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爾令所有人吃了一驚。

　　煉金盔甲沒有被觸發，符文黯淡無光，絲毫沒有能量波動。

　　不少人停下飲酒的動作，看向傑羅爾的目光充滿疑惑。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只是個人類。

　　多裡揪了揪胡子，旁邊的婦人緩緩閉上眼睛，感知觸手般延伸出去。

　　她感覺到了盔甲的堅硬，少年輕柔的肌膚，血液流淌的溫度，以及骨骼的緊密。

　　在血肉最深處，靈魂的棲息處，另外的靈魂被碾碎成粉，儲存在血肉與靈魂的‘縫隙’中。

　　那靈魂早已死亡，殘破不堪，又被重擊破碎，但卻奇異的攜帶了生前的部分力量。

　　“他穿了兩套鎧甲，”婦人睜開眼睛，道:“一套在眼前，一套在體內。多裡，傳聞是真的麽?他是萊林斯特大人的學生?”

　　“布蘭登教授他煉金術，聽聞他很有天賦。真見了鬼，頭一次聽說不能煉金的小鬼煉金天賦好。”

　　多裡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只是煉金術麽?”婦人追問，“傑羅爾的力量，來自一位強大半神的靈魂。”

　　“靈魂?”陰翳男人看向她。

　　“是的，被碾碎意志和形態的靈魂，死了很久。傑羅爾得到它的幫助，但消耗很快。這孩子做不到這樣可怕的事情，萊林斯特大人在幫他。”

　　多裡哼了一聲，顯然對布蘭登的插手很不愉快。

　　“他當初把傑羅爾要走，沒說要做這樣的事。”

　　婦人搖搖頭，調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布蘭登做事不向任何人稟報，強者都有傲氣，而他的強大足夠支持他的自傲。

　　多裡揪著大胡子，氣呼呼朝台上扔了柄木劍。卡拉米見狀高高跳起，接住後反身直刺。

　　幾乎同時，傑羅爾也拾取凱倫遞上來的劍，翻滾過後他跨步發力，同樣刺了出去。

　　噔！

　　胸甲發出錚響，煉金符文亮了一瞬，緊接著暗淡下去。

　　劍尖刺中的質感回饋過來，傑羅爾知道正中目標。但胸膛受擊打產生的推力，迫使他不住後退。

　　鎧甲能幫他抵禦攻擊，卻卸不了力。

　　卡拉米在空中被打的飛了老遠，踉蹌幾步方才站穩。

　　石塊在兩人腳下碎成渣，石台也蔓延出裂紋。

　　卡拉米一步跳了上來，快到在空中只能看到淺淡虛影。木劍劃出弧線，砍在盔甲縫隙間，虎虎生風。

　　傑羅爾偏過身子，舉劍應敵。他趁著對方的攻擊尚未落到實處，巧妙地撥開劍身，同時沿著劍刃切割對方。

　　木劍在角力中彎曲成半圓，然後猛地錯開，反彈擊中傑羅爾的頭盔和卡拉米的臉。

　　頭盔光華一閃，傑羅爾快速後退，拉開了距離。

　　卡拉米白嫩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印，痛感刺激了他，他緊跟傑羅爾，發瘋似的劈砍。劍刃不斷與鎧甲交擊，光芒不停閃爍，水波一樣層層擴散。

　　傑羅爾跟不上他，被打的連連後退，在即將跌下石台時，他看到了面前快速移動的身影，並在一瞬間猛撲而上。

　　臂甲擠壓到了實體，傑羅爾抱住了他。

　　卡拉米目漏震驚，被對方的動作嚇了一跳，可看清情況後便獰笑起來。

　　傑羅爾抱住的是他的身體，而非手臂。

　　他仍能揮劍。

　　“真有勇氣。”多裡朝台上吹起口哨。

　　婦人歎了口氣，“作為一個人類，他很出色。”

　　即使借助了力量，

她依然願意承認傑羅爾。　　不是任何人都能夠獲得靈魂幫助的，而想要加以掌握，更非人類能夠做到。

　　木劍被卡拉米雙手反握，找準時機猛刺下去。

　　木片受到擠壓摩擦，發出吱嘎聲。

　　噗！

　　傑羅爾身體一僵，血水從鎧甲縫隙裡淌了出來。

　　木劍刺中頸甲與胸甲接縫處，縫隙狹小，劍身兩面呲出大量碎屑，隻余薄薄一片貫穿進去。

　　卡拉米趁勢擰轉劍柄，將縫隙擴大。猛烈的痛讓傑羅爾無法站立，他跪倒在地，右手再無法舉起。

　　鎧甲縫隙進一步擴大，卡拉米探入手指，扣著邊緣硬生生撕開頸甲，轉而又將頭盔拔掉。

　　黑色長發暴露在空氣中，血水順著肩膀流瀉，傑羅爾面目猙獰望向痛處。

　　木片自右肩上方貫入，從肋下穿出，斜穿右半邊身軀。

　　“你輸了，爬蟲！”卡拉米揚起頭盔打傑羅爾額頭。

　　砰！

　　頭盔與額頭撞擊，血花飛舞。

　　傑羅爾被打得低下頭，疼痛讓他幾乎無法控制身體。但他很快調整回來，斜著咬牙擰動身體，木劍哢哢作響，最後斷在身體裡。

　　卡拉米呆呆看著手裡光禿禿的劍柄，剛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胸口就遭受襲擊。

　　破碎靈魂在傑羅爾體內暴動，鮮血給了它超乎尋常的力量。傑羅爾把力量運至左拳，全力轟出，正中敵人前胸。

　　衣襟碎成布條，卡拉米向後方倒退，腳步沉重，可沒有跌倒。

　　石台上留下一串腳印，直指石台邊緣。

　　右手掌心一松，傑羅爾低頭一看，自己的劍被奪走了。卡拉米在退卻前丟了斷柄，奪走了他的劍。

　　“認輸吧，爬蟲，否則你可能會死。”

　　卡拉米用劍身拍打掌心，臉上血印異常刺目。

　　勝利的喜悅來的那樣迅速，雖然有些波折，但榮耀終將降臨。

　　卡拉米興奮的笑，默默瞥了一眼台下的女孩。

　　“你傷害了我，居然沒人製止。”傑羅爾深吸口氣，緩緩站起身，“這在規則之內?”

　　“當然，你並沒有死。”

　　“如果我保證你不會死，那我能否用槍?”

　　卡拉米嗤笑一聲，撇嘴道:“不能，那東西殺不殺人，你說了不算。強大的煉金造物殺人，有時不必攻擊要害。”

　　原來你是怕死啊！

　　傑羅爾勾起嘴角。

　　你們繳去了我的槍，卻沒發現我沒裝子彈！

　　台下議論紛紛，一時間鬧哄哄的。

　　大多數人圍觀只是為了消遣，少數為了烈酒跟茶點。沒人覺得兩個小家夥的決鬥會有意思，即使這兩人噱頭很足。

　　天才跟凡人，為了爭奪漂亮女孩。

　　聽起來蠻有意思，但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鬧劇變成了流血事件，有些人認為他們應該被製止。

　　有人找到了多裡，在他耳邊低語一陣，多裡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不情不願走到擂台邊緣。

　　“你們願意結束麽?小鬼。”

　　“當然，”卡拉米仰起頭對著所有人，幾乎沒有思索，“我是勝利者，是泰格之子，我願意寬恕我的對手！”

　　多裡看向傑羅爾，後者沒有回答。

　　傑羅爾一邊忍痛脫下鎧甲，一邊問道:“多裡老師，你阻止了我對準他的槍，卻沒有製止他刺向我的劍?”

　　多裡一愣，繼而狂笑不止，“你在質疑我?”

　　台下不少人也露出輕蔑的笑。

　　“不，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把你心愛的弟子打成我這樣，你會不會跳出來跟我說不能流血！”

　　傑羅爾解開上衣，抓著肩膀上的劍猛的拔起，血液潑灑在半空，噴到多裡臉上。

　　“下去吧，多裡，”傑羅爾黑眸幽深，綠色光團從眼瞳中湧出，“別妨礙我揍趴你的學生。”

　　光團受到牽引從體內爆出，形成綠色光球將傑羅爾包裹在內。

　　傑羅爾撫摸額頭的傷痕，皮肉開綻，血迷進眼睛裡。但沒一會，疼痛就在減弱，傷口長出肉芽，蟲子一樣在兩端爬動，縫合著傷口。

　　很快傷口彌合，只有顏色稍顯暗沉。

　　緊接著傑羅爾撫摸右臂，體內有什麽東西鑽動，痛苦成倍增加，疼得他撲倒在地。

　　“生命?！”

　　多列大驚失色，“布蘭登給了你額外的生命?”

　　一片震驚聲中，卡拉米心頭狂跳，端劍猛劈。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劍柄觸及綠光的瞬間，一層薄膜將他彈了回去。

　　綠光構成了一個個‘盾牌’符文，像真正的盾牌一樣守護著內部。

　　疼痛異常劇烈，但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適感很快消失，傑羅爾從內部打破了‘盾牌’，綠光大部分變成熒光消散，綠瑩瑩如同螢火。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則重新進入身體。

　　傑羅爾咧咧嘴，有些心疼。

　　剩下的這些恐怕不足以應付大傷了。

　　復活儀式的失敗，不僅為他帶來了破碎靈魂，複生所用的生命一樣灌注在他軀殼內。

　　布蘭登有意無意間，為他準備了萬無一失的手段，鎧甲只是表象，真正寶貴的在體內！

　　傑羅爾掏出一隻手套戴在右手，感受到拳頭上的堅實物件，他笑了笑，並示意多裡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找到了身體血肉跟‘異物’之間的聯系。玫瑰碎魂的力量潛藏在血肉中，與他緊密相連，就像是貼近靈魂的一根根絲線。

　　在這一刻，他的意識就是一雙手，所有的絲線被他一齊撥動，發出震動靈魂的嗡嗡聲。

　　血肉被力量充盈，如同江水奔騰進入池塘，傑羅爾身體微微抽搐，他漠然看向卡拉米。

　　“準備好了麽?”

　　卡拉米雙手握劍，欺身而進，在距離適當時展露出獠牙。

　　劍尖破開風聲，直刺傑羅爾前胸。同時他整個人低頭埋背，重心壓得很低，隨時能抽身而返。

　　這不是多裡的劍術。

　　傑羅爾一下就分辨出來，側著身體躲避。可身體還沒來得及動，腦海裡閃過布蘭登話。

　　招式是一種組合！

　　組合！

　　他死死盯住卡拉米，再次做出了令人吃驚的動作。

　　傑羅爾不閃不避，直直撞向劍尖。

　　噗！

　　木劍再次捅穿了血肉。

　　陰翳男人眼皮一跳，不自瞪大了眼睛。

　　“真是巧妙。”有人讚歎了一句。

　　緊接著另外的人回道:“他打消了後續，小泰格用不出劍術了。”

　　卡拉米的劍術被擊敗了，輸給了血肉之軀。

　　傑羅爾用肩膀鎖住了劍，用拳頭擊退了敵人。卡拉米被他繳了械，並被追擊後退。

　　慌忙中卡拉米舉起手臂防禦，傑羅爾趁勢十指緊扣成拳，絲線在身體中轟鳴。

　　砰！

　　從上而下的一拳破開雙臂，打在卡拉米頭頂。

　　傑羅爾狠心抽出木劍，緊跟著一個直刺，啪，木劍居然斷了。

　　木頭的東西居然刺不進拉卡米的軀體！

　　砰！

　　心思電轉間，迎頭又是一拳。這一下正中眉心，卡拉米隻覺兩眼一花，耳邊盡是尖鳴，意識瀕臨潰散。

　　砰砰砰！

　　幾乎沒有間斷，驟雨般的拳點落在卡拉米身上，打得他撲倒在地，兩眼泛白，口中吐出混雜牙齒的血液。

　　奮力擊打的傑羅爾聽到台下有人在呐喊，但聽不出內容。

　　卡拉米搖搖晃晃想站起身，被他一拳打在頭頂，徹底昏死過去。

　　重擊沒有停止，傑羅爾一拳一拳打在卡拉米的四肢上，骨頭斷裂發出脆響，石台上濺射出遍地血痕。

　　“夠了！”

　　恍惚中又有呐喊，這次他聽清了。

　　傑羅爾看向聲音來源，卻只看到飛來一腳。

　　對方踢在他胸口上，胸骨破碎，傑羅爾斷線風箏一樣摔下石台，胸口的塌陷讓他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