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那隻乾屍在爬到距離小野還有十幾米遠後,便猛地往上一躍,朝小野撲來,小野側身一跳,反手一刀砍在了那乾屍身上,將那乾屍給打退了幾步。
小野先看了看手上的刀,再看了看那乾屍胸前被砍破的豁口,心道:“斬擊有效,說明不是活物。看這熊貓的衣服,難道是竹葉寨的?”
乾屍胸前的傷口像流血一樣滴出綠色的液體,隨後很快風乾凝固在了傷口上。那乾屍嘎嘎怪叫了幾聲,又朝小野衝來,這次在衝到小野面前時,它的身子突然像皮球一樣膨脹起來。
“這動作,不對勁!”
小野立刻往後跳去,同時那乾屍膨脹的身體猛地自動收縮成一拳粗細,從七竅噴出一大團濃煙,小野想起了竹葉寨齊神醫調配的毒,隨即將八苦業火匯聚在刀上,一刀砍了出去,帶動著火焰點燃了那團濃煙。那乾屍旋即一掌打來,小野稍一用力,一刀砍斷了乾屍的手。
那乾屍的斷臂掉在地上後像魚兒一般撲騰起來,在斷口處隱約能看見不斷蠕動的蠱蟲,隨後兩邊的蠱蟲都噴出絲線,將那斷手給連接了回去。
看著這具有修複能力的乾屍,小野倒是沒感到多少詫異——一路走來,見到匪夷所思的事已經太多了,這個乾屍顯然是被某人操縱來襲擊他的,但讓他在意的是這乾屍的模樣——熊貓族,竹葉寨的製服,難道對他出手的是竹葉寨?
紫竹林裡,齊格舒和齊神醫分別站在一顆竹子兩側伸出的枝葉上,齊神醫觀望了一會兒,只見那乾屍被小野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是體內的蠱蟲維持著只怕早已散架了。便道:“叫阿寧回來吧,他的火和刀對這些邪祟一類的功法有克制作用,阿寧拿不下他。”
齊格舒道:“是的,老爸看到的我也能看到......這樣的話即使讓老爸全力以赴也是徒勞,看來抓捕的任務要交給剛哥了。”
那乾屍便將頭轉了一百八十度,腳後跟朝後跑了回去,小野沒有追上去,他察覺到了後方——在那廢墟堆中,蔓延出了一股極重的殺氣。廢墟中一大團雜物突然被從內部打起,朝小野飛來,小野抬手一刀將那些東西砍成兩半,而在那堆雜物之後,一隻寬肩蜂腰的熊貓舉起一把開山斧對著小野的腦袋劈來,小野往後一退,同時將刀上撩反擊,那熊貓卻反而用開山斧斧刃和斧柄的夾角卡主了小野的刀,同時在小野的身後兩條鐵索飛來分別鎖住了小野的雙腳——熊貓雙胞胎姐妹一人一抓著一條鐵索,用力地往後一拉。
“糟了!”小野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平衡,身子在朝前倒下,而側面又衝來了一隻拿著雙手八斬刀的熊貓少年,便運轉起形元,猛地在半空一轉,衝開了斧頭熊貓和雙刀熊貓,在伸手對著兵符一抓,兵符便回到了自己手中。就在小野因為這一波攻擊的應對完畢而稍加松懈時,身上突然寒毛倒立,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朝自己逼近——只聽身後“當”地一聲響,他便立刻朝前跑出才敢回頭,只見一隻拿著細長軟劍的盲眼熊貓老頭正保持著朝他後頸刺來的姿勢,而劍卻被一根冰錐給擋下了。
盲眼熊貓未持劍的左手摸上了劍柄,摸索著沿著劍身往前劃去,捫到了那塊寒冰後,“冰凍形元,殿下也來了。”
“小心這些人。”冰流不知從何處躍起到了小野身後,雙手分別握著一根冰錐,“他們是父王精心訓練過的侍衛,剛才的攻擊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絕殺......不過你居然能反應過來接住那麽多個,
很了不起啊。” “咦?冰塊臉你怎麽來了?”小野先是有些詫異,隨後又得意道:“當然,你明明知道我可是很厲害的~不過你怎麽跟過來了?”
“雖然我變了很多,但是......小野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鹿曠雙手插在褲兜裡,從竹林裡走了出來,身後是拿著大包小包的平三以及赤遼。
小野驚訝地看著他們,“鹿哥,你們......”
平三放下了大包小包,甩出右手的荊棘劍,對赤遼道:“赤遼,從現在起妨礙我們的都是敵人,通通打倒!”
“好咧。”赤遼便將形元凝在右拳,朝盲眼熊貓打出一團形元彈,盲眼熊貓則整個人平移到了一邊,留下一串殘影。熊貓雙胞胎姐妹收回了鐵索,分別手持著鎖鏈轉了幾圈後朝小野和冰流砸來,兩人便分別跳到了兩邊,冰流剛想再次衝上前去,卻感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是那隻拿著開山斧的熊貓。那熊貓道:“殿下,不要插手,插手等同對王上的背叛。”
“你!......”
拿著開山斧的熊貓——齊格剛道:“殿下還沒有聽說王上在金沙發生的事吧?事到如今,蘆蘆族的四位王子只剩下殿下了。”
“什麽?”冰流詫異道:“望月和獵星怎麽了?”
“他們背叛了王上,和大殿下一樣逃離了蘆蘆族。王上下諭,一經發現就格殺勿論,王上甚至讓人做好準備,將他們的頭蓋骨做成法器。”
冰流急道:“父王一定誤會了,他們不會——”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下了命令。”齊格剛漠然地打斷了冰流,“竹葉寨一族世代效忠蘆蘆族,只要王上一個口諭,即使千刀萬剮我們也要去做。殿下,您如今是唯一的儲君了,也是我們日後要效忠的人。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為了青水,我們都不希望您遇難......”
齊格剛突然乾笑了一聲,用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真是,失言了。‘營’是不能有私心的。您也見到剛才和白狼交戰的乾屍了吧?那是竹葉寨的秘傳之術,在人將死之時以啞藥銅丸封口,以鋼扡替代脊柱,以蠱蟲填充內髒,而彼時人尚有神志,極為淒慘。煉製成功的話,便成為‘人熊’,將為其血親驅使。如果我有一子半女的話,以後也會落到這樣的下場,所以不敢有後。”
冰流心下駭然,他的確聽蘆蘆族人說起竹葉寨是世代效忠的侍衛,但沒想到會以如此驚悚的方式。而當日在竹葉寨,他聽到了那個幫助他們的齊格舒管竹葉寨寨主叫“義父”——原來如此。
“竹葉寨的人在死去後,也一樣不得安寧。魂魄會被收在封魂瓶裡,屍體則會被做成各式各樣的法器,只有戰死之人和‘營’才能以完整的軀體下葬,因此每一個竹葉寨的人都想成為‘營’,資質不夠的就只能豁出命為王上而戰......我們一族和蘆蘆族一樣,是罕見的天生就能掌握形元的種族,蘆蘆族看中了我們的能力又忌憚我們的力量,為了確保竹葉寨不和其他勢力勾結,所有的族人都必須留在竹葉寨中,只有寨主可以和青水王聯系,這樣即便是蘆蘆族內有人有不軌之心也無法利用竹葉寨。”
聽著齊格剛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著這些恐怖的秘密,冰流不禁握緊了拳頭,“這......太殘酷了,你們......你們為什麽不反抗?!”
冰流自小便離開蘆蘆族前去將神門修行,因此蘆蘆族對他來說有太多的秘密,這些駭人聽聞的事他此前一無所知,而現在即便是身為蘆蘆族的他也覺得竹葉寨的人們完全可以——
齊格剛卻道:“殿下說笑,反抗的話,王上會把整個寨子都燒掉吧?我們除了接受自己的命運外沒有選擇,那四隻追隨追雲殿下而去的熊貓反而早早地解脫了呢......但是他們的家人可慘了。所以殿下,我們希望在將神門長大的您能成為我們未來的王,只有這樣,望月殿下和獵星殿下才能得到赦免,才有回到青水的可能。”
“可是小野!——”
“您對那隻白狼已經仁至義盡了。如果您一定要插手的話,您知道王上會怎麽做的,那個時候我們也不得不痛下殺手......殿下,就在這裡看著吧,看著您的這些同伴和我們的人分出勝負......”
【父王......望月在北境戍邊那麽多年,獵星一直對您言聽計從,您到底為什麽要......】
冰流隻得站在原地,任由齊格剛搭著自己的肩膀。大天位的小野,中天位的赤遼平三,擁有哲人王全部煉金術的鹿曠,這些人足以應付眼前的“營”,而現在讓冰流擔心的則是望月和獵星的處境。
青水北境,上谷城。這裡鄰近包圍了黑峰的巨兵長城,常年遭到黑峰散兵遊勇騷擾,因此由望月主持修建了厚厚的城牆。此時正值深秋,但受黑峰嚴寒氣候的影響,這裡已經飄起了雪花,地面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積雪,路邊的樹枝也是光禿禿的,走很久才能看見一個搖搖欲墜的破木屋,到處都是一幅肅殺的景象。
上谷城城門處,門上的吊門放了下來成了又深又寬的護城河通過的浮橋,穿著厚厚絨毛衣的蘆蘆戰兔們則手持著兵戈,一絲不苟地盤問檢查著進出城的人們。
在城門附近,一個高大的身影如此引人注目——由於上谷城地處偏遠,氣候惡劣,這裡的居民大多身高不高,僅在一米四五左右。而此人雖然用厚厚的鬥篷兜帽遮擋了自己的面容,但反而顯得更加引人注意——單這披風就不是普通人能買得起的精製布料,而守城的士兵也注意到了披風下露出的靴子更是價格不菲,保暖適用的精品。
士兵伍長使了個眼色,一隻蘆蘆戰兔便朝他走去,喝道:“站住,停下接受檢查!”
刹那間,整片區域瞬間成了黑白色,天空中飄揚的雪花也停在了半空,一切似乎都靜止了下來。而當雪花重新飄落,一切恢復正常時,那個高大的家夥也不見了,剩下的士兵也撓了撓頭,似乎不清楚自己走來這裡是做什麽,便走回了伍長身邊。
城牆上,一道錦紅色的身影悄然出現——那是一隻中年兔族男人,面龐棱角分明,眉目如劍,看起來正氣稟然,而他頭戴的有著兩根長長的帽翅的黑色官帽,以及身穿的正中部位繡著山河社稷圖的紅錦衣,無不顯示著他的身份——上谷城城隍,蘆蘆立功。
城隍雙手握著一塊白玉笏板垂在身前,俯視著那混進了城中的身影。
城裡的一家酒館內,那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不顧酒館裡為數不多的幾隻兔子看向他的奇怪眼神,自顧自地坐在了酒桌旁,用帶著黑峰口音的話喊道:“伏特加。”
酒館裡的幾隻兔子各個看著都面露不善,其中一個雙手下垂在前方的有些佝僂的則是望月的仆人兔歌,但還都只是在觀望著他——那人放下了兜帽,是一頭狼。
“不來點女兒紅嗎?北境禁酒,這可是為數不多的珍品了。”望月從酒櫃後面走了出來,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還是拿著一瓶玻璃瓶裝的酒,“知道你喝不慣青水的酒,好在我也會換換口味,嘗嘗我從金沙帶回來的吧,黑仔。”
望月倒了一杯酒,推向黑仔面前,“真沒想到,黑峰長大的狼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好久不見,這杯我請。”
“那最好了,因為我付不起錢。”黑仔的頭髮亂糟糟的,左臉還有一塊淤青,他頹然地舉起酒杯,“祝你健康。”隨後一飲而盡。
“嘖,在北境鬥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頹廢。”望月給自己酌上了一杯,“你的好母親又呵斥你了,還是你又和弟弟妹妹鬧僵了?”
“我破產了。”黑仔將手蓋在了酒杯上,“柯普斯沒經過我的允許就調用了我在青水安插的一個暗樁,暗樁的屍體被留在將神門的停屍間裡引起了懷疑,他們經過調查後找到了我......我當時剛剛從金沙遺址回來,然後發現我成了這片大陸所有組織的追殺目標......”
當時,黑仔和他的狼族保鏢鐵穆爾闖進了在青水的安全屋內,見柯普斯和俞冬天他們正在那裡商量著什麽。
黑仔因為焦慮而有些氣急地朝柯普斯喊道:“你做了什麽?青水盟,竹葉寨,緝武司,所有青水能喊得出名字的組織都在搜捕我!”
柯普斯翻了個白眼,道:“是你的手下搞砸了任務。”
“對,‘我的手下’!馮謙的替身本來不該行動的!”
俞冬天警惕道:“緝武司?他會把緝武司給引來的。”隨後便站了起來,柯普斯擺手道:“別緊張,緝武司沒什麽大不了的。親愛的,我們私下談好嗎?”
黑仔指著俞冬天和星戶明道:“別告訴我你在勾搭這兩個瘋子,你說了不會把我們牽扯進你身後的組織的!我已經暴露了,現在我不能惹禍上身!”
柯普斯歪了歪頭,道:“說得對啊,我親愛的,你已經暴露了......”
他轉向俞冬天道:“兄弟,如果你不想也暴露的話,最好把他殺了。”
“什麽?”黑仔顯然沒想到柯普斯會這麽說,便舉起魔杖對著俞冬天他們,鐵穆爾搶先一步走上前,掏出魔杖對著他們。
柯普斯無所謂般地站在了黑仔和鐵穆爾的正前方,道:“鐵穆爾,出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和我們這群瘋子不一樣,你為黑仔效力只是為了錢,而我已經把黑仔的所有錢都搬走了。現在出手你除了激怒我們外什麽也得不到。捫心自問,你真的願意為黑仔這麽做嗎?”
鐵穆爾狐疑地問黑仔:“他說得是真的嗎?”
柯普斯突然張口,一顆牙齒如子彈般打爆了鐵穆爾的頭——
......
“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見望月還要給自己倒酒,黑仔便道:“別了,我付不起錢的。”
“哈哈,你可以賒帳,然後用別的方式付清的。”望月自顧自地倒酒,“酒已經開封了,不喝白不喝。聽起來還真是山窮水盡了,然後你就徑直來我這兒了?”
黑仔歎了口氣。
一道形元突然出現在緊閉的門口旁,匯聚成了城隍的模樣,走到望月身前,躬身道:“義父。”
望月道:“沒人跟著他吧?”
“沒有,在他之後再無人進城了。”城隍看了黑仔一眼,又道:“義父,黑峰狼族十分狡猾,不可輕信。”
望月便問道:“那你有什麽建議嗎?”
城隍眼中閃出冷光,道:“不管他有什麽目的,殺了就施展不出了。”
“唉,雖然我們在立場上有分歧,但是黑仔在那一堆黑峰狼中算是比較好說話的了。互相作對了這麽多年,處境又和我這麽像——不久前才得到賞識風風光光,結果轉眼間就潦倒如此,殺了的話總感覺怪怪的——就好像這是我的未來一樣。”望月見黑仔一言不發,便道:“說點什麽吧,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人身難得......”黑仔看著自己的手道,“我被改造成魔人,可以和你簽訂契約。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像你的義子一樣任你驅使。”
“哦?你想要什麽?”
“五千萬,把錢匯進傭兵銀行合作的錢莊上,我的帳戶是......”
“等等,打住打住——”望月抬手道:“五千萬?不是冥幣或者大富翁的遊戲幣?貨真價實的青石?”
“......”
“你真的讓我很為難啊。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想幫你,但是我也必須給那些還願意追隨我的人一個保證,讓他們明白跟著我不是死路一條。”
望月站了起來,“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你應該知道是因為城隍的庇佑所以我才沒有被父王的人發現對吧?沒有城隍幫忙的你在青水根本就是一個透明人,即使我不動手,放你離開你也是死路一條。這筆錢不能活著帶走的話對你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酒館裡一隻劍客打扮的兔子道:“義父,為什麽不追蹤那個帳戶,我們就能知道他要搞什麽鬼了。”
城隍瞥了劍客兔子一眼,道:“風險太大了。”
劍客兔子不解:“對我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吧?”
兔歌拍了拍劍客兔子的肩膀,搖了搖頭。望月便道:“算了,讓黑仔知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不管是加入還是離開,知道秘密都沒有關系。以前追雲當監國的時候會從一些隱秘的預算裡分給我們一些骨頭,但是父王出關後就沒有了。父王不再允許小金庫裡的錢流到這裡。”
劍客兔子驚呼道:“那我們為什麽還給他賣命!等等,那之前我們的經費是從哪裡來的?”
望月無奈道:“我在冰流的帳戶裡植入一大筆錢抽出利息......問題是我現在只剩下5126萬,要用來日常的支出、武器、裝備、遣散,除非我現在轉職做雇傭兵,否則給了你之後破產的就是我了。”
兔歌突然道:“殿下,之前不是考慮過去黑峰嗎?如果能夠和黑仔定下契約的話,黑仔可以利用他在黑峰的情報網和舊部,本人的實力即使作為契約的打手也夠看......五千萬還算合適。”
“不行。”望月斷然否定道,“沒了這筆錢我們哪都去不了。”
劍客兔子走到望月身旁,小聲道:“義父,我們可以假裝把錢匯進那個什麽傭兵銀行,或者在匯進去之後迅速把錢提出來嗎?”
“這可做不到。”望月道:“傭兵銀行起初是一個退休的蘆蘆戰兔自發支援那些受到戰爭迫害的平民而建立的慈善基金,在他去世後他的戰友被他的善舉感動而自發經營起了這個帳戶,它的運轉完全出於信任,堪稱一個奇跡......”
劍客兔子嘀咕道:“靠信任?”
兔歌道:“意思就是,他們完全發自內心地想利用這些錢來幫助人,所以不管手段有多麽符合他們的規定,只要他們認為這是錯誤的就不可能執行,追蹤錢的去向還是追回都是不可能的。它也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匿名匯款,只能將錢匯進總帳戶後由總部判定,將錢依次匯給得到承認的子帳戶持有者——”
“子帳戶......”望月突然想到了什麽,轉向黑仔道:“你明知道可能會死,卻為了子帳戶的持有者而來。柯普斯已經和你決裂,你的弟弟妹妹都死在了金沙,所以你是為了你兒子來的對嗎?”
“我想給他一種新的生活,遠離這一切......”黑仔低頭道,“我不想讓他卷入這些暗殺和算計中。這筆錢會給他的守護者,來保護他不受我們這些人的傷害。”
望月撐著桌子面向黑仔道:“告訴我你兒子在哪,我可以保護他。”
“為什麽?......這樣你會用他來對付我。”
劍客兔子嚷嚷道:“義父,乾脆我們用他的頭去向王上請賞吧!”
兔歌無奈地搖了搖頭,城隍則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那劍客兔子。望月沒有搭理他,繼續對黑仔說道:“我發誓,如果我想害你的話,你在走進上谷城的瞬間就已經死了。我現在的處境的確很危險,但是照顧一個小男孩還是綽綽有余的。我這麽做並非出於好心,而是我希望我和你一樣落魄的時候也有人能伸出援手,你能明白嗎?”
“我們曾經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原諒我沒法相信你。”
“如果你的兒子知道他的爸爸為了他孤身一人赴死,他會怎麽想?”
“他並不想要這一切!”黑仔突然激動起來,“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黑峰不只有著最寒冷的天氣,還有著最讓人心寒的人心!從不可接觸者到狼王,每一個人都在為了一點點東西打得頭破血流,這就是我們黑峰的生存方式,不停地把所有人殺死,直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
他又頹然低下頭,“狼族都以兔族鹿族為弱者,為恥辱,但有時我真羨慕青水的一切......我稱之為命運,而我能安心接受。”
“好吧,那你就接受這個事實吧——”望月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對黑仔說道:“為了我的義子們,我不會給你一分錢的。我猜柯普斯不會善罷甘休,不管是為了單純的作惡還是為了逼你現身,他下一步都會對你兒子出手,而你兒子的守護者拿不到錢的話會怎樣呢?唯一能保護你兒子的人現在是我了。”
黑仔哀愁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謔,和陰謀家滾床單就是這個下場,柯普斯要比你我想象得危險的多了。快點做決定吧——對你來說是這樣,我是無所謂了。你要是不接受的話,現在轉身出城也是沒問題的。”
望月坐回了椅子上,悠閑地將腳放在了桌上,而城隍也打開了酒館門,對著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裡就是青水地界了,再往前很可能會被城隍發現。”
鬱鬱蔥蔥的山路裡,獵星提醒著走在前頭的夜冥。
“不要緊,我會用‘隱’來隱藏形元的。”夜冥停了下來,望著視線范圍外城隍廟的方向,感歎道:“玄流王居然成功了,當年難得一見的城隍居然遍地都是。這麽多年了再次回到青水......”
夜冥繼續朝前方走去,在踏進城隍感應范圍的瞬間,獵星緊張了一下,但什麽也沒發生,便松了口氣跟上前去。
“思鄉之情嗎?倒也沒有,青水也沒有什麽值得特別留意的......”
獵星問道:“前輩,我從未去過黑峰。可以說說黑峰是什麽地方嗎?”
“那裡氣候惡劣,資源貧瘠,不是一個適合弱者生存的地方。黑峰人在出生起就必須竭盡全力的活下去。盜竊,搶奪,殺戮,遺棄,幾乎是黑峰的全部。冰雪覆蓋之處,不存在任何律法和溫情。”夜冥看著自己的拳頭,似乎陷入了沉思,“黑峰人眼裡只有兩種人,墊腳石或絆腳石......所有人都在不顧一切地戰鬥,往上爬,一旦有片刻的松懈就意味著死亡。所以我選擇了這樣的地方來滿足戰鬥的渴望......我對這些榮耀沒有興趣,但是不停地戰鬥著,不知不覺間從不可接觸者成了黑峰王將。”
“好厲害啊——”獵星沒有去過黑峰,但也聽說過黑峰的不可接觸者制度。“但是你明明也是蘆蘆族人,為何如此厭惡青水和蘆蘆族?前輩對黑峰王族也是這樣嗎?”
“黑峰王族啊......類似十犬壺儀式那樣的選拔會伴隨他們一生,直到狼王之位塵埃落定,和蘆蘆族也沒什麽區別,就是下場會無比淒慘。不過這位黑影狼王和其他狼族倒是不太一樣,他對於血脈有一種出人意料的執念,好像是因為白辰王族的事?”
獵星忙問道:“那是什麽?”
“巨兵之亂,白辰一夜滅國,這滅國與滅族的怨念便都深深地凝聚在了元凶黑峰王族的身上。自那一天起,所有在黑峰誕生的狼族都天生罹患惡疾,病痛纏身,很難活到成年。黑影的長子騰龍早夭,次子臧龍在接受治療後僅剩一眼一手,四子潛龍則必須通過殺戮來緩解心癮......奇怪的是,紫嵐似乎知道治愈這種疾病的方法,她的幾個孩子都沒有被病痛折磨過。”
“前輩——”
夜冥打斷了獵星的話:“你問了我這麽多問題,該輪到我了解情況了。”
“啊。”獵星低頭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實相告。”
“我不知道青水是怎麽看待你們這些王子的,但在黑峰,最令人在意的是那個北境的青水將星,二王子望月。他操練的北境軍團和麾下十三太保連黑影都覺得十分頭疼,紫嵐在決裂後曾經想在青水建立據點,但幾次行動都被望月阻止而無功而返,這才被迫留在黑峰和黑影對峙。身為黑峰王將,我看過他的履歷,青水名校出身,主修古典和金沙神秘學,能熟練掌握3國語言,畢業後加入王衛軍成為蘆蘆戰兔。但是在畢業相關證明上,他的形元老師對他的評價是——資質極差,根本不適合修煉形元,這和我那天看到的完全不符啊?”
“這個嘛......”獵星摸著下巴道,“這在青水不是什麽秘密。前輩也是蘆蘆族,應該知道雖然我們天生就能覺醒形元,但覺醒量的多少和後天的應用就是兩回事了。二哥一開始覺醒的形元微乎其微,被判定為無法戰鬥的......唔......廢人。父王最初甚至不想看見他,所以在二哥說要加入王衛軍馳援北境後父王很爽快地同意了。直到那次和黑峰王刹軍的摩擦——當時的北境軍統領是池中權將軍,他不顧二哥的勸阻要求二哥率領王衛軍追擊一支王刹軍,而二哥所在的王衛軍在進入尕瑪爾山時和池將軍失去了聯系,雖然在後來大部分人都安全回到了營寨,但二哥和幾個人卻在山上失蹤了......”
“......”夜冥心道:“尕瑪爾山?那不是那家夥最後出現的地方嗎......”
“因為事關蘆蘆族,所以池將軍組織了多次搜救行動,但都無功而返。因為父王當時不在意,所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以為二哥死了......但是兩年後,二哥卻突然出現在了北境,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兔族少年,也就是現在和他形影不離的男仆兔歌。”
“......”
“對於這兩年發生的事,二哥沒有對任何人提起,父王甚至執意讓國師以陰身附體來窺探二哥的記憶,但沒想到的是,國師的靈魂竟然在二哥體內被打得魂飛魄散,不管用了什麽手段都無從得知二哥經過了什麽。但從這以後,二哥的實力便有了驚人的進展,連父王也覺得不可思議,於是才親自教授他如意勁......所以當時他能從飛艇逃走我不奇怪,二哥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總能自己找到出路,不管是夾在大哥和父王之間,還是蘆蘆族所有人的打壓和冷落中......”
“的確如此。”夜冥看著獵星雙手手腕上的夾板——那是處理骨折的包扎,道:“他和你一樣手上受了傷,但似乎恢復得特別快,你還無法動彈的時候他就能破壞飛艇了。那麽獵星,你的手段是什麽,師承何人啊?”
“......竹葉寨的齊伯英先生,他是我的啟蒙老師,也是教授我煉器之術的恩師。但是父王說,劣等的法器也需要煉器師幾個月的時間,高檔法器則需要耗費煉器師幾年甚至畢生的心血,對他來說沒有幫助,所以讓我轉投向齊伯林先生學習劍術和暗殺術。”
“你對父王的安排不滿意啊?”
獵星歎了口氣,“身為孩兒,對父王的安排何來不滿意一說......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聽從父王一人,父王的哀喜就是我的哀喜,我以為這能換來我和母后,冰流的平安。但沒想到在父王眼中,我和大哥沒有區別,一旦不聽話就可以隨意地除掉。”
夜冥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嘴角微微一笑,轉向獵星道:“獵星,讓我來教你更高級的形元技巧吧。”
“什麽?”
“煉器師不管在哪都是罕見的人才,大多數煉器師缺乏自保的能力,只能以提供法器來依附其他組織換來保護,而你不但能煉製法器,還有不錯的戰鬥力,分明是塊好料,厲流眼前明明有塊金山卻視而不見啊。”
“真、真的嗎?”獵星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我、我有前輩說的那麽好嗎?”
夜冥伸手一翻,一根長槍便出現在了手中,他將這長槍橫握在獵星面前,道:“你值得。這個是我從蘆蘆族禁地裡帶出來的,一把有點鋒利的兵器,就當做見面禮吧。”
“這......‘朗基努斯之槍’......傳說中、叛徒朗基努斯刺殺脫變重生後的白龍的武器......”這把長槍槍柄像兩條樹枝纏繞在一起一般,延伸到槍頭則分開成了兩個叉尖,光是看著便能感到那逼人的寒氣,仿佛自己下一刻也會被刺穿一般。但在手接過時卻感覺不到一點冰冷,還有一點溫暖的觸感,槍柄內部仿佛像有血管一樣在流動著血液,還能捫到輕輕的脈搏,儼然一個有著生命的兵器。
即便不是煉器師,也能知道這件兵器絕非夜冥所說的那麽一般,更何況身為煉器師的獵星對那些傳說的神器不可能不了解,他接過兵器後,緊緊地握著,全然忘了傷口的疼痛而因為舊傷開裂而流出想鮮血。
這兵器是從禁地取得的?夜冥身為蘆蘆族人怎麽進去的禁地?又是怎麽帶出的?此刻獵星已經顧不上想這些問題了,這不僅是一件神器,更意味著他有史以來第一次被人認可——他抱著那把槍,跪在地上,哽咽道:“可是......前輩,我的法器都沒有帶出來......我、我沒有回禮的東西......”
“還在叫我前輩嗎?”
“唔......嗚嗚嗚......”獵星抽泣著彎下腰去,將額頭頂在地上,“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