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處在平京城區胡同裡的小館子,雖然位置比較偏僻,裝修也只是極為簡單的布置,但是口味卻是一流,而且價格也非常實惠。在這個不足三十平的店面裡,六張桌子整齊地擺在兩排。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這個小店裡就會被絡繹不絕的食客充滿,悶頭狂吃的,高談闊論的,把酒言歡的,不時還會有幾個人,站在兩排桌子中間的過道,盯著牆上老板用筆寫的菜單思索,在斟酌良久後,終於決定了今天的主題後,隨後視線便會到處尋覓。
“服務員,點菜。”
“稍等,”這家小店的服務員——也是唯一的服務員,正端著一盤醬爆雞丁,熟練且敏捷地在人群間穿梭,最後精準地把菜放在隻坐著兩個男人的餐桌上。這兩個男人對面而坐,其中一個正笑得前仰後合,另一個則沉默不語,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在對面這個笑得有些誇張的男人。
“醬爆雞丁。您的菜上齊了。”服務員說道。
“好的,謝謝”,那個大笑的男人回應道,視線卻沒有從那個沉默的男人臉上離開。
“胡亮,你有完沒完了?!”沉默的男人開口了。
“‘三天破不了案,我就離開警隊’……衛道,你真是這麽說的?!哈哈哈哈哈……行啊,哥們,看你平常蔫不出溜兒的,沒想到還挺剛,這才幾天啊,你就跟自己的領導杠上了。”胡亮夾起一片醬牛肉,塞到了嘴裡。
衛道沒有說話,端起了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後來怎麽著了?沒讓你立個軍令狀什麽的??”醬牛肉剛剛咽下,胡亮又急不可耐地問了起來。
“沒有。還能怎麽樣?被經過的劉局聽到了,把我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不過這個案子劉局決定交給我負責。不過隻給了兩天時間。”衛道說。
“那不是挺好的嗎?要我說啊,最主要的就是破案,其他的,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說著,胡亮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
“樂天派。”衛道說。
“真不是我說你,你今天的行為是有點上頭了,可是……”胡亮話鋒一轉,咱倆一起工作這麽久了,你一向都很沉著冷靜的,怎麽也不像個急功急利的人啊,怎麽今天這麽衝動?你肯定有你的道理。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不尋常的地方了?”
“案件具體細節我不能跟你透露,我只是覺得,這個案子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或者說,這並不是一個臨時起意的案件。雖然現在失蹤者還沒有出現,但是直覺告訴我,失蹤者極有可能已經遇害,而且凶手就在這個村子裡。這種感覺隨著線索的增多,越來越強烈。可感覺這個東西並不能當做證據,還有太多東西需要印證,所以明天我還再去走一趟。也許真相很快就會浮出水面。”衛道說。
“得嘞,你的直覺從來沒錯過,我見識過。”胡亮說,“哥們,看著你這麽有鬥志,我真是開心。沒有結案之前,所以涉及案件的內容都是機密,我懂,畢竟我也是乾這個的。我不問,也不想聽。咱倆聊點別的……老實說,雖然那會兒我成天跟你念叨咱這職業又累又發不了財,但假如老天給我一個發財的機會,但是條件是讓我脫掉這身警服,我還舍不得呢。不是我胡說八道,我是真喜歡這個職業。我不蒙你—當然我也蒙不了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知道。”衛道搖了搖頭。
胡亮拿起手邊的罐裝啤酒,仰起頭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說了句“痛快”,隨手又從桌邊的紙巾盒裡抽張紙巾,擦了擦嘴。 “那我跟你說說,”胡亮說,“你知道我是怎麽定義咱們這行的麽?鏟奸除惡,維護法紀,保護公眾安全,這些都對,我也是這麽理解的。但是從另一個維度來講,作為執法者,我們也是在捍衛自己的道,也在捍衛自己職業的尊嚴,對,就是這樣。”
衛道點了點頭。
“什麽是道?就是我們自己始終認為正確的事,甚至擁有為之付出一切的勇氣和力量。那對於我們來說,什麽是正確的事?正義—不向任何困難和絕境妥協和屈服的正義。”胡亮的臉紅彤彤的,不知道是啤酒的影響還是情緒激動所致。
衛道目不轉睛地看著胡亮。
“哥們,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我服你了,”說著,胡亮微微起身,拍了拍衛道的肩膀,又坐了下來。
衛道一直很抗拒別人與自己的身體接觸,尤其是對方想表達親近的時候。但是這次,他沒有任何躲閃或抵觸。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為何如此,或許在他心裡,早已把胡亮當作朋友,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你是個實乾家,我雖然沒有你那種洞察力,但是我也不瞎。在我眼裡,你就像……怎麽形容呢……火山?對對對,火山!還是那種瀕臨噴發的火山,體內蘊含著巨大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動,蓄勢待發,不知道什麽時候,你的天賦就會像岩漿一樣噴湧而出,遲早你一定會成為拯救萬民的英雄,跟你比起來,我僅僅只是個理論流而已。”說著,胡亮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而且你不是也有自己追求的目標嗎?雖然你從未提起,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所做的一切絕對對得起頭上那枚警徽。所以說,哥們,雖然咱們本質是一樣的,但是咱倆的能力真是雲泥之別。我一直很羨慕你的本事,但是並不嫉妒,我心裡很清楚,有些東西是嫉妒不來的,有多大能力乾多大事,盡力就好, 不過有一點我是不會變的——自己的道我要自己來守。在我眼中,沒有什麽案件能夠難倒你,我更相信,總有一天,咱們倆會再次並肩作戰,一起痛擊罪惡。你等著我。”
“當然,你是我的朋友。我等著你。”衛道笑了。
“哈哈,朋友這兩個字我還是第一次從你嘴裡說出來,這頓飯沒白吃,沒白吃……先等等,我不行了,人有三急,啤酒這東西是不能喝太多。你先吃著,等我回來咱倆接著聊。”說完,胡亮起身,快步走到服務員的身邊,兩個人低聲說了兩句,隨後胡亮匆匆地往飯館門外衝了出去。經過衛道身邊,還不忘囑咐一句。“趕緊吃啊,涼了叫服務員再給熱熱。”
“知道了,別瞎操心了,趕緊去吧。”衛道微笑著扭頭目送胡亮跑出大門。待胡亮的人影消失不見,衛道回過了身來,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經有些微涼了,可衛道卻絲毫不在意,他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茶葉沫,喝了一大口。
衛道的腦中還在回放剛剛胡亮所說的話。“自己的道自己來守……自己的道自己來守……”衛道反覆回味著這句話。
突然,衛道深邃的目光中射出一道光芒。似乎打開了一扇許久未開的大門。而大門內塵封著的,是價值連城的寶藏。
“不錯,沒有什麽案件能難倒我。英雄?我並不在乎什麽英雄,那只是一個虛名而已。困難?這種東西只會對膽怯的人有用,休想擋住我。絕境?那只是自己給自己設置的心理路障。至於危險?抱歉,我會讓那些作惡的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