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楊園帶著林立恆推開了文化宮的大門。
在空曠的大禮堂裡,主席台上方還掛著“五一勞動模范表彰大會”的橫幅,主席台下面端端正正擺著一張八仙桌。
桌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麻將盒,四張椅子對稱放著。
林立恆笑道,“講究!”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個粗放的聲音,“喲,林工早來一步啊!”
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嚴屠夫。
嚴屠夫帶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年輕人進來,徑直走到八仙桌邊坐下,年輕人坐在他對面。
嚴屠夫介紹道,“我們初次切磋,我叫嚴複來,這位是我的兄弟丁友生”。
“一個千金散盡還複來,一個春風吹又生”,林立恆調侃道,“都是好名字”。
丁友生糾正道,“我是朋友的友,不是春風吹又生的又”。
林立恆在嚴複來上手坐下,笑道,“那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這位是我的舍友,楊園”。
楊園戰戰兢兢在林立恆對面坐下,丁友生的名字他也聽別人說過,打麻將同樣是一個好手,人送外號“丁一把”,喜歡糊大牌,擅長自摸通殺。
說話間,門外不斷有人湧入。
林立恆抬頭一看,除了胡奮飛和耿威外,製成分廠、原料分廠的職工來了不少。
連維修車間主任蔡如輝也來了,正冷冷看著林立恆。
片刻間,八仙桌四周圍了三圈人,一個個都勾著腦袋向裡看。
氣氛到位,嚴複來站起來,四下拱手,“承蒙各位兄弟錯愛,今晚嚴某人在此和技術科林立恆切磋牌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謝謝大家捧場!”
這段文言、白話混搭的開場白,差點讓林立恆笑噴,這嚴屠夫武俠小說沒少看。
圍觀職工紛紛鼓掌起哄。
嚴複來擺擺手,掌聲消停,他繼續說道,“賭場無父子,在開牌之前我們必須把規矩說清楚”。
林立恆捂嘴樂,這都是哪跟哪啊!
“起步單糊20,一個花加5塊,混一式翻一番,一條龍翻兩番,怎麽樣?”,嚴複來說明麻將規則。
林立恆聳聳肩,“無所謂,我不會算帳,只要糊牌就行”。
丁友生哼了一聲,然後接話,“只要你糊牌,我幫你算”。
“我還有個條件”,嚴複來接著說道,“如果你身上的錢輸光了,要麽從老子褲襠鑽出去,要麽主動取消你的那個狗屁技改項目,二選一,怎麽樣?”
整個文化宮大廳頓時安靜下來,等著林立恆的回答。
林立恆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沒有回答。
蔡如輝突然出言挑釁,“小狗吊,慫貨!”
林立恆心裡咯噔一下,自從上次和蔡如輝一起喝過酒之後再無交集,怎麽現在又對自己一肚子意見?
最近我也沒去招惹李靜啊!
無暇他顧,林立恆笑吟吟說道,“可以,如果你身上的錢輸光了呢?”
嚴複來啪地一聲,把一疊鈔票拍在桌上,“老子有一千塊,你有本事全贏過去,我不但鑽你褲襠,再叫你一聲爺爺!”
“哈哈”,林立恆大笑一聲,“一言為定!”
說著,他也掏出自己的賭資放到桌上。
嚴複來眼一掃,最多五六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廢話少說”,丁友生打開盒子,嘩啦一聲把麻將倒在桌上,牌局正式開始。
楊園心裡已經是十五個水桶打水,
七上八下,拿牌的手微微顫抖。 第一局,林立恆很乾脆給楊園點了炮。
“僥幸、僥幸”,楊園一邊收錢,一邊陪笑。
第二局、第三局,林立恆一次又一次給楊園點炮。
丁友生諷刺道,“你倆是東北來的嗎,喜歡玩二人轉?”
林立恆呵呵笑道,“二人轉不好嗎?”
“好個屁”,嚴複來怒道,“你把我們當成擺設啊!”
楊園屁都不敢放一個,努力克制內心的慌張,連事先說好的暗號都打錯了。
林立恆咳嗽一聲,在桌子底下踢了楊園一腳。
楊園一驚,頓時會意,但打出去的牌猶如潑出去的水,他搖搖頭,意思是這局難了。
林立恆馬上放棄放炮的念頭,不斷觀察嚴複來和丁友生的出牌,一邊算牌,一邊給楊園放信號。
楊園看到林立恆的暗號,小心翼翼出牌。
經過兩個人的精密配合,硬是把這局牌拖到最後:和牌。
嚴複來從沒遇到今晚的情況,心中躁狂,唾了一口,扭頭一看,站在他身後的正是耿威的哥哥耿武。
耿武交叉雙手觀戰,懷裡還抱著幾本書。
嚴複來怒從心頭起,霍地起身,左手抓住耿武的胸前衣襟,右手一把奪過書本,罵道,“你拿書站在老子後面,不是成心讓我輸嗎!”
耿武被他這一下突然襲擊,嚇得臉色煞白。
嚴複來把書本狠狠扔出去,然後回手掄圓胳臂,準備給耿武一巴掌。
林立恆眼疾手快,迅速起身一把拽住嚴複來手臂,笑道,“嚴師傅,你這有點拉不出屎來怪茅坑啊!”
圍觀的人群哄堂大笑。
耿武反應過來,立刻掙脫嚴複來的手,退出人群,驚魂未定。
丁友生勸解道,“嚴哥,我們還沒輸,別急啊!”
嚴複來哼哼兩聲,重新坐下來洗牌。
沒想到第二圈更離譜,林立恆自摸兩把,楊園糊牌兩把。
嚴、丁二人開始往外掏錢了。
丁友生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打到第四圈,嚴複來隻糊了一把,丁友生糊了兩把,可以說輸得極慘,短短兩個小時左右時間,一個輸了兩百多,另一個輸了一百多。
楊園已經贏麻了,開始時膽戰心驚的感覺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心情好,手氣順,甚至不等林立恆點炮,他提前自摸了。
等楊園自摸,牌推倒,嚴複來終於坐不住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正方位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打了四圈了,我們拿風,重新選座”。
楊園張開右手,舉在半空,等著另外三人把錢送到自己手上。
給完錢,嚴複來找出“東南西北”四風牌,倒扣在桌上,然後兩手不停搓動,打亂牌的順序。
四人分別拿起一張牌,按照牌的方向重新落座。
這次林立恆坐到了嚴複來的對面,丁友生和楊園面對面。
牌局繼續,丁友生兩眼死死盯著楊園的一舉一動,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故意問道,“楊園,你的小動作太多了吧,一會兒摸鼻子一會兒摸耳朵的,是不是皮癢欠揍?”
楊園慌張答道,“哪有?你想多了”。
經丁友生這一恐嚇,楊園不敢再做動作,隻得老老實實摸牌出牌。
一旦少了林立恆的庇護,楊園的勢頭急轉直下。
看形勢不對,林立恆微笑問道,“楊園,今晚贏多少了?”
楊園心虛答道,“四百多了”。
“哈哈,你夠本了”,林立恆故作輕松。
又是一個信號:意思是要楊園自保,盡量少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