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給出的結果有些出乎大陸內心幾乎已經先入為主了的報告,唐靜波的那件衣服與劉逸案發現場發現的小片織物纖維,從結構上來看完全相同,外觀比對上也幾乎能夠與原本衣物上的破損相契合,但上面的血跡不是劉逸的。
這似乎能說明什麽問題,但同款式同面料的衣服何止百千,真細究起來又什麽都說明不了。
是否按照那雙無形之手構建的步數來走,走與不走,似乎都像身臨陷阱邊緣。
“先帶唐靜波和王成雲回隊裡來問話吧。”劉民一有些不太好的預感,相比較有意引導之下讓他們產生對唐王夫妻倆的懷疑,他反而更擔心這兩人的生命安全,至少從放置娃娃這點上來看,如果那隻手就是殺劉逸的“手”,那麽唐王夫妻的命根本就早在那人的股掌之間了。
悲觀的說,真該慶幸那個人對殺人本身似乎並沒有過大興趣。
守門的民警小王和大陸說,唐靜波和王成雲曾經兩次想要出門,第一次是兩人一起,唐靜波手裡還提著很大的一個行李袋,不過開門發現無法擺脫兩名小民警,就又返回了家中。第二次是王成雲單獨出門,說要去小區外的藥店買降壓藥,小六提出幫她買被拒絕,又說怕她身體不舒服要陪她一起去,王成雲鬧了一場,見仍然擺脫不了兩人,只能偃旗息鼓的回了家。那之後房間裡再也沒有一點聲響了。
那麽長時間安靜如雞,不知道兩人都幹了什麽。
不過人帶回了隊裡,劉民一看兩人的狀態,也就大概猜到了他們在家幹了什麽。
兩人被安排在兩個房間單獨問話。
王成雲從來了之後,就垂眼護著心口,嘴裡不時發出痛苦不堪的呻吟聲,加上她本身真切受了些驚嚇波折,臉色蒼白浮腫,確實讓人不僅拿她沒辦法,反而還要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而唐靜波就要鎮靜一些,翻來覆去就是低頭認錯,說老婆的話都是為自己好,喝酒傷身這事簡直一點沒錯,自己喝多了搞事情,還要梗著脖子和老婆置氣浪費警力資源,簡直是罪大惡極罪不可恕,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幾個耳光。
劉民一在外頭走廊裡看著,冷笑了一聲。
“他們是在家商量好了策略吧,”小秦看著,疑惑的問劉民一,“這到底是要瞞什麽?難道唐靜波真有縱火的嫌疑?”
“眼睛騙不了人,他眼睛沒那麽深。”劉民一整整衣領,推門走進去。
小秦愣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頭,對著自己的兩隻眼睛比劃了一下,最後只在眼皮上戳了一下,覺得理論和實踐之間的鴻溝還是有些深的,來不及再想,趕忙追著劉民一走進去。
經過前面一輪預審,唐靜波就跟演出前做足了彩排準備一般,臉上的表情更沉浸了,見劉民一和小秦進來,就開始先發製人的垂頭喪氣,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唐先生,說說吧。”劉民一雙手抱胸,把前面預審員做的紙質記錄掀了個角,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一副不想和對方廢話的樣子。
“說什麽?”唐靜波又懺悔了幾句喝酒誤事,見劉民一還是帶聽不聽的輕慢態度,自己也有些生氣,“不是,我說兩位警官,我喝酒鬧了這麽一出,我也認錯了,我老婆都不計較了,你們還沒完沒了的,怎的,非得罰我點啥這事才能過去唄?那行,我倒霉我認,關我一個星期,罰我罰款,都行,但你們就像審犯人似的這麽審我,我可受不了!”
“事都幹了,
還有什麽受不了的?” 他說話的時候劉民一也不打斷他,然後輕飄飄一句,讓唐靜波有種有勁沒處使的感覺。
“我、我說,你們這樣乾你們也沒法律依據,我家庭小糾紛而已,你們至於不依不饒嗎?”唐靜波真的有點不高興了,他好話說盡了,想著自己和老婆一樣歲數,沒道理只有老婆的策略是裝病,他也可以裝啊。
唐靜波往後癱倒在椅子上,被抽了頸椎骨一樣,一隻手腕搭在腦門上,用氣聲哼唧,“我頭暈,你們太過分了,我血壓升上去了,我要去醫院,去醫院。”
連小秦這種眼神不太好的都能看出來他是在裝病,剛想呵斥幾句讓唐靜波不要裝了,沒想到劉民一先站了起來,看那樣子竟然像是準備收拾東西直接走人了。
小秦趕忙也起身跟在後頭,默契的沒有吭聲,余光看見唐靜波的一隻眼睛在胳膊底下露出來悄悄地瞄著劉民一和自己。
幾乎就在開門的一瞬間,劉民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對小秦說:“既然物證都已經有了,那不說就不說吧,現在零口供破案也有先例了,你去跟他們說,殺劉逸的凶手,可以鎖定唐靜波了。”
小秦眼睛轉了轉,還自作聰明的配合演戲,“好的,是鎖定唐靜波一個人,還是鎖定他們夫妻。”
他話沒說完,那邊大腦宕機的唐靜波跟屁股後頭給點了火的竄天猴似的蹦起來,手指頭指著劉民一,看著血壓是真上來了,“你說什麽?什麽凶手,什麽殺人案?我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殺雞都不敢我還殺人,你們這事汙蔑!誹謗!”
人在真恐懼的時候,生理表現是騙不了人,再怎麽疾言厲色,也控制不了兩腿瑟瑟發抖。
劉民一都不拿正眼看他,“問你的時候你什麽都不說,現在著急有什麽用?”
“我說什麽我說,你們也沒有問過我什麽殺人的案子啊?”唐靜波往前去抓劉民一的胳膊,被躲開了,他目光急切的追著對方,“你問吶,你現在問,我肯定配合!”
劉民一覷眼看了他幾秒鍾,才坐回椅子上,嚴肅的問:“認識劉逸嗎?”
小秦從資料袋裡抽出劉逸的照片,放在唐靜波面前。
唐靜波出了一身冷汗,胸口的衣服都被洇濕了,比小秦動作還急的拿起照片仔細看了看,抬起頭望向劉民一,“真不認識,見都沒見過這人。”
劉民一也沒什麽表示,說了劉逸出事那天的時間,問唐靜波,“這個時間你在哪裡,在幹什麽,身邊有沒有人能證明?”
唐靜波已經咂摸出點味兒來了,“不、不在場證明是吧,那個我想想啊,我仔細想想,”他兩隻手都搭在面前桌板上,十個手指頭無意識的飛快彈動,“我那天和朋友去喝酒了,老伍他兒子考上研了,和我們顯擺,我們那天喝了酒,又去唱歌,出來又去吃燒烤,然後又喝了點兒,然後,然後就各自回家了。那麽多人呢,你們可以去問啊。”
“幾點和大家分開,幾點到家?”劉民一問。
“那天我沒開車,我是打車回的家,幾點......幾點來著,”唐靜波拳頭都攥緊了,“反正半夜,十二點一點的樣子,你們可以去小區調監控!”
“那之後呢?”劉民一問。
“啊?”唐靜波愣了一下,“那之後就剩我和我老婆了,在家啊,還有誰能證明。”
“再沒出去?”
“絕對沒有!”
劉民一在他緊盯的目光裡靜默了幾秒,才說:“就像監控也查不到是誰進入你家,放了個娃娃在你老婆王成雲懷裡一樣,你午夜十二點到家之後有沒有再出來,只有天證了。”
審訊室裡一時沒了動靜,不知道唐靜波想到了什麽,居然也沒有再說話。
小秦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輕聲問:“唐靜波,不要再隱瞞了吧。”
這其實是在詐他。
唐靜波兩口子一定瞞了什麽事,可這事到底是違法犯罪行為,還是僅僅只是不願被外人知道的家庭辛密,還真不好說,而且這事就算唐靜波吐口兒了,那和劉逸的案子有沒有關聯也不好說。
可哪想小秦這話一出,一直急於自證清白的唐靜波又像鵪鶉似的縮起了肩膀,一下噤聲了。
劉民一瞧著這對方又要往回縮,感覺轉移他的注意力,“你最近身體有沒有受傷?”
“沒有。”唐靜波懨懨的。
劉民一拿出物證照片來,讓小秦拿給唐靜波看,“那這件衣服的血跡怎麽來的?這衣服是你的吧?”
唐靜波看了照片,歎口氣,“這是我陪我老婆去醫院拿安眠藥,我去廁所的時候,正好碰上兩個人鬧糾紛在那打架,我往旁邊躲,撞在走廊裡的移動床架子上了,衣服刮破了,腰上也擦破了點皮,早都好了,衣服......我讓我老婆扔了,她說可以裁成條當抹布,可能放哪就忘了。”
他掀起衣服,腰測靠近肚子的地方確實有條淡淡的結痂,“真是我自己的血,你們可以抽我血去驗驗!”
劉民一走過去,掀開他的衣服仔細看他肚子上的傷口。
唐靜波不自然的躲了躲。
劉民一就站在那俯視他,“你給我演示一下,這種腰腹部的小劃傷,是怎麽從外部噴濺血液到衣服上的?”
“說!到底怎麽回事!”
唐靜波瑟縮了一下,訥訥道:“就......手滑摔了個酒瓶,玻璃碴崩到手指了,滋了點血在衣服上......真的,就這樣。”他亮了下食指指側的小口子。
這次劉民一沒看他的手,而是緊盯著他的眼睛,“哪一天,當時你在幹什麽?”
“就前些天,和朋友喝酒嘛......”
劉民一打斷他,“這次問你朋友可以被證明嗎?當時應該也有很多人看見了可以給你作證吧?”
“都喝多了,誰會、會注意這點小事......”唐靜波聲音越來越小。
不過這次無論劉民一再如何施壓,唐靜波就是咬死不再說話了。
兩人從審訊室出來,大陸那邊帶人去唐家看過,在床底下找到了那隻行李袋,裡頭都是一些男孩子從小到大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也有些照片,看起來應該都是唐王兩個人早逝的兒子的遺物。
可這有什麽可藏的呢。
小秦接了杯熱水遞給劉民一,看對方陰沉的臉,小心翼翼的問:“劉哥,你是覺得這事棘手嗎?”
劉民一把水杯接過來,沒喝,隻順手放在了桌上,“小秦,唐靜波不難查,就是個普通人,全身都是破綻,”他雙手用力搓了一把臉,“我只是,突然有些畏懼我們會查到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