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木梯,陳保匆匆而上,來到二樓,就在他準備往三樓走時,一個身著紅衣的小童把他攔住,說道:
“老爺在接待貴客,陳保你上去幹什麽?”
“見客?”陳保撓了撓頭,掏出兩張黃紙,說道:
“蘇秀才不願意簽賣身契,我按老爺的吩咐把他帶了過來,要去三樓稟報。”
“蘇秀才的事,那行,你去吧。”
小童讓開了身,又不忘補上一句:
“千萬記住管好你的眼珠子,別衝撞了客人,否則你和蘇秀才的下場沒什麽兩樣。”
“明白,明白,我絕對管好自己。”
陳保尷尬的笑了笑,連聲保證之後,這才來到三樓。
剛冒頭,就見到一個以前從未見過的巨大屏風,橫在中央。
陳保眼神飄動,低著頭走到屏風前,朝裡面說道:
“老爺,蘇秀才不願意簽賣身契,小的已經把他帶過來了,現在就在樓下,您看是讓他前來見您,還是先關起來?”
屏風後,丁坊主正小心的陪著一個紅衣女人說話,此時聽到陳保的聲音,臉色一僵,停了下來。
女人瞥了他一眼,問道:
“蘇秀才是誰?”
“回少主,是在縣裡教書的一個夫子,最近在坊內欠了些銀錢,屬下今早派人去要債,應該是還不上,被帶過來了。”
丁坊主陪著笑,簡單介紹了一下蘇秀才的身份,不過並沒有提到他是京城來的書生。
“哦?一個秀才還能在你這裡欠下賭債,倒是有趣,那就喊上來見一見吧。”
女人似乎起了興趣,決定見一見蘇秀才。
丁坊主聽後,神情複雜,但還是應下,吩咐陳保將其帶到三樓來。
這,這鬼物能看見我?
大廳內,蘇卜年瞧著眼前半透明的灰色虛影,心中有些不可思議。
然後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說什麽屁話呢,幽魂本來就能看到人,是人看不到鬼才對。
話說回來,這種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默默的把頭扭向一邊,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給它糊弄過去,不過想來應該不太可能。
這時,還保留著生前幾分模樣的幽魂眼中閃爍出一絲別樣的神采,磕磕絆絆的將一句話傳入他的耳中。
“你……和他們……不一樣。”
說完以後,還指了指旁邊那些什麽都沒發現,無動於衷的賭徒,接著又指了指自己,說道:
“和……我們……也……不一樣……你……成功……了。”
說完這些後,它就又恢復了呆呆的樣子,不過並沒有離去,而是繼續看著面前不明所以的書生。
這鬼是什麽意思?罵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吧。
蘇卜年有些摸不著頭腦,搞不懂眼前的幽魂找自己來幹什麽,冷不丁的過來說兩句意義不明的話,然後又意義不明的站著不動,您就是石門縣謎語人?
那他可就有話要說了:謎語人,滾出石門!
心裡吐槽了兩句,他試探著問道:“你找我有事?”
只見幽魂無意識的微微動了動身子,似乎是被風吹的,眼神依舊呆滯,沒什麽反應,好像是沒聽見?
這時,旁邊兩個看樓梯的守衛倒是把頭扭了過來,臉色不善,其中一個斜眼問道:
“死秀才,你和誰說話呢!”
臥槽,
怪不得沒反應,我竟然下意識的開口說話了。 蘇卜年臉色尷尬,下意識的用一隻手捂住嘴巴,不過他立馬反應過來,捂嘴的手轉而摸了摸下巴,淡定的說道:
“我隻練習一下怎麽和你們的丁坊主溝通而已,怎麽,這也要管管?”
聽到眼前的書生只是在自說自話,兩個守衛臉色好看了些,不過還是譏諷道:
“溝通?哼,我看你不如見了丁老爺的面直接跪地上磕幾個響頭,比什麽話都管用,不過再怎麽求情也無濟於事,你還不是要乖乖學那香雲閣裡的男娼,買上一輩子的屁股,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倆還能幫襯幫襯你的生意呢。”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蘇卜年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這些人可真是,一個個的都和變態沒什麽兩樣;和他們一比,就連兩個沒人樣的鬼卒都比這些人看起來正常。
忽視掉兩個滿腦子充斥著低俗笑話的守衛,他重新看向那個行徑奇怪的幽魂,它看起來和剛才毫無變化,就像一個沒有實體的木偶一樣。
心念一動,主動和它鏈接起來,問道:
“你是怎麽意識到我能看見你們的,鬼魂的第六感?”
果然,這一次幽魂有了反應,整個鬼慢慢複蘇過來,眼神中也再一次有了神采。
看到這一幕蘇卜年心中一動,看上去這些鬼物正常狀態下就像是休眠一樣,依靠本能活動,只有接收到外界的刺激或者信息才會蘇醒,大概是為了節省損耗,或者收斂氣息。
醒來以後,幽魂磕磕絆絆的話語再次傳來,
“同類……可以……感應;你……也算……同類……半個。”
聽到這句話,他心中一驚,這鬼物竟然能看出自己的真身,所以它剛才說的成功,是指自己附身變成了活人,怪不得。
可一個普通的幽魂是怎麽看出這些的,明明之前的牛頭馬面都沒發現端倪,只是為了回去交差,才用引魂鏡試上一試,畢竟那銅鏡對活人沒有作用,對鬼魂倒是個大殺器,若不是他借才氣取巧,可真就栽那鏡子上了。
難道是牛頭馬面不夠純粹的緣故?野生的和圈養的有這麽大差別嗎?
想不明白其中的問題,蘇卜年就想問問正主,不是鏡子裡的牛頭馬面,而是眼前這位有點遲鈍的幽魂。
不過他並沒有因為幽魂看上去很憨傻而直接開口,而是迂回的套些話出來,你總不能真當別人是傻子吧。
有所求,就要投其所好,基於此道理,他直接問道:
“那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像……他們……那樣。”
幽魂指了指身後,蘇卜年順著看去,是那些賭得正酣的賭徒。
果然是想變成活人嗎,他暗自點頭,心念道:
“你也想和我一樣附身成人?我的確成功過,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下……”
蘇卜年話還沒說完,就被幽魂打斷,只見它搖了搖頭,說出了最為流利的一句話:
“我要賭錢!”
說完整個鬼軀都凝實了幾分,隱隱散發出一絲寒意,看向蘇卜年的眼神中更是燃著火光,充滿執念。
這個回答著實讓蘇卜年措手不及,以至於他拿銅鏡的手都顫抖了幾下。
賭錢?有沒有搞錯啊!這鬼是怎麽回事?這就和你千辛萬苦攢錢包了香雲閣最頂級的頭牌一夜,然後說陪我打牌,還TM是接火車一樣,有病吧你。
他雙手扶額,看樣子不光是人與人之間有差距,人和鬼之間也一樣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眼前這幽魂的腦回路根本讓人無法理解。
哦,也對,它沒有腦子。
蘇卜年忍不住問道:“你難道不想附身重新變成人?”
“不……想。 ”
這該死的斷句讓人無法猜測它的真實想法。
蘇卜年歎了口氣,繼續詢問:“那你們剛才圍著屍體是在乾嗎?不是在嘗試附身嗎?”
這次幽魂的回答更是讓他大跌眼鏡。
“可以……控制……屍體去賭錢;還……能……有新的……同伴。”
合著怎麽樣都是為了賭錢是吧,蘇卜年真是服了這幽鬼的賭癮了,不過那種奇怪的儀式竟然有幾率從屍體上召喚新的幽魂,倒是個新發現。
說不定眼前的這個幽魂也是這樣來的,生前是個賭鬼,死後還是,倒也說得過去。
這時,從樓上走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中年變態,陳保回來了。
“喲,蘇秀才,等著急了吧,咱們走吧。”
蘇卜年面露無奈之色,本想再同它聊上一會,這下只能作罷。
心念道:“我要去樓上了,你想賭錢的願望,恐怕我無能為力。”
幽魂顯然不想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說道。
“沒事……我……在這……等你。”
對此蘇卜年也沒什麽辦法,只能任它在這等著,反正自己大概率還要回來,到時候再說吧。
收好銅鏡,他抬腳踏上木梯,與陳保一同去見那位神秘的丁坊主。
……
話說在那引魂鏡內,蘇卜年一聲不響的離開,連招呼都不打,就把馬面晾在了這裡。
可憐馬面原本還想著借他的手撈些陰德,這下只能聽著耳邊轟隆如雷鳴的呼嚕聲獨自歎氣,罵罵咧咧的說那小子不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