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小海焦急地抓著頭髮,低著頭來來回回地渡步尋找出口,最後無力坐在地上發呆。他在一個四面牆土緊實地壘成的密室裡,角落放著古老生鏽的燭台,慘白的燭光奄奄一息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
他環顧著四周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麽進來的。
隻記得石洞分裂以後,那道深不見的痕跡裡不斷湧出哭嚎聲,震耳欲聾痛徹心扉。一股強大的暈眩襲來,他便暈了過去,等醒來就已經在這裡。
同樣是沒有門的四面沙牆,不同的是這牆十分堅硬,他行事魯莽,一拳垂下去痛得齜牙咧嘴,牆壁完好無損。
小海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這狹小的空間,一寸一毫都沒有放過,希望能找到出口。既然他能進來,那就一定能出去!
最後,他把視線落在頭頂的角落,一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白點兒上。小海小心翼翼地拿起燭台,走過去踮起腳,那白點兒不是別的,竟是一株小白花!花芯呈深紅色,猶如滴在白雪上的血。
這裡也有花?
與之前見到的小白花不同,這花有一股臭味。
小海好奇地抬起胳膊,指尖勉強能碰到花瓣的邊緣,柔軟的觸感,碰到的一瞬間卻又覺得這花十分清香!
小海有個毛病,當他特別緊張極度困惑的時候,就會習慣性地咬指甲。
可是這一次,當他剛把手指放到嘴裡,卻感到一絲淡淡甜膩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裡。
他慌張地放下手,在慘白燭光的照耀上,他髒兮兮的指肚上,竟是一個個不易察覺的細口子!裡面的血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緩慢地滲出來。
三根手指,根根如此!這手,就是剛剛摸花的手!
可稀奇的是,卻一點都不疼。
小海抬頭看了看,咬咬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跳起來一手拽住那花,想揪下來看看它到底是個什麽玩應。反正傷口也不疼,大不了就被多傷幾次!左右他都出不去!
誰知這花竟牢牢地鉗在沙土裡,任憑他怎麽也拽不下來!
“邪門了!”小海不甘心地又加大了力氣,誰知話音剛落,那花卻瞬間在他手裡無限的放大!以驚人的速度茂盛地生長著。同時他也看清了,這白色花瓣邊緣竟然是密密麻麻不易察覺的的鋸齒!鋒利無比!要不是這花放大,很難被察覺,難怪他的手會受傷,也感覺不到疼痛。
此時,花蕊中的紅芯變得更加豔麗了,顏色鮮豔得讓人感到可怕,好像怪物的血盆大口猙獰地對著他嘶吼。然而讓他感到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的手竟然松不開了!小海後悔自己的莽撞,想趕緊離開這花,誰知他的手牢牢地貼在花上怎麽也松不開!霎時,一股奇特的異香襲來,味道濃烈的讓小海頭暈腦漲,定眼看去,那花蕊中間竟然淌著粘稠的綠色液體,一大坨一大坨嘀嗒嘀嗒流出來,好不惡心。
突然間,轟隆隆!一聲巨響,好似雷鳴怒吼,震徹天地,密室劇烈搖晃,小海吊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同古代砍頭台上臨刑的犯人任憑宰割。
一塊塊殘沙細土從頂層掉落下來,砸在他身上,不好!這密室要塌!
小海掙脫著要逃走,可是手根本就松不開。他急的眼睛通紅,慌忙的四處看去,頓時又泄了氣地停止掙扎——四周都是密閉的,就算松開手,他又能逃到哪兒呢?
密室震蕩的越加厲害,隨著沙子的掉落,頂層,那巨大的白花背後竟然是一根根盤旋交錯的花莖!它們漸漸從沙土中裸露出來,
緊緊地在頂層盤繞,難怪小海剛剛拽不下它,這花的背後竟是這麽大的根基!仔細看去,這綠得發黑的花莖竟然還是活動的!它們來來回回蠕動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就像一條條粗壯的青色蟒蛇,仿佛隨時會抬起頭,吐著血信子朝他襲來一般! 小海咬著牙使出渾身力氣,想抽出那隻握著花的手,但越想抽離卻粘的更緊。小海感到有粘粘的液體從手的縫隙流出來,難道是這花芯分泌的液體流到後面去了?
這巨大的花朵擋在小海眼前什麽也看不清,他仰著脖子朝後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那哪是什麽液體,分明就是他的血啊!那花尾部連接著花莖,在他手握著的那一端,竟然長出一堆荊刺!已經穿透了他的手,慘不忍睹。
可是即便這樣,小海竟然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麽玩應!
小海暗罵一聲,他回過神來卻看到眼前這株花的芯蕊,仔細看去,這花竟然是喘息的!那從中流下的液體就似對他貪婪的口水,不詳的預感湧上小海心頭,難道...只聽密室“轟”!的一聲,一塊塊沙土迅速掉落,整個地下都在搖晃,看樣子不出一分鍾,他就得跟這玩應一起埋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不好!小海頭部被一塊巨大的沙土擊中,瞬間一股熱流順著額角流下...他隻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眼看又是塊塊沙土衝自己墜來!說時遲那時快,那花的芯蕊突然張開了一個巨大黑色的口子,小海還不等反應過來,竟然被這花吸了進去!
黑漆漆的一片......
什麽也看不清,是在它的胃裡麽?
奇異的香味充斥在小海的鼻腔裡,他覺得自己快被這味道熏吐了。
他摸著那隻受傷的手,雖然看不清,卻能感到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傷口,奇怪的是,被穿透的手掌依舊感覺不到疼痛。
過了一會兒,那味道似乎不那麽濃烈了,頭部的傷痛也減輕了,小海的思緒也清晰了一點,不過他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現在竟然在一株花兒的肚子裡!!是比密室裡還要讓人感到壓抑的空間。
由於這花的“肚子”裡太狹窄,他抬不起身,只能趴著。小海不想坐以待斃,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此刻等待總不是辦法。想了想,他匍伏著超前爬去。
說不定能爬出去呢!
爬了一會兒,濕答答又柔軟的路比小海想象的更加坎坷,他一點點向前進,卻壓抑得喘不過氣,空間似乎比剛剛更加狹窄了,不多時小海連胳膊活動的余地都沒有。
此刻的他就像夾在瓶頸中的酒塞,退不了,進不去。小海急切地向前爬,可這花兒裡面上下柔軟的壁道就像蓋在身上的薄被子,完全緊貼著他,連呼吸的余地都沒有。
奇怪,有些不對勁...等等!不對!這壁道在他娘的慢慢閉合!
小海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他靜下心來,兩手上下摸著壁道,仔細感受著...沒錯!這兩壁道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很微小的動作,極容易被緊張的神經忽略,此刻卻清晰地感受到壁道在一點點合並!該死的!那自己豈不是得被它夾窒息了?!
這樣想著,小海又急了。他來回撲騰著,希望能延伸出一點空間,卻於事無補。突然,一個很久不曾想過的念頭浮現出來———此刻,他慌亂無措的舉動就像過年做年夜飯時,祥叔鍋裡的那條魚。
...
“這魚啊,就得吃新鮮的!活蹦亂跳的肉質鮮嫩!”祥叔叼著根煙,突然蹦出一句。祥嬸因為害怕見血,躲院裡和大磊放鞭炮去了。小海站在翔叔的身後,看著鍋裡那條被高溫油星濺得來回撲騰的魚,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明明已經死了,怎麽到鍋裡又好像活了?
倘若自己在鍋裡,肯定是痛不欲生吧。
那晚他一點兒胃口也沒有,那條魚幾乎沒怎麽吃,全程心不在焉,只要一抬起頭,就能看到滿桌豐盛的菜肴上,那突兀顯眼的魚瞪大殘缺的眼睛,張著豁嘴怨恨地看著他。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吃過魚肉。
小海現在甚至有一種幻覺,他側著臉,貼在這花柔軟的壁道內,就像躺在那魚被剃乾淨魚鱗後的肌膚上一樣,柔軟的,光滑的,帶著一種濕答答的黏液......
或者說,他就是那條魚。
突然,渾身一個激靈,一股尿意襲來,猛烈的讓小海招架不住,膀胱似快爆炸了一樣難受!奇怪,自從在沙漠裡迷路以後,他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尿意了,況且這兩天又滴水未進,怎麽尿意這麽激烈?
難不成是這壁道擠壓所致?!來不及多想,小海打了哆嗦,襠部一陣溫熱...舒坦!
突然,小海明顯感覺到,這壁道兩側竟然顫抖了幾下,隨之身後一股怪力推著他向前,咕咚一下,小海隻覺得自己似乎被那股怪力推到了盡頭,身體迅速向下墜,還來不及喊叫,屁股就著地了。對,著地了!是堅硬的石地!
小海呲著牙唔著屁股哀叫,疼的他嘴都歪了。不過還好,尾巴骨沒斷。
他緩過勁兒來,一點點起身,渾身都是那花體內的黏液,稠嗒嗒的好不難受。小海揉揉眼睛,視線變得明朗一點了,雖然還是很暗,但勉強能看到路。他在一個石洞裡,前面有許多分叉口,分岔口裡又是一個個的石洞,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出口。
那難聞的香氣也不見了,看樣子他已經從那花兒的肚子裡出來了。即使到現在,他還是有一點不相信,難不成那玩應怕童子尿?!
這裡陰暗潮濕,濕冷的氣息鑽入毛孔,凍得他直打哆嗦。小海四下看了看,布滿溝壑紋裂的石壁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詭異的深藍,尤其那一個個的石洞,黑漆漆的就像充滿未知的陷阱,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對的。
小海現在對石洞有恐懼,他躊躇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小海屏住呼吸,耳朵緊張地豎起傾聽,在這寂靜無人的窟窿迷石裡,一陣若有似無的聲音回蕩,細小又遙遠,充滿誘惑地挑逗著他。這聲音...每當他想證實自己的猜想,這聲音卻又消失了。
他奶奶的!耍老子玩有完沒完!
小海有些怒了,他撿起地上的碎石子,一股腦兒朝著眼前一個個的石洞扔了過去。
......
等等!
......
剛剛!就在他扔完石子的時候,那聲音明顯放大了!順著石洞一遍遍的回響!難道說......小海迫不及待地又撿起一堆石子,朝著這些石洞扔過去,緊張地屏住呼吸。
那聲音又出現了。
沒錯!有些石子進入石洞,只有磕碰的聲音,但是...但是有一個石洞,明顯地傳來一聲“淦!”。
那是......那是哥的聲音啊!
哥...是哥!小海喜出望外,他又撿起些石頭,踉蹌地跑到那聲音聲源的石洞口,他盯著裡面黑漆漆的一片,沒有絲毫的恐懼,完全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手幾乎是顫抖的朝裡面扔石頭。
“他娘的誰啊!”又是一聲熟悉的咒罵。
哈哈!小海高興得手舞足蹈,剛剛的事情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沒想到兄弟倆福大命大,即便短暫分別又能重聚!
小海幾乎是衝到石洞裡的,地上坎坷難行,可是他顧不了那麽多,尖銳的石頭刺穿他腳上的血泡,一大股膿血流出,傷口血淋淋地裸露著,他整個人麻木得像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突然“啪噠”一聲讓小海回過神,他仔細聽著這聲音究竟從哪來,矗立許久發現這聲音竟然源自腳下,他驚恐地低下頭,才發現腳下踩著的,竟然是水!
冰涼的觸感瞬間被大腦所感應,小海順著腳下的水流看去,前面是一大潭的汪水!
他嘴巴顫抖著一句話說不出,哪裡有哥的影子,水面分明是一個女人的背影!
那背影坐在石頭上,她頭髮長長地披下,有些凌亂,手裡似乎還抱著什麽,靜靜地坐在那兒。
“誰?!”
他緊緊盯著那女人,壯著膽子問道。即便是女鬼,他是一個大老爺們,陽氣重,不懼她的陰氣。
可對方卻像聽不見一樣,自顧自地哼起歌來。
小海伸長脖子看去,她懷裡抱著的似乎是個孩子。
女人輕聲哼唱古老的童謠,在這裡顯得格外毛骨悚然,哼著哼著,那女人突然哭了,嘴裡不停的低語卻聽不清楚。
小海起身試探性地走了過去,問道:“你怎麽了?”
“頭...”女人抽泣著:“孩子的頭找不到了...!”
嘩啦啦,小海隻覺得渾身汗毛豎起來,他眼睛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孩子,小小僵硬地軀體,竟然沒有頭!
“———啊!”小海兩腿一軟,坐到地上,一個勁兒地向後竄。
那女人還是一遍遍地說道:“頭,你看到我孩子的頭了麽?”
小海嚇得褲襠都濕了,他手碰到粘粘的液體,抬起來竟然是血!他回頭望去,身後他剛剛踏過的潭水,全部都是血!
血潭中央還漂浮著一個圓圓的固體,那東西漂轉過來,不是別的,就是那孩子的頭!臉上的肉都已經被泡得發脹腐爛向外翻著,眼窩裡都是密密麻麻的蛆,一個個肥白的身軀蠕動著。
強烈惡心的感覺讓肚子翻江倒海,小海彎下腰忍不住哇哇嘔吐起來。
昏暗的光線下,他吐在地上的嘔物,除了酸水之外,還有一個個漆黑帶殼的蟲子,有些還在掙扎蠕動著...
小海痛苦地皺著眉頭,吐到最後連膽水都快嘔盡了。他擦了擦嘴,一種不好的欲望湧上心頭,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雙冰冷刺骨的手撫上他的脖子,隨之加大力度好似快要穿透他的脖子!
“呃....咳咳.....”小海喘不上氣,張著大嘴想呼吸卻根本無濟於事。
耳邊傳來沙啞的嗓音:“你覺得,我美麽?”
帶著腐爛的氣息鑽入鼻腔,意識越來越模糊,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不遠處的洞口,正在一點點閉合,本就黯淡的光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