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帶著賈璉等人在學舍後苦等賈芸。

　但他卻不知，賈芸這會兒被人叫走了。

　義學外的街道角落裡，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安靜的停在那兒，周圍站著許多黑衣勁裝的護衛。

　賈芸跟著錦衣衛指揮同知東方韻，來到馬車前。

　“微臣拜見皇上！”賈芸彎腰行禮，裡面就傳來隆泰皇帝的聲音:“愛卿不用多禮，上來說話。”

　“微臣遵旨！”賈芸行禮道。

　上了馬車後，隆泰皇帝對外說了聲:“啟程！”

　馬車緩步前行，隆泰皇帝回頭對賈芸溫和道:

　“今日事發突然，攪擾愛卿的正事兒，還望愛卿勿怪！”

　“微臣不敢！”賈芸連忙道。

　其實他到這會兒還一頭霧水，不知道皇帝找他何事。

　隆泰皇帝揮了揮手，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開口說道:

　“想必愛卿心中疑惑，朕這麽急著傳你，所謂何事……”

　隨著隆泰皇帝的敘述，賈芸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今日一早，六皇子吳王解文熹，起床喝了杯茶後，就嘔吐不止。

　經錦衣衛調查，他是被貼身侍女下了毒藥。

　皇帝知道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派了太醫前去救治，經過半天的催吐搶救，總算是將六皇子的命搶回來了。

　然而，六皇子體內的余毒卻甚是頑固，宮中派了幾拔太醫過去，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都表示沒法根治。

　這時候，皇帝就想起了上次林如海回來述職時，私下跟他說中毒了被賈芸搭救之事。

　正好皇帝處理完政務，想出宮親自去看看六皇子，於是就轉道過來，順便將賈芸帶著一同過去。

　“愛卿不必緊張，能醫則醫，不能則是他的命，怪不得別人。”隆泰皇帝面無表情道。

　這是個大麻煩！

　賈芸最討厭卷入到皇子之事當中去了，誰知事情來得這麽突然。

　不過皇帝親自來邀他過去，這個面子給得夠足了。

　不管他能不能治好六皇子，都將進入諸多皇子的視野裡。

　麻煩躲不過，就只能追求最大的利益。

　賈芸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打算盡最大可能，讓隆泰皇帝欠他一個大人情。

　拿定主意，賈芸緊跟皇帝的話音拱拱手，鄭重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定會全力救治吳王！”

　隆泰皇帝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沉吟不語。

　至於六皇子中毒之事，是否存在陰謀，皇帝不說，賈芸也不會問。

　這種事兒越少摻和越好。

　“如果真將六皇子救好了，怕是要得罪躲在背後的人。”賈芸在心裡沉吟想到。

　雖說如此，但人生在世，想要做事，總是會得罪人了。

　當前對賈芸來說，最大的靠山是皇帝。

　所以除了抱這條大腿外，賈芸暫時也不想抱其他人的大腿。

　他可沒有當牆頭草的習慣，那樣兩邊都不討好。

　而且到目前為止，皇帝對他都還算恩重。

　皇帝的做事風格，也比較合乎賈芸的胃口，兩者之間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太長，但相處時倒是比較默契。

　所以，無論如何，賈芸在選擇立場時，在不妨礙自己的利益條件下，第一時間會站在皇帝這邊。

　馬車跑得很快，卻依然跑了兩刻鍾，才到達吳王府。

　下了馬車後，賈芸沒來得及打量和欣賞這座規模宏大，形象壯麗，格局嚴謹的王府，就直接跟隨皇帝進去了。

　寢殿之中，一群太醫跪在地上，各個面色蒼白，冷汗不止，一幅世界末日來臨的模樣。

　周圍，則戒備森嚴，站著無數面無表情的錦衣衛。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泰皇帝帶著賈芸進入吳王寢宮，沒管跪了一地的王妃、禦醫、宮女、侍衛、太監等人，而是直接來到了六皇子的臥榻前。

　“事態緊急，愛卿先看看再說。”

　隆泰皇帝看了一眼面色發青的六皇子，吩咐賈芸道。

　賈芸沉吟一下，請示道:“還請皇上清退左右。”

　“都退下去外邊兒候命！”皇帝揮手，對跪著的人說。

　一群人頭也不敢抬，就都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皇上、賈芸、戴權、東方韻和躺著的六皇子。

　接下來，賈芸淨了淨手，上前一一查看六皇子的情況。

　其實他在看第一眼時，就已經確認了六皇子所中之毒，跟林如海所中之毒是一模一樣的。

　那是一種苗疆蠱毒，慢性毒藥。

　按理來說，六皇子的情況，好似剛中毒不久，之所以發病，是因為他的體質對那蠱毒過敏。

　可能連下毒的人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搞清楚情況後，賈芸起身，跟皇帝低語幾句。

　隆泰皇帝瞳孔一縮，壓著嗓子確認道:“愛卿所言是真?”

　賈芸輕輕點了點頭，表情嚴肅，表示不會有錯。

　“能治否?”隆泰皇帝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深吸了口氣，問道。

　賈芸拱手應道:“能治，卻比較麻煩。”

　“麻煩不當緊，只要能祛除皇兒體內的劇毒，需要什麽，你直接跟戴權說。”隆泰皇帝松了口氣，揮手說道。

　賈芸沉吟片刻，說:“微臣現在需要一套金針，另外再寫個方子，抓幾劑藥來，讓吳王服下，再觀後效。”

　邊上的戴權連忙低頭哈腰道:“奴婢這就去取金針。”

　金針有現成的，外邊兒那麽多的禦醫，幾乎人人都有金針。

　在戴權去取金針的時候，賈芸來到書桌前，取了一張紙，研墨之後，提筆寫了個方子。

　“愛卿雖然年輕，其書法卻穩重老辣，在遵循古人的法度之中做到了意態生動！”隆泰皇帝看了一眼賈芸寫的行書後，評價道:

　“雖然沒有恢弘的氣勢，卻具晉唐書法的風致，溫潤秀勁，學古人卻不拘泥於古人，獨處新意，非常難得！”

　賈芸所寫的字，是仿照文征明的書法寫的。

　作為吳門書派的代表人物，其書法造詣極具高潔、愚直的氣質，也最適合在皇帝面前寫了。

　賈芸吹了吹墨，謙虛幾句，這時戴權進來，將金針遞給他。

　賈芸接過金針，將藥方給了戴權，讓他盡快煎好備用。

　像王府這種地方，肯定是不缺藥材的。

　接著，賈芸跟給林如海治病的時候一樣，將吳王的上衣脫了，扶坐起來，讓東方韻在旁邊幫忙，穩住吳王的身體，然後開始施針。

　不一會兒功夫，吳王身上就插滿了金針。

　昏迷中的吳王全身直冒冷汗，臉皮抽搐，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青變紅，有了血色。

　隨著最後一根金針落下，吳王哇的一聲吐了口黑血灑在地上，散發著濃鬱的惡臭。

　吐了血後，吳王也隨即醒來，朦朧間，看到皇帝擔憂的看著他，就要起身行禮，卻被皇帝攔住。

　“熹兒快別動，養病要緊。”隆泰皇帝聲音溫和道。

　一旁的賈芸打了杯過來，遞給東方韻，說:

　“伺候吳王漱漱口，另外這間寢殿也不能呆了，最好住在陽光充足，氣流通暢的房間裡。”

　隆泰皇帝見吳王漱了口之後，好奇的打量賈芸，微笑著介紹道:

　“這是賈芸賈愛卿，這次熹兒你能這麽快醒來，還要多謝賈愛卿妙手回春。”

　吳王對賈芸早有耳聞。

　畢竟賈芸現在是京城巡城禦史，又總督巡捕營。

　最近巡捕營擴軍，搞得如火如荼，只要是稍微了解政務的京官，都不會陌生。

　吳王向賈芸投來感激的目光，說道:“多謝賈大人的救命之恩，待孤病愈之後，定會登門拜謝！”

　“吳王不必客氣。”賈芸客氣道。

　吳王抿了抿嘴，沒再多說什麽。

　等了一會後，戴權端了藥燙進來，賈芸開始有條不紊的取下吳王身上的金針。

　“此藥每天早中晚各服一碗，待明天微臣再過來查看吳王的病情。”賈芸叮囑道。

　隆泰皇帝問道:“吳王體內的劇毒，多久才能徹底根除?”

　“因吳王剛剛中毒，體內的劇毒並不多，如果沒有意外，明天微臣再施針一次，就可以徹底根除了！”賈芸拱手回道。

　隆泰皇帝疑惑道:“不用在蒸籠裡蒸?”

　他對賈芸的醫術之所以那麽印象深刻，正是林如海說賈芸是靠熏蒸排毒的。

　賈芸扯了扯嘴角，搖頭回道:“回皇上，不用，吳王的情況跟林大人的不一樣，林大人當初毒入肺腑，非熏蒸不能將頑毒排除！”

　隆泰皇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問道:

　“愛卿此次救了吳王一命，可想要什麽賞賜?”

　“回皇上，微臣想請皇上賞賜十斤曼松茶。”賈芸接話道。

　此時他還不急著要其他的賞賜，官位、錢財暫時都不急著要，而是需要皇帝的人情留在那兒。

　如果讓皇上自己做主，估計起步就是金銀珠寶之類的。

　所以當皇上一開口詢問，賈芸就順著話把賞賜落實下來，免得將人情放跑了。

　隆泰皇帝怔了怔，沒想到賈芸沒跟其他臣子那樣推辭，反而直接就應承了。

　更讓他意外的是，賈芸救了吳王，這麽大的功勞，卻只要十斤曼松茶。

　隆泰皇帝搖頭笑道:“賞賜太少了，朕雖然不是太富裕，但愛卿今天相當於救了吳王的性命，哪能隻得這點賞賜，不舍規矩。”

　“回皇上，微臣就稀奇曼松茶。”賈芸再次彎腰行禮，堅持道。

　隆泰皇帝啞然一笑，擺擺手，說:“罷罷罷，既然如此，朕就將愛卿的功勞先記下來，以後再尋機賞賜愛卿。”

　“至於曼松茶，傍晚之前，自會讓人送到你家裡。”

　賈芸微笑道:“多謝皇上！”

　很快，戴權喚了王妃和宮女進來，扶著吳王去了另一個陽光充足，氣流通暢的寢殿歇息。

　賈芸陪著皇帝，直到吳王昏昏沉沉睡下，才離開王府。

　馬車上，隆泰皇帝揉了揉眉心，叮囑賈芸道:

　“賈愛卿，巡捕營一定要早日具備戰力，朕有許多的大事，都極需巡捕營這支軍隊去披荊斬棘，你懂朕的意思吧?”

　賈芸拱手回道:“微臣遵旨，臣一定會加緊訓練巡捕營，盡量在年底之前，讓巡捕營初步擁有一戰之力吧！”

　“倒是神機營，估計三個月後，可以勉強拉出去剿匪，稍加磨礪，就可以成軍了。”

　熱武器就是這樣，只要士兵能熟練操縱火器和熟練運用戰術，就能很快形成戰力。

　其他騎兵、步兵、弓弩手、刀斧手等以冷兵器為主的兵種，都不容易那麽快速成軍。

　隆泰皇帝聽了後，琢磨道:“神機營成軍速度快，殺傷力大，就是太費銀子了，眼下朕的內庫也只能勉強支撐五個千戶所的神機營用度，再多也沒辦法！”

　預算有限，也不能光緊著神機營，其他兵種也很重要。

　要不是林如海今年摟來那麽多的銀子，他就是想要擴編巡捕營，也不可能。

　可就算如此，要養幾萬人的軍隊，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吃力。

　當然了，其中也有賈芸對軍隊待遇定的有些高的原因。

　不過賈芸說的也對，既然已經花了大把的銀子了，就乾脆將這支軍隊訓練成以一當十的精銳部隊，這樣才有價值。

　隆泰皇帝雖然心疼銀子，但為了將來，也不得不將還沒捂熱的銀子，大把大把的灑出去。

　賈芸趁機提醒道:“眼下內庫預算有限，只能先這樣。”

　“不過擴編神機營，大力發展火器，是未來軍隊發展的趨勢和時代潮流，如有必要，皇上還要更加重視火器製造局才是。”

　隆泰皇帝看了他一眼，搖頭苦笑道:“朕又不是不想重視火器製造局，可磨刀不誤砍柴工，眼下朝政紊亂，官場腐敗，不理清了，做再多也都等於零。”

　“更何況，像你上次跟朕說的那樣，還要大力發展各種火炮，修建海船，都是需要傾全國之力才能辦成的事兒，所以愛卿要多有些耐心才是。”

　上次在巡捕營吃飯閑聊時， 賈芸就跟他略提了幾句。

　一個經濟繁榮，國力強盛，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疆域穩固的朝代，軍隊的大致發展方向。

　當時他在聽了後，初以為賈芸是在標新立異。

　可回宮後，他仔細想了想，發現賈芸說的又句句在理。

　如果大周真的擁有那麽的海船，有那麽多先進的火器和操控火器的精銳部隊，不管是北方草原的韃子，還是沿海遊蕩的匪寇，似乎都能很快平定。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這個皇帝能夠真正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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