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也就是今天，恰逢休普諾斯事件完結一周，同時也是舞迷出獄(申請政治避難的流程之一)、愛麗莎和暮憐出院以及由裡子小姐終於回歸老式公寓的某種意義上的紀念日。

　　拜它所賜，今天的202室，從一大早開始就好不熱鬧。上面提到的所有人(仔細一看的話，全是女生)，好像事先計劃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聚到信一的房間裡。信一和由裡子之所以現在會飛馳在通往市中心的72號國道上，就是為了采購即將拉開帷幕的狂歡派對的必要食材。

　　時隔數日，信一再度享受到Harley DYNA那令人血脈賁張的引擎轟鳴。不過，這次他是以乘客身份，出現在機車偏後的位置。

　　由裡子小姐仿佛要為精神力日常生活用品的優越操控性現身說法似的，親自操控著這台重型雙缸的排氣量的限制級野獸。不，與其說是操控，倒不如說是命令。由裡子小姐只是雙手瀟灑地交叉在胸前，僅憑連接著太陽穴的電纜向這台煉金術改造機械輸送大腦指令。

　　要知道這台機車的時速已經超過了150公裡。

　　不過就像隻插太陽穴的開燈方式一樣，由裡子小姐種種自虐般的生活方式，信一也算耳濡目染了好一陣。接受能力多少變強了些，雖說有時忍不住大驚小怪，但總體而言還是敬佩的成分多一些。尤其是在他喜歡的摩托車方面——不怎麽控制車把就能貼地過彎，實在是太拉風了。

　　他抱著由裡子小姐緊致的蜂腰，興奮地大喊道:

　　“Extremly Cool！由裡子小姐那幾個連續彎過得太炫了！”

　　“本姑娘的技術還用得著小哥多誇……”由裡子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懶洋洋地反問道:“也不想想教你騎摩托的人是誰?“

　　“是是！由裡子師父！也多虧了你送來的DYNA，我才能順順利利地當上一回紳士，不，是英雄！”

　　信一滿臉幸福地把臉貼在由裡子小姐微駝的背上——他知道由裡子小姐是不會介意的。

　　“啊呀，小哥不提醒的話，本姑娘差點就忘了這件事了……”

　　“不會真忘了吧?我可是鍛煉了十七年肌肉，才換來了這次的英雄救美……很有紀念價值的！”

　　“英雄救美?唉，只有小哥你一個這麽認為吧?”

　　“咦?”

　　“撇開暮憐妹妹不談，單說那個叫愛麗莎的丫頭，她根本就不是會把小哥當成英雄的類型。”

　　“哼哼，那可不一定。雖然說出來沒人相信，不過完事兒後，愛麗莎確實對我說了句‘謝、謝謝你’。這不就是英雄救美劇情中最經典的台詞嗎?”

　　“本姑娘怎麽從她嘴裡聽到了不一樣的版本?”

　　“不一樣的版本?”

　　“她說小哥你趁人之危，在她身上亂摸結果被她狠狠修理了一頓。”

　　“修理了一頓是沒錯，不過那是我和她之間的誤會啊！我只是想抓住她的小腿，把她從那個光球裡拉出來而已——動機就是這麽單純！只是無奈我的身體素質和恢復力實在驚人，重度消耗過後的輕輕一躍居然遠超目標，不小心抓住了她的胸口——僅此而已！”

　　“哦，那就算它是誤會吧。可是舞迷妹妹的說法小哥打算怎麽解釋呢?”

　　“那丫頭說了啥?”

　　“本姑娘看來，她對你的感情更加接近於人生對手——就像阿姆羅和夏亞那樣。她本人是這麽說的:‘人家一定要在不久的將來練成超越小一的拉風本領！’”

　　“模仿的還真像那麽回事！話說回來，

那丫頭也太沒心沒肺了！忘了是誰在申請政治避難的聽證會上幫她作證的……要是沒有我的話，她到現在還是通緝犯呢！”　　“聽上去小哥想把所有的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呢。”

　　哪有哪有——信一使勁搖頭。

　　當然，他不是為了多蹭幾下由裡子小姐的後腰。

　　“這件事情愛麗莎的功勞也不小。要不是看在總會長女兒親自出面的份上，那丫頭估計還要在監獄裡呆上幾個星期。”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說到底，在休普諾斯事件裡，你也只是個解決者而已，並且只是個半吊子的解決者——絕對不是什麽英雄。”

　　“什麽?”

　　光聽前半句，信一還有點沾沾自喜。

　　“我難道還不算完美?”

　　“從魔法偵探的角度上來說，小哥已經做得很完美了——找出真凶就是偵探要做的唯一工作。小哥雖然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但是——”由裡子突然加速，超過前面一輛拉風的紅色敞篷跑車，然後用捉摸不透的慵懶口吻補充道:“以英雄的標準來衡量，小哥還差的遠。所謂英雄，不但要洞悉對手意圖，還要洞悉他的動機。小哥勉勉強強地做到了第一點，只可惜，憑你那粗淺的閱歷和經驗，想做到後者暫時不可能。”

　　“也不用一棍子把我打死吧……”信一哭喪著臉說，“我好不容易才收獲了點成就感，由裡子小姐一回來就把它敲碎是想怎樣……”

　　“這麽做也是為你好。”

　　由裡子轉過上半身，表情一如既往的慵懶，但是眼神裡卻透著一種特別的認真。

　　“知道自己力還有所不能及之處，對像你這樣不斷招惹上麻煩的倒霉鬼而言，將會是一種護身符也說不定。提前在你心中種下回避麻煩的意識，也算是本姑娘保護你的手段。哎呀，誰知道下次你又會碰上什麽樣的怪事哩。”

　　“雖然由裡子小姐的好意讓我非常感動，不過說來說去，由裡子小姐還是在批評我沒有找到雷蒙德執行休普諾斯計劃的動機，對吧?”

　　“怎麽?聽起來小哥好像很不服氣……既然如此，那就把你認為的‘動機’說給本姑娘聽聽。”

　　“哼哼，太小看我了。”

　　信一擠眉弄眼地裝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樣子。

　　“這一個禮拜，除了聽證會和探病之外，我也有作事後調查。”

　　“不像是小哥會做的事情……”

　　由裡子微微睜大了她的三白眼，似乎來了點興致。她把原本90°側對信一的上半身，再向後方作出45°偏轉。這種騎手幾乎背對行進方向的宛如尋求車禍般的摩托車騎法，也是屬於最強煉金術士沼木由裡子的專利。

　　換做平時，信一也許會提醒她注意前方道路。不過現在……由裡子予取予求的視線，仿佛帶給了他一種不知名的興奮感。

　　信一清了清嗓，開始發表他的調查報告。

　　“說是調查，其實就是腦補式的推理。這幾天，我把雷蒙德最後跟我說的那些話好好地回味了一遍。當我屢次諷刺他是個孤獨的人，他並沒有否定，反而以之為豪。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這種逃避人際交往、不予他人信任的做法，一定會在某種程度上扭曲雷蒙德的價值觀——讓他認為自己才是最合理的存在。

　　“姑且認同這個觀點，接著說下去。”

　　“幾天前，我在網絡上查到了一些他的資料。盡管塞科爾家族代代都是林萊家族的仆人，但是雷蒙德在煉金術的造詣上早已超過了他的主人，也超過了奧利安特的絕大多數魔導師——當然，沒有由裡子小姐厲害就是啦——然而，他的身份卻只是魔導師協會編制外的煉金術顧問。在這些信息的基礎上，再機上休普諾斯事件只針對魔導師下手這個犯罪特點——我的結論就是:他的動機是懲罰。”

　　“懲罰?”

　　“對的，懲罰所有對他取得的成就不以為然的魔導師們。所以，他才會用自己研究出的煉金術生命體逆蝶，來散播讓人昏厥的暗示魔法。這種行為就像是在挑釁，每一隻逆蝶仿佛都在說‘看你們能拿我怎麽樣！’”

　　雖然模仿力和由裡子相去甚遠，信一卻仍舊竭盡全力地模仿雷蒙德的口氣。

　　話音剛落，由裡子仿佛是忍耐了很久一樣，爆發出了一陣狂笑。

　　肆無忌憚的狂笑。

　　不符合她性格的狂笑。

　　引擎的轟鳴聲都被它蓋過。

　　“我知道自己模仿的有點走樣了，但是由裡子小姐也笑得太過分了……”

　　“本姑娘才不是在笑著個呢。雖然也很好笑。”

　　回答的話語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笑聲。

　　信一不滿地瞪著那張得意忘形的臉孔。

　　“好啦好啦，放輕松點。本姑娘這就告訴你，你那自以為是的推理錯在什麽地方。”

　　“還真是讓人很不爽的開場白。”

　　“首先，本姑娘要指出一點認識上的偏差。小哥以為休普諾斯事件的受害者是所有奧利安特的魔導士——這點恰恰大錯特錯。”

　　“怎麽可能?雷蒙德都親口承認要催眠全國的魔導師。”

　　“但是你別忘了，誰才是第一批受害者。”

　　“這……”

　　“撇開發生在蘇伊那場純粹實驗性質的不戰意志不談，自殺衝動和休普諾斯事件的受害者中，唯一重疊的部分就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覺得那只是巧合嗎?”

　　“可能是學生的警惕性比成年人要弱的關系，比較好對付……”

　　“這又是你認識上的偏差了。現在的中學生，在自我防范意識上不見得會比成年人要弱。正好相反，他們對危險的敏感度反而高出被社會鈍化知覺的成年人。”

　　“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麽好奇怪的。雷蒙德身為愛麗莎的貼身仆人，自然會選擇方便自己活動的區域。愛麗莎的學校，他必然熟悉不過，而且進進出出也不會引起惹到懷疑。所謂的理由可能就是這麽簡單。”

　　“簡單?明明又接近了真相一公分，小哥卻隻得出了簡單的結論。”

　　由裡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

　　由於快到市中心的關系，由裡子大幅降低了DYNA的速度，好讓這段對話在進入人多嘴雜的商業區前早早結束。

　　“這麽問吧，你覺得雷蒙德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假如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我會覺得他是個含蓄、深沉、優雅的紳士典范。但是發生了那種事之後，我隻好懷疑那些是他的面具。”

　　“在小哥眼中，面具下的那張臉又是怎樣?”

　　“孤獨、狂妄、偏執，甚至讓人感覺到仇恨。”

　　“仇恨，嘖嘖……”

　　由裡子帶著惋惜的神情搖了搖頭。綁成一束的黑色馬尾在風中左右搖晃。她的馬尾造型也只有在騎摩托的時候才能看得到。

　　“你又提到了一個關鍵字呢……有趣， 你這個人實在是有趣……原本還以為小哥只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木頭，想不到卻比木頭還要糟糕。你看，關鍵詞全都找對了，可仍舊得不出正確的結論，只能說你天生不適合當英雄。”

　　“這種結論下得也太武斷了！”

　　由裡子無視掉信一的抗議，繼續說道:“按照你的想法，雷蒙德憎恨的對象是那些不把他當一回事的魔導師。但如果真是那樣，以他的身份想要報復豈不是輕而易舉?你難道忘了魔導師協會總會長幾乎每天都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那也只是會長一個人而已——如果雷蒙德想要征服所有魔導師的話，光是殺掉會長也不足以確保自己辦到這一點吧?”

　　“說對了。所以，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征服魔導師那麽小兒科的玩意兒。”

　　“……”

　　“假如他的目的是復仇的話，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雷吉亞·林萊還有那些裁決者的性命。對他而言，那些人都是潛在的威脅。”

　　“或許是他的魔法做不到那種地步呢?”

　　“奪走一個人的精神，而不傷害肉體遠比奪走一個人的生命要難得多。他能夠輕易地做到前者，沒有理由做不到後者。”

　　“那他為什麽……”

　　突然，信一想起了雷蒙德幾近瘋狂的一句話:

　　我的才華、我的謀略、我的智慧，哪一項不是人中之龍！我沒有任何理由會輸給你們這種平庸之輩！我才是喧囂世界最強的人類，我才是三角魔法世界的頂點——！

　　三角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