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鏽樹緩緩淡去,逐漸破碎,伴著赤色的落葉而漸漸崩裂。
一片一片的鏽色殘片剝離下來,又化作鏽紅的光之帶,歸入王的身體之中。而王身上蔓生出的枯枝之上,則沿著樹的紋路泛起了赤色的光芒。
王抬起了他那無神的頭顱——那半張臉上樹枝已與他枯竭的臉完全接合。乾涸的嘴唇微微啟齒,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又沒有吐露出一絲話語。
他舉起生著枝蔓的鏽樹雷槍,緩緩地升入半空。背後的赤色的光帶,也凝化為樹冠一般的無片羽覆蓋之翅,赤色的光芒自那枝丫上蔓生出來,噴湧出來。而鏽紅的雷霆似乎也在回應著赤色的光芒,回應著王高舉的雷槍,紛紛落下,落在了王的枝蔓上,落在王如樹木般的表皮上。
他再次開口,而這次空靈而回響於天地之間的神性之音傳了出來。
“昭告,天穹之下仍然活著的人類啊。吾,乃是接受汝等祈願,接受汝等信仰而顯現於此的神性帝王——‘聖樹王’奧德琉斯·特裡特利。人類啊,莫要害怕;人類啊,莫要驚慌。還請汝等竭力禱告,還請汝等盡力祈求,吾之祝聖的光之雷霆終將落於汝等應當舍棄的軀殼之上,將汝等從那染盡塵埃、沾染鮮血與無用骨肉的羸弱之體中解放出來。”
赤色的雷霆與無盡綻放的光芒一同從那樹木的枝蔓中迸發出來,而其身後的巨大的樹也已完全散盡。
“擁抱永恆吧,接受祝聖的人類啊!”
王高舉雷槍,將雷槍托向天空;而天空似乎也聽到了王的呼喚,也回應了王的呼喚,赤色的雷霆從天空中降下,將大地撕裂,將文明踏碎,將期盼著的眾人引向永恆的天穹之外。
民眾的身形在赤色的雷霆下瞬間破碎,民眾的創造在赤色的雷霆下瞬間崩壞。毫無目標,毫無順序的雷霆肆意的踐踏著文明的一切,肆意的取走人類的生命。
擁抱永恆?木林並不清楚能不能真正前往永恆,但是在他看來,這些被雷霆擊中的人已經死了,化為灰燼沒有一絲存活的可能性。
雷霆向著木林眾人收束過來。
安戈洛、維奧莉特重傷,威爾受傷,而自己的受雷槍貫穿的傷口還未愈合。果然,自己的實力還是難以製止這份執念嗎……木林不甘心的錘在了破碎的地面上。
不過,好像……
“砰!”在雷光之中閃爍過了一絲火光,那束火光並不起眼,甚至在雷光與聖光之下可以草草略過,但伴隨著這一聲爆裂聲,這樣的光芒卻不禁引人注目。
達內爾趴在廢墟之中,緊握著火銃,瞄準著天上的聖體,開出了一槍。
“我看到了……我感覺到了……在這一刻,在這一點,在這一瞬凝縮著可能性的瞬間……”
鮮血與破碎的枝丫從王的腦袋上飛散了出來,王的姿態也微微偏離,雷電也因為這僅僅一瞬的姿態的偏移而就此停止。
王頭部左側太陽穴附近赫然的空洞中淌下了赤紅的鮮血。而隨後,他用手指狂野地塞進傷口中,將一個原型的彈丸取了出來。
“這是……何物……”
王微微詫異。而也就在這詫異的一瞬間,一抹紅色從破裂的地面中泛了出來,向著凝視著彈丸的王衝了過去。
彌散著赤霧的東西,在空中逐漸顯現狼的形體,而那狼也張開利牙,從王的身體貫穿過去。
王的身體也受到了同樣貫穿過去的傷害而噴湧出大量的鮮血,
“將吾認定為惡了嗎……所以說,
懷抱著癡愚的理想與祈願的家夥就是無聊透頂……靠著人類的情感才能自由行動的家夥更是愚蠢至極!” 他將鏽樹的雷槍投擲到赤色的狼所落腳的地方,而也在那雷槍沒入地面的那一刻,赤色的樹枝便從巨狼的腳下蔓生出來,僅在一瞬間也便將狼穿刺其中,束縛其中。
“汝已經沒用了,消滅吧。”
王微微抬手,巨大的光束自天穹落下,將巨狼包裹其中。沒有霧氣逃逸,也沒有炸裂般的破碎,如同初升的旭日將林中的霧靄刺透之後,迷霧在日光中淡淡化開一般,巨狼也在這耀眼的光芒中逐漸消逝直至空中再也未能留下任何東西。
王看著光芒散退後潔淨的空氣,滿足的笑了笑。
“接下來,就是那個使用不明武器的人類了吧——”
“王啊,不,應該說是樹吧——看向我!”
在王的身後傳出了怒吼聲;木林持著劍,躍至王的身後。
木林此時也便明曉,自己眼前這個天之災厄為確確實實的人類的災厄。利用了人們的信仰,利用了人們的祈願,而使自己降臨於此。而王所認為的祝聖也並非是什麽舍棄肉體而使靈魂進入星界,那只是為滿足這課樹對靈魂的吞噬欲而準備的儀式。
這終究全是一場騙局,只是一場人類被外來的惡性蒙騙的騙局而已。
“汝……汝手上這個……”
木林手上的虹光之劍,似乎遠比特裡特利的聖光要璀璨,遠比特裡特利的雷霆要刺眼。
在與王爭辯之時,他或許便已注意到,王同他走在相同的道路上。聆聽到了他人的祈願,也在為實現那樣的願望而努力。他為燃燒自我的薪柴,王則是獨自背負一切的獨行者。獨自背負一切的王迷惘了,而他也曾因此而將自己的生命燃燒殆盡。
他們究竟行於怎樣的路上呢?
或許他在此刻,在倒映出王的祈願的那一刻,他也便明白了自己的能力——這名為“追求與祈願”的能力。
他所共鳴的乃是追求與祈願——也便是願望。雖說是兩個詞,但原本便是基本同一的事項。
人們的願望、人們的祝福、人們的詛咒……我們(人們)的內心中都埋藏著願望,對未來某事的期盼,對未來某人的期望。因為遙不可及,因此才會稱為願望;因為觸不可及,因此才會將願望寄托於星、寄托於燈……
那願望懷著人們熱烈的情感, 包含人們殷切的期盼。人們希望願望能夠實現,也因此才會寄托於超自然的奇跡……
異界的天空中劃過十色虹光的許願星。
“世界之柱為何在這裡……”
特裡特利不禁驚愕道。
“我於此,便是為了實現人們的祈願;就算我的身體破碎,我也便是那最後的許願星!”
他持著閃耀著人們的生的祈願,閃耀著王期望祈願實現的祈願的虹光之劍。
“但……僅僅如此,無法殺死吾!”
他持著閃耀著希望克服滅亡的人類文明的祈願的世界的虹彩。
這是世界的祈願,這是人類的祈願,這是文明的祈願。
特裡特利持著雷槍,向著木林全力刺去;而木林也持著這囊括無盡可能性的虹彩,刺向特裡特利。
伴隨著十色的虹光的炸裂與四溢的虹彩,二人從那破碎的爆炸之中飛了出去。
王倒在廢墟中,身體逐漸破裂,碎成一片一片,而那一片一片的碎片又升上天空,化作金色與赤紅的蝴蝶,飛向更加遙遠的天穹。
“乾的……不錯……”
奧德琉斯吐出了最後的話語,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化作了最後的一隻蝴蝶。
木林倒在斷牆殘瓦之下,吃痛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結束了嗎……
或許吧……
木林看向飛向高空之中的蝴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便是王未竟的祈願吧。
這也便是化為蝴蝶的夢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