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而達內爾也點上了船上的燈火。他們靜靜地停靠在埃利斯的碼頭,注視著無人的街與無人的城。
虛形同達內爾放下了側舷的木板,而木林與安戈洛一齊走下了船。
“奧斯汀仍然安睡於這座無人的城市。”
木林與安戈洛在即將抵達岸邊的時候,如此說著,希望將奧斯汀好好地安葬於這片土地。
這座島上的危機暫時解除了,但是木林心中也明白,奧斯汀的使命並不止於此,而世界賦予他們的使命更讓他們繼續前進。
行走於碼頭的木板上,踏在木板上的嗒嗒的聲響伴隨著風吹海浪,心中的潮湧潮落似乎也開始得到平複而不再洶湧澎湃。
橘色的日光穿入街道,似乎一瞬間無人的城市也亮起了人家的燈火,似乎城市在這一刻也活了過來。
“所以,接下來,你是真的打算一個人去背負這個國家嗎……”
木林問道,雖然這麽問很沒腦子,但事實也確實如此。安戈洛在這個國家所熟識的人此時也所剩無幾,幾乎可以說是只有安戈洛一個人去背負這一切。
“不啊,我這不是還有你們嗎。盡管我們將分隔兩地,但我也會用書信與你們聯系。我曾和威爾說過的,而威爾也同意了使用這種方法來聯系。之後,我們也會支撐著彼此繼續前行。倒不如說你,來自異界的流浪者啊,你是否又如同父王一樣,將獨自一人背負眾人的祈願?”
“不,我無法承受眾人的祈願,也難以一一回應眾人的祈願。我只知道,我需要前行,盡管難以抵達,我也會盡力去實現;盡管荊棘密布,我也會跨越一切去回應人們的祈願。”
“是嗎。那麽就祝願你我前程似錦吧,祝願你我的祈願皆能實現。”
太陽漸漸沒入地平線,城市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暗。
木林行走在寂靜的街道上。這恐怕是他最後一次在因格蘭特的路途吧,雖說他這裡是他的起始,但卻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旅途將要前往何處,而自己的終末又在何方。可能在一切都被解決之後,他會再次回到這裡吧。
在陽光消散的道路的盡頭,一點赤色融入夜色。
木林與安戈洛停下的腳步。
金屬踏在石板路面上,乒乓作響。
赤色的騎士,手持著劍仍在前行著。
至深的沉默伴著夜色的冷寂漸入心臟。
似乎能聽到,狂躁的腳步聲與低吼聲撕裂一步一刻地撕裂著靜默,撕裂著凝滯的空氣。
但他只是佝僂著身體前行著,向著不存在於此的方向,向著看不見的方向前進著。
他仍在前行著。
就算他的靈魂已被埋葬,就算他的身體已煙消雲散。
他仍在前行著。
似乎他會歸來一般的前行著。
他穿透過安戈洛的身軀,隨後便消散在初升的月光之中,融入這冰涼的光之水中。
“那是……”
木林回首望去,卻只見到淡如水的月光。
“他還未停止啊。那麽我也便無法停止下來了。他究竟看到了什麽呢……”安戈洛仍然看著前方,“快到了吧?”
“嗯?啊,是的,就在前面的那個唯一亮著燈火的小房子裡。”
看到熟悉的房子,看到熟悉的場景,記憶如潮水一般湧入木林的腦海。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奧斯汀,第一次遇到魔狼,第一次見到鏽樹,以及奧斯汀的死亡……
此後,
也便是在這個地方遇到的目前的大家,自己的命運也是在這裡發生了巨大的轉折。而此刻,他也將要與這裡別過,或許仍然有一絲情緒的存留,但他也終將離去。 在離去的最後,再見一次友人的面龐,再說一次離去的告別。
他緩緩打開了門——
面對著空蕩蕩的房屋,面對著空蕩蕩的床鋪。
燈火仍然亮著,仍然照耀著冰冷。
“……”
安戈洛默不作聲;而木林則是前所未有地驚詫住了。
“……奧斯汀?”
奧斯汀的屍體消失了,同他的劍一齊從這個地方完全蒸發了。如果不是燈火,這裡的一切就仿佛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就似乎從未經歷過那一切一樣。
“事情……似乎還未停止……”
安戈洛面色凝重。
燈火仍然燒灼著,直到燈油燒盡的最後一刻。
◆
天剛蒙蒙亮。達內爾便又持著氣味詭異的烤怪魚串來到每個人的房間,挨個叫了起來。
這玩意兒確實提神醒腦。
木林不自禁地再次承認。因為奧斯汀的事,他也因為思緒混亂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迎著朝陽,迎著清涼的海風,他走上甲板。
不過,這層和煦恐怕也是表象吧。這個世界還有太多未知的東西了,這個世界還有太多需要去探索的東西了。
世界之外的世界又是什麽,世界之內的世界又是什麽。外來的神明是什麽,而古代的神明又是什麽。這個世界仍然被危機圍攏著,一切都等待著人們去解決。
達內爾打著哈欠,抓著船帆的繩子。
“準備好了嗎,大家?”
他向著威爾喊著。
威爾從碼頭上走了回來;而安戈洛則仍站在碼頭上。
“我會調查這裡的事情,當然我也會一直協助你們。如果有什麽的問題的話,我會用書信聯系你們。”
“嗯,你這邊也多加小心。當時奧德琉斯王身後的那棵樹, 恐怕只是一個偽裝或者替身而已。‘噬魂鏽樹’特裡特利仍然留存在這座島上。”
威爾回首,提醒著安戈洛之後要注意的事情。隨後,他便揮了揮手,示意達內爾可以出發了。
達內爾升起船帆,隨後便健步跑到了船舵前。他抓起船舵。
“日後再見。”
安戈洛向著木林眾人揮了揮手;而他們回以同樣的禮儀。
“日後再見。”
虛形收起了錨。船也便隨風漂流,向著遠方駛去,駛向了太陽升起的那個地方,駛向了光芒誕生的那個地方。
安戈洛的身影消失在視界之中,消失在了藍色與綠色的交界地。
船離開了港灣,駛向了海洋的深處。
達內爾掌著舵,時不時環顧著周圍的海域;維奧莉特則是坐在甲板上,凝視著海面以及其更深的內部。
而木林則站在船首,吹拂著海風。他暫時忘卻了混亂的思緒,看向了光芒閃耀的遠方。
“我們要去哪裡?”
“就去傳說神明沉沒的那片海洋。因為沒有太多線索,所以我認為不如先從神明的腳下開始找起,畢竟他們曾抵達過真相。”威爾看著自己手中的地圖。
“失落之海嗎?那我看看。”
達內爾回應道,他向著東北方向望去,然後撥動船舵。
木林回首望向逐漸遠去的島嶼,回首望向因與始的島嶼。隨後,他便繼續望向前方,望向明天。
從這因與始之地,他將繼續前行。
-第一卷因與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