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剛到海鷹廠不足一個月的新人林立恆被推到了改革的第一線。

　　廠辦在第一時間公示了技改方案，全廠職工下了班後陸續圍觀公示，免不了對方案發起人林立恆評頭論足。

　　關於他的來路，官方消息是慶州市工業局局長的遠房侄子，坊間則傳聞他是個風流才子，不但得到廠長的器重，還得到了廠花李靜、廠辦趙姝的青睞，還有人看見城裡姑娘覃茹丹和他在小樹林偷偷幽會。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有個聲音喊道，“老姚，這不就是上次搶走你冠軍的那小子嗎?”

　　姚啟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面對眾人嘲諷的眼光，故作輕松說道，“這新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以為技改就是畫畫圖，銀樣蠟槍頭！”

　　胡奮飛正看得熱鬧，聽了姚啟正的話，忍不住插了句，“林工可不是紙上談兵，上次的技能冠軍可是憑真功夫拿的！”

　　所謂打人不打臉，姚啟正剛貶低林立恆兩句，就有人鳴不平，馬上怒了，“你哪個部門的?”

　　“我們分廠的點檢工”，蔡如輝突然冒出來冷嘲道，“小胡，你還笑得出來，這林立恆技改的目的就是把你們這些點檢工裁掉，傻瓜！”

　　蔡如輝這句話猶如一顆深水炸彈，頓時群情洶湧，胡奮飛無語反駁，直接擠出人群。

　　海鷹廠點檢工好幾百號人，一旦全面實行自動化，則這批人都要面臨轉崗或者下崗，好些人圍住蔡如輝，問他剛剛的話屬不屬實。

　　蔡如輝一指公示欄，大聲說道，“這方案的解釋權在技術科，大家夥可以去問一問！”

　　胡奮飛狂奔回宿舍，楊園正對著鏡子梳頭。

　　胡奮飛急道，“你還有心情梳妝打扮，我們馬上就要下崗了！”

　　楊園正準備跟管彤約會，哪有心情聽胡奮飛囉嗦，不耐煩地說道，“下崗就下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你知不知道林哥的技改方案就是要取消點檢工崗位?”，胡奮飛急道。

　　楊園放下梳子，又用手捋了捋自己油光發亮的頭髮，慢悠悠答道，“上次林哥在圖書室說得很清楚，是擴大我們的點檢范圍，怎麽可能會下崗，怕個吊！”

　　說罷，楊園哼著小調，自顧自出門了。

　　楊園前腳走，耿威後腳進來，見到一臉茫然的胡奮飛，好奇問道，“小胡同學，怎麽傻裡巴嘰的?”

　　胡奮飛回過神來，“林哥搞了個技改方案，好像是針對我們點檢工的”。

　　“那可不”，耿威頓時神采飛揚，“林哥這下可出名了，全廠人都在談論他，說他是海鷹廠未來的真命天子”。

　　雞同鴨講，胡奮飛擔心自己的飯碗，耿威卻對林立恆的名聲大振津津樂道。

　　倆人正說著，一個人風風火火闖進來，“小威！”

　　耿威一看，是自己哥哥，同在海鷹廠上班的耿武，“哥，你怎麽來了?”

　　耿武滿頭大汗，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來，火急火燎說道，“你們宿舍的林立恆呢?”

　　耿威答道，“這個時間點，他可能還在技術室”。

　　耿武衝胡奮飛打個眼色，“小胡，把宿舍門關一下”。

　　胡奮飛怏怏不樂，慢吞吞關門。

　　耿武急切地說道，“小威，你要跟林立恆說好，人員優化的時候千萬要把我留下，我們可是親兄弟啊！”

　　沒這麽嚴重吧?

　　耿威永遠是後知後覺，

慢人一拍，“再說小胡和楊園跟你一樣都是點檢工，不用怕”。　　耿武千叮嚀萬囑咐，帶著一百個不放心離開了耿威宿舍。

　　耿威說林立恆是真命天子，事實上他現在成了要命小子。

　　圍觀群眾中幾個性急的點檢工等不到明天上班，組團直奔技術科，把林立恆直接堵在辦公室裡。

　　林立恆一看五六個人來勢洶洶，平靜問道，“幾位師傅有事嗎?”

　　帶頭的點檢工姓嚴，滿臉橫肉，人送外號“嚴屠夫”，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對著林立恆惡狠狠說道，“你就是林立恆吧，我警告你，不要搞什麽技改，把我們工作搞丟了，你就出不了這個廠門！”

　　林立恆被他的口臭熏得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冷冷說道，“做技改是我的工作，只要你們有一技之長，就不要怕丟工作”。

　　囂張！

　　嚴屠夫一拳砸在辦公桌上，“你這小子太狂，除了寫寫畫畫，還有什麽一技之長?”

　　“我會電焊，會氣割”，林立恆淡淡答道。

　　嚴屠夫頓時啞了，如果他會這些，就可以進維修班，而不僅僅是個點檢工了。

　　林立恆聲音不大，卻字字扎心，“你們點檢工，就是拿個掃把掃掃地，晴天曬太陽，雨天打麻將，是不是?”

　　嚴屠夫身邊的幾個人被林立恆的話說得面紅耳赤，這小子門清啊！

　　“哪又怎麽樣”，嚴屠夫理屈辭不窮，“如果辦個麻將比賽，老子就是冠軍！”

　　一句戲言，剛剛臉紅的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屁！

　　林立恆輕吐一個字，就像一個釘子扎在嚴屠夫臉上。

　　嚴屠夫怒了，“你不服氣是不是?”

　　林立恆的話更加輕蔑，“從小到大，我打麻將就不知道輸是什麽滋味”。

　　狂妄！

　　嚴屠夫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怒道，”敢不敢賭一局?”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李柏舟已經匆忙趕到技術室門外，正好聽到林立恆和嚴屠夫的對話。

　　林立恆輕飄飄答道，“賭就賭，誰不賭就是孫子！”

　　“好”，嚴屠夫這口氣是咽不下去了，“給你一晚時間考慮，明晚文化宮，不見不散！”

　　話一說完，嚴屠夫轉身離開，正好與李柏舟面對面。

　　嚴屠夫馬上換副笑臉，“李主席好！”

　　李柏舟寒著臉，冷言道，“你們來這幹嘛?”

　　嚴屠夫笑著說，“我們想請林工教教我們電焊技術”。

　　“是是是”，邊上的人連忙附和。

　　李柏舟不但不戳穿他，還順著他的話說，“這可是你說的，下次我要考考你的焊功”。

　　嚴屠夫回了個好字，馬上帶著幾人溜之大吉。

　　李柏舟不無擔憂地看著林立恆，“小林，你太胡鬧了，怎麽能跟他們去打牌?”

　　林立恆笑笑，“李主席你放心，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