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羅奧拉內塔街,差不多化了半個小時,一路上我們邊走邊聊,我對Nazaret說了我目前的工作,但我沒提我和楊薇的私情,也沒說我們上了床,連我自己都還沒想明白,我怎麽會上了她的床,而有幾個鍾頭,是我們的床。
“Ming,我擔心的只是你。”她說,“你的那位朋友,和他不幸的妻子,你能再說一次她的名字嗎?”
“楊薇。”
“楊薇,”她說,“我為她難過,一想到她要怎麽做才能熬過這場災難,我就覺得心痛。”她轉身看著我,“但是,我希望你能置身於這件事之外,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現在就是這樣,Ivan已經接手了。”我說,“後天,我會去一趟特裡尼達,從那回來後,我想這件事就和我沒關系了。”
她皺起眉頭,她說:“你為什麽想去特裡尼達?”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
我說:“張強是我的朋友,表面的朋友也是朋友,他被謀殺的時候,我沒顧得上對他的死作出任何反應,我什麽都沒做,等到他妻子找到我時,我沒有理由再繼續什麽都不做。”
“所以你才把錢退還給了她?”
“不,我是把錢轉給了Ivan,她不知道,我不想她有負擔,我也不想自己有負擔。”
“你做每件事都有理由。”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行為找個理由。”我說,“而且,如果說有哪個中國人對特裡尼達很熟悉,那一定是我,那兒幾乎半數的人都見過我,我不會有事的。”
“有些人天生就愛做英雄。”她白了我一眼,“你餓了嗎,還是想再走一走?”
我們已經到了意大利餐廳的門口,我們走入店裡,服務生還記得我們,她很熱心地給我們選了一個好桌位,我再次謝了她,等她離開後,Nazaret隔著桌面拍了拍我的掌背。
“Ming,對我專情一些。”
“嗯?什麽?”我不安地看著她。
“她喜歡你。”她朝服務生離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天啊,虧你想得出。”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一有危險信號,我們會比狗還靈敏。”她眯起眼睛看著我。
我笑出了聲,問她怎麽會有這麽離奇的想法。
“看她對你說話的那副樣子,”她說,“你告訴我,在這,能找出幾個東方人會說西班牙語?”
“因為之前我們來過啊,所以她知道我會說。”
“那她為什麽不問我?”
“因為你太美了,她會自慚形穢。”我笑著說道。
“少來,”她斜著看了我一眼,“我得去買個婚戒來給你戴上。”
“你是在求婚嗎?”我笑了起來。
“有時我也會擔心,你會不會找到一個你喜歡她超過喜歡我的女人,”她歎了口氣,“不過,我想應該不至於。”
“這絕不可能。”
“我信。”她又歎了口氣。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一定有什麽事情。”我說。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安慰Monic,她有點情緒失控了...”
“哪個Monic?”我問。
“怎麽回事,你認識好幾個Monic嗎,Ming?”她直直地看著我。
“Ivan老婆就叫Monic啊。”我說。
“哦,我忘了,誤會你了。”她尷尬地笑了笑,“我說的是Monic醫生。
” “她怎麽了?”
“Forero這個狗娘養的,耍了她。”
“不會吧?他幹了什麽?”我見過Forero,不久前我們還在一起聚過會,他和Monic看上去很甜蜜。
“聽Monic說,前天晚上他們還在一起,很好,很正常,到了夜裡,Forero要回去,他在郊區上班,所以很少留下過夜,Monic也習慣了,囑咐他路上小心。Forero剛走一會,Monic也下樓了,她平時不這樣,一般過了11點她就不會下床,但昨晚偏偏有事,於是她下了樓。”
“看到Forero了?”
“是的,他在轉角處,Monic覺得奇怪,因為方向不對,但她又沒帶手機,可能她也起了疑心,於是就追了上去,她想看看Forero在幹什麽,接著她看到Forero進了一幢公寓。”
“他結婚了?”
“他結婚了。”
“天啦,”我說,“已婚,還找了一個就住在附近的女朋友,他瘋了嗎?”
“也可能他真的很想死。”Nazaret說,“他不住在附近,他的確住在郊外。”
“嗯?轉角那幢大樓裡住的是誰?”
“另一個女人,Forero在網絡上交的另一個女朋友。”
“可是他剛和Monic約會過啊,你別告訴我,他們只是躺在床上,開心地拚樂高玩具。”
“根據Monic的說法,他在她那,‘絕對絕對得到了滿足,他很舒服’。”
“哦。”
“但他還想要,這個狗娘養的。”她說。
“如果他還想要,為什麽不在Monic那呆得再久一點呢?”我說。
“這個嘛,你別忘了,我是女性。”她白了我一眼。
“作為男性,我也不能理解。”
“更持久。”她說,“從醫學角度看就是這樣。Monic對這點也特別的難過。”
“哦?哦。”
“據說,他每次來市區,都是先在Monic那來上一次,然後走幾分鍾路,去另一個女朋友那再來一次。”
“難道調換一下順序,Monic就會好受?”我詫異地問。
她又白了我一眼。
“男人啊。”她感歎到。
“關男人什麽事啊。”我說。
“男人就是喜歡四處亂搞,我沒說錯吧?”
“如果我說你對,別的男人可能會怪罪我。”我說。
“你們都一個德性,應該把你們都變成女人。”
“我有點害怕了,也開始有點理解同性戀了。”我說。
“告訴我,通過Monic這件事,你悟出了什麽?”她問。
“我?我覺得自己老了,精力老到不行了。”
我們的談話已經完全離題了,等到吃完時,我們已經開始聊起了‘性上癮者’的話題。
之後,她說:“不管怎樣,現在你是我的專屬性發泄對象,我希望你不會有負擔。”
“都聽你的。”
“這句話我喜歡。”她說。
“我喜歡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
“Ming,你知道你和其他男人的不同嗎?”
“你要開始誇我了嗎?”
她笑了起來,她說:“你比所有男人都浪漫。”
“哦?你就是想讓我去買束花來,對不對?”
“不,你的浪漫不是那樣,”她說,“你的浪漫是在骨子裡,和別人不一樣。你不關注錢或者權,它們在你的心裡,重量不會比一片羽毛更重。你的人生態度很自然,我尤其喜歡你這點,我從沒聽過你抱怨什麽,你也不會去羨慕別人的生活,你這頭老熊,就愛冒險,就愛大自然和音樂,愛陪著我玩和找吃的...你不會誇誇其談,也從不故作高深,但其實你懂得比誰都多....你不會炫耀女人和去過的地方,我知道很多男人就愛談這點,耶穌啊!如果他們知道我的男人去過哪裡,他們會馬上閉起嘴巴...別笑,讓我說完,你聰明又敏感,而大部分敏感的人只會讓別人感到緊張,但你不是...”
“你有告訴過別的女人嗎?”
“你想都別想,”她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的感覺,我愛你。”
“我也愛你。”
“你猜今天晚上回家後,你會得到什麽獎勵?”
“我真幸運,吃頓飯就能收獲獎品。”
“嗯,算你走運,這獎品是你喜歡的,對不對?”
“沒錯。”我說,“我這輩子最走運的,就是碰到你的那一天,所以我才會暈倒啊。”
“哈。”
結完帳後,我們走去位於門德斯街上的電影院,因為是周末,觀影的人群排出了兩條誇張的隊伍,Nazaret說她想看復仇者聯盟,我暗暗叫苦,還好,等到我們成為隊伍的領頭羊時,售票員一臉遺憾地告訴Nazaret場次已全部售完,於是我們換了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比之前我們看過的《小醜》還要晦澀,還要黑暗,這是某個西班牙女導演的作品,我覺得它根本就不該被拍出來,電影進行到後半段時,它把我們領到了人類內心最黑暗的地方,畫面所透出的壓迫感,每一刻都讓人感到窒息,看不到一點亮光,最後,燈光亮起,所有觀眾都像僵屍一樣排著隊伍出門。
“唉。”Nazaret歎了口氣。
“唉~”
“你覺得怎麽樣?”她問。
“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頓,我希望這個導演千萬別再拍電影了。”我說。
她笑了一下,她問:“你覺得它想表達什麽?”
“它大概想提醒我們,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糟糕了?沒法救了?”
“那根本不需要拍成電影,”她說,“每天看看社會版新聞就可以了。”
“也許導演不識字。”
“也許她是個瘋子。”
“你說得對,能拍出這樣的電影,下次去教堂,我會為她祈禱的。”我說。
“哦,你提醒了我,爸爸讓我們參加明天早上的彌撒。”她說。
“上帝啊。”
她瞪了我一眼。
我有時會和他們一起去教堂,大部分是周日的晚上,他們三個都是接受過洗禮的天主教徒,我不是。但我喜歡上教堂,我喜歡一個人坐在安靜的教堂裡想事情,或什麽都不想,我一般呆上半個小時或更久,我不知道上帝是否真的存在,但教堂為我提供了一處能和自己進行無言對話的地方,單單就這麽一個緣故,教堂對我而言便十分的重要。
出電影院前,我去了趟廁所,我並不是真的想上,只是為了去看下手機。從去電影院的路上開始,我就一直感受著手機的震動,我知道是楊薇在發消息,雖然Nazaret看不懂中文,但我仍然不想在她的面前閱讀楊薇的短信。
我看到,楊薇給我發了不少消息,還打過兩次電話,微信上她問我是否忙完了,什麽時候能到酒店,她有事要和我談,最後一條消息是在幾分鍾前。我歎了口氣,撥通了她的電話。
“我正希望你打來,”她問,“徐明,你在哪?”
“門德斯街上的西班牙廣場。”
“那是哪?離酒店遠嗎?”
“不算遠。”我說,“你還好吧?”
“你能過來一趟嗎?本來我不想喊你的,可是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怎麽了?生病了?”
“沒有,我沒生病。”她說,“我在張強的遺物裡,發現點東西...”我等了差不多一分鍾,她才繼續說,“我希望你能過來看看, 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很想問問她看到的是什麽,但我沒問。
“現在是九點四十,我大概十點半到你那裡。”我說。
“我等你。”她說。
掛了電話後,我走出廁所,Nazaret只看了我一眼,就開口問我出了什麽事。
“客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趟倉庫,那邊出了點事。”我撒謊道。
“羊毛倉庫嗎?”
我點點頭,這也是撒謊。撒謊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很容易就榨乾你的精力。
“那你快去吧,我回家。”她說。
“我先把你送到家,然後再過去。”我說。
“這樣太繞路了,你直接去吧,處理完就早點回家。”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
“哦,你這隻老狗熊,不是一向如此嗎,有時空得讓人羨慕,有時又忽然來一大堆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你就喜歡這樣,對不對?”她笑著捏了捏我的手臂。
她陪我去街邊打車,上車前,她再次提醒我注意安全,然後吻了吻我,目送著我離開。
我在十點整到了楊薇住的酒店,我直接上樓,敲她的房門,沒有動靜,我等了一會,再敲,還是沒反應,我緊張了起來,我拿出手機撥她的電話,手機鈴音的回響隔著房門傳入我的耳中,她不在房間裡,也沒帶上電話。
我覺得納悶,她是這麽的寂寞,她能去哪呢?去聖弗朗西斯廣場上喂鴿子嗎?但這個點鴿子都回家了,很多人也都回家了,呆在甜蜜又溫暖的家裡,除了我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