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會議漸漸有了些火藥味，誰都知道技改能帶來效益，但誰都不願意接盤減員下來的職工。

　　分管輔助崗位的陳錦石顧慮重重，點檢工從生產一線調到輔助崗，工資要減少一半，這些職工豈不要翻了天?

　　一聽到“翻天”二字，工會主席李柏舟同樣感覺阻力重重，他肯定了改革的重要性，但前提是穩定。

　　顧民生看完林立恆的手稿，聽著大家的爭論，一個眼神看向舒皎月。

　　舒皎月會意，建議道，“顧廠長，要不廠部領導舉手表決吧?”

　　管煒不同意，“這又不是黨務問題，不一定非要用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吧?”

　　陳錦石臉色甚是不悅，“管副廠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管煒撇撇嘴，氣勢弱了些，“陳書記，這是經營會議，不是黨會，我覺得還是要多聽聽專業單位的意見”。

　　沐東飛插話道，“管煒，舒主任說的是廠部班子舉手表決，不是黨員領導幹部表決，你別誤會”。

　　管煒哼哼兩聲，突然話鋒一轉，“陳書記，你一直卡著我的政審問題不讓我入黨，不合適吧?”

　　“管煒”，陳錦石正色道，“入黨審查是政治程序，你政審存在問題也不是我個人的決定，請你正確面對，不要大放厥詞”。

　　會議已經跑題，火藥味越來越濃。

　　顧民生敲敲桌子，把管、陳兩人的聲音止住，然後說道，“廠部領導留下，其他人員先散會”。

　　各科室負責人、三大分廠廠長和林立恆先後離開會場。

　　林立恆剛到樓梯口就被後面的舒皎月叫住，“林立恆，你在廠辦等一下，散會後廠長要找你談話”。

　　喜笑顏開的趙姝又把林立恆拉進辦公室。

　　會議室裡只剩下廠部領導，顧民生沉下臉來批判管煒，“小管，你怎麽還是沉不住氣，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談你個人問題，合適嗎?”

　　在顧民生的威嚴下，管煒一臉訕色，轉頭對陳錦石說道，“老陳，是我太急了，你別在意”。

　　陳錦石擺擺手，“我也是對事不對人”。

　　批判完管煒，顧民生回到技改的話題上，指著桌上的手稿說道，“小林的這個技改，表面上是技術改革，實際上是人事改革，陳老廠長在任的時候就碰到了這個問題，但沒人願意啃這塊硬骨頭，我覺得這次是個好機會，讓年輕人在前面衝一衝”。

　　陳錦石、管煒、沐東飛和李柏舟，都舉手同意。

　　“既然說到人事改革”，顧民生繼續說道，“有些事情就好像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但我們都習慣了，沒人願意說出來”。

　　管煒感覺到顧民生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訕笑道，“廠長，有什麽事情你點出來，我立馬改”。

　　“不”，顧民生平靜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首先是我的問題，我先說，廠辦趙姝是我姐姐的小孩，而我是廠辦的分管領導，沒有執行領導幹部回避制度，趁著這次技改，我會把趙姝調離廠辦”。

　　陳錦石深呼吸一下，接話道，“既然顧廠長先說了，那我們一個個說，我陳錦石沒有親屬在廠裡上班”。

　　管煒見躲不過，硬著頭皮說道，“我妹妹管彤在人事科，我分管人事科”。

　　顧民生問道，“你是準備把管彤調離人事科，還是把分管工作調整一下?”

　　管煒想了想，“我的分工調整一下吧，管人本來也不是我的強項”。

　　輪到沐東飛發言，

他說道，“我有兩個同學分別在原料和製成分廠，都是一線崗位，沒有親屬在廠裡”。　　“這個不用調整”，顧民生一句話定性。

　　李柏舟最後發言，“我和陳書記一樣，沒有親屬在廠裡上班，不過……”

　　“不過什麽”，顧民生有點不高興，“你有話直說”。

　　李柏舟面露難色，“除了我們廠部領導外，有些政府官員介紹的，還有些前任領導安排的，怎麽弄?”

　　顧民生斬釘截鐵說道，“還是陳書記剛才那句話，對事不對人，能勝任崗位的就留下，不勝任的就調整，絕不能有佔著茅坑不拉屎的現象”。

　　“那安排來實習的呢?”，陳錦石的問題越發尖銳。

　　“那不能一棍子打死吧”，李柏舟擔憂道，“畢竟涉及到上面，不能把關系搞僵”。

　　顧民生狠下決心，“實習的就簽實習合同，海鷹廠不能再養閑人，外面的廠子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我們還沒下水，如果還和以前一樣，那我們就辜負了企顧委幾位老同志的期望”。

　　陳錦石、李柏舟深以為然，為了讓以顧民生為首的年輕班子上位，老廠長陳保國帶著前任班子集體提前退休。

　　上次因為引進三菱電機的事，由於林立恆的一句話，陳保國順勢解散了企顧委，從此徹底退出了海鷹廠的經營管理。

　　接著，顧民生提議由陳錦石接管人事。

　　陳錦石第一個不同意，“我們海鷹廠是廠長負責製，人事、財務都應該廠長管，我的工作重點還是在黨務上”。

　　老規矩，舉手表決，一致同意顧民生分管人事。

　　最後談到這次技改，顧民生建議成立一個工作組，沐東飛擔任組長，李柏舟任副組長，三個分廠廠長、廠辦趙姝、人事科管彤和技術科林立恆為組員。

　　沐東飛深感責任重大，笑道，“廠長，你不是說讓年輕人衝一衝嗎?”

　　“你不年輕嗎?”，顧民生反問一句。

　　“陳書記，你帶著舒皎月，給工作組做好支援”，顧民生繼續安排。

　　“沒問題”，陳錦石一口答應。

　　散會後，沐東飛在自己辦公室接見林立恆。

　　關上門，沐東飛戲謔道，“小林啊小林，你這次可算是捅破天了！”

　　林立恆不解，不就現場一個技改嗎?有這麽嚴重?

　　沐東飛意味深長地說道，“就因為你，管副廠長的人事權被收掉了，還有趙姝……”

　　趙姝?

　　林立恆更納悶了，我這個技改方案還連累到了趙姝?

　　“你跟趙姝關系那麽好”，沐東飛玩味地笑了，“不會知道她的背景?”

　　言已至此，林立恆索性把話挑明，“我聽說是顧廠長的外甥女，怎麽?”

　　“原來你知道啊”，沐東飛不再藏著掖著，把廠部領導會議過程簡單複述一遍。

　　林立恆感慨不已，這官場，真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