王小斐道:“你和執中從小一起長大,心意相通想必是沒問題的,只不過你們從來沒有雙劍聯合過,所以還需要練。”
葉流珠馬上回房取出照影劍,談執中也取來了驚鴻劍,王小斐道:“這兩門劍法的奇妙之處就是不能用來敵對,否則根本無從下手,你們兩個要先磨練幾次,就需要共舞。”
二人當即照著王小斐所說,從第一招開始一一演練下去:射虎南山,橫戈盤馬,烽火傳信,刁鬥催月,雪滿貂裘,金印脫手,馬踏冰河,攬袂觀花,偎肩望月,題詩呵手,水流雲散,夢斷香消,小陌逢春……
起初兩人間還有些間隙滯澀,但數招一過,就變得十分流暢,二人越舞越順,兩道人影在院中乍分還合,漸漸融為一體,所有招數都是自然流出,而又配合得恰到好處。
只是談執中內力不如葉流珠深厚,因此招數上還是有一些破綻,不過葉流珠憑借她的身法,每每出現漏洞,立馬就能遮住,看起來倒像是照影劍護著驚鴻劍一樣。
王小斐觀二人共舞,不禁想起了少年時光,那時的她,何嘗不像葉流珠這樣無憂無慮……
一套劍法舞完,葉流珠談執中相視一笑,滿含無限情意,仿佛在舞劍中完成了一次心靈的交匯。
讓王小斐意想不到的是,二人第一次雙劍聯合,就能有這樣的效果,想當初她和談蒙,在一起磨合了好久才能達到葉流珠談執中這個程度。
葉流珠道:“娘,原來這劍法這麽神奇。”
王小斐微笑道:“越是心意相通之人,使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大,只不過執中目前內力不濟,所以還是要靠你的照影劍多護著他。”
葉流珠朝談執中一笑,笑容就像大姐姐對小弟弟一樣。
王小斐道:“雙劍聯合固然威力倍增,但以這個對付應天教還是不夠……”
葉流珠道:“你不是說要聯合以前的故人一起嗎。”
王小斐歎道:“只怕來不及了。”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紅色拜帖,葉流珠接過和談執中一起看,帖子的最後是“朱季敬呈”四字。
“朱季,應天教紫微堂的堂主?”談執中道。
他想起來壽竹宮之前,路上遇到的女飛賊姚三娘,她就是朱季的人。
王小斐道:“他的拜帖是今早送來的,帖子上沒有說正式拜宮的時間,不過我猜想就這兩天了。”
葉流珠道:“不是宗法天親自來的嗎?”
王小斐道:“我也不明白,為什麽宗法天自己不來,卻讓手下送來拜帖,這個朱季不容小覷,此人雖然年輕,但武功深不可測,且手下有四大天王,都是一流高手。”
葉流珠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王小斐道:“我已經讓宮中弟子加強戒備了,你們要盡快把驚鴻照影雙劍練熟,這樣對敵時我們才能多幾分勝算。”
談執中坐在台階上,眉頭深鎖,憂心忡忡的道:“父親生死未卜,壽竹宮又強敵壓境,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葉流珠挨著他身旁坐下,道:“我從前以為這輩子都能無憂無慮的過去,沒想到應天教一來,頃刻間就把這份平靜給打破了。”
談執中道:“傻丫頭,人活一世,哪有能無憂無慮的,就算是廟裡的和尚,山上的道士,也不見得什麽煩惱都沒有。”
葉流珠道:“其實娘雖然沒有明說,但我也知道,僅憑我們壽竹宮目前的實力, 根本不足以和應天教抗衡的,我想她之所以一直不告訴我們這些,是不想讓我們擔心。”
談執中道:“也不知道我爹現在怎麽樣了。”
葉流珠道:“談伯伯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太過擔心,娘不是也說他生平最富智計嗎,我想他多半是有法子應付的。”
談執中點點頭:“但願吧。”
葉流珠忽然把頭靠在談執中的肩膀上,幽幽的道:“執中哥哥,你說陸遊的母親為什麽要拆散他們。”
談執中聞著她身上的香氣,情不自禁的也放輕了語氣:“不知道,也許是真的不喜歡唐琬,古往今來,人們都標榜孝義為先,我想陸遊也不敢違逆他母親的意思。”
葉流珠道:“唐琬去世的時候一定很痛苦。”
談執中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也莫過於想得得不到了,其實痛苦的又何止唐琬一人,陸遊不用說了,陸遊後娶的妻子,和唐琬後嫁的丈夫,他們肯定也很痛苦。”
葉流珠道:“那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呢,陸遊母親嗎。”
談執中茫然道:“也許是,也許不是,誰對誰錯,誰又能說得準呢。”
葉流珠道:“執中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們倆也要分開的話,你……你會不會傷心啊。”
談執中笑道:“怎麽,葉宮主嫌棄我這鄉下小子了?”
葉流珠道:“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呢!”
談執中在她臉上輕輕的捏了一下,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還是抓緊練劍吧,不要讓應天教的人輕易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