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獲動作一收。
他順勢用槍杆把本來就要倒地的慕容德撬了回去,讓他沒有整個人直挺挺地摔到地上。
其實秦獲刻意留了手,不僅沒有用槍尖去挑,也沒有錘得太狠。
倒不是他閑得無聊跑去悲憫這位被算計的渡山盟現任盟主,而是不能確定需不需要這位醒著被帶回現場,才能更順利的救下李夏。
除了不熟悉這個界域所謂的馭火決所有的特性,不好武斷解決陰火又不留後患是否必須要原主意志清醒,秦獲也有些其他的考量。
正因如此,見到魏瑤直接把人撈了過去,準備趕緊返回救人的同時,秦獲一邊幫把手,一邊清了清嗓子。
“魏瑤,你打算怎麽處置他?”
回程沒這麽多彎彎繞繞,最多不過是顧及渡山盟起夜巡邏的嘍囉,而魏瑤對這種事算得上輕車熟路,估摸著年幼時也沒少四處亂竄。
她先是一愣,“當然是去救李小公子……”
“我是說再往後。”
魏瑤一開始以為他是只是要了解斷案詳情,不假思索便開始闡述。
“應該要先讓李少指認凶手,把慕容德押在大牢候審,先搜集罪證。畢竟時局不穩,慕容德身份特殊,等沒有後顧之憂就可以升堂斷案……”
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捕快,這無疑是魏瑤刻在骨子裡的流程,但她解釋了一半,突然有些卡殼,若有所思。
“升堂以後,理當如何?”秦獲沉聲詢問。
“不僅當街殺人,還用陰毒靈術再行歹事,事後逃竄罪加一等,按律當公之於眾,斬於市朝……”
魏瑤一點點數著已知罪名,心頭捋順著辦案的進程,又突然意識到什麽,眼神一滯。
她轉頭,也終於明白了秦獲此舉的意圖,但思索之際也不至於落下趕著救命的腳步。
而秦獲也明白,慕容德和她沒有交情,反而可能害慘了她視同親爹的養父,這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不忍故人獲罪償命的戲碼。
而是出於別的理由。
他們也很快回到了著火的李府,秦獲也沒那麽神通廣大的能耐,把慕容德準時打暈還要讓他準時醒來。
發覺火海並沒有止息,便自然明了現在剩下的只有兩種方法:
斷絕慕容德的生機讓燃燒的陰火失去靈力源頭,又或者將他弄醒,讓他自行收回靈術。
後者如果冥頑不靈,再轉回前者倒也不遲。
於是他隻讓怒火中燒的王護衛帶人扛著慕容德,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半隻手臂塞了進去。
於是夜色之下,一聲淒厲慘叫劃破長空!
不得不說,慕容德的反應倒也夠快,只是在被痛醒之後的數秒就立馬收了力量。
暗紅火光一瞬間全部收斂,而慕容德自己身上沾染火焰的位置滿布黑色的余燼,也被燒去了小半邊的手掌。
他因痛苦而大叫,又被發現危險解除的李家護衛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起碼沒死。
秦獲低頭看了一眼,目光又轉向,見到已經只剩一片殘骸的李母臥室之內。
之前他出來以前持槍一頓倒騰,把上頭最危險的磚瓦清空,就是為了讓火焰蔓延中坍塌的房頂不至於砸在原處。
讓房內的李夏和楊侍女不至於沒死於靈術,先不慎因為缺失視野被頭頂掉下來的東西“偷襲”,砸個半死不活。
而在幾名侍衛趕上去噓寒問暖以後,李夏已然恢復了平時安靜溫文的模樣,
卻一直凝視著中央的床鋪,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也許是秦獲一個來回抓人的時間還不夠他看的。
秦獲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侍女也沒怎麽著,只有哭得兩眼通紅,也有護衛以為是被生死危機嚇得不輕,照顧她回房歇息。顯然李夏也沒交代自己這邊的詳情,準備自己後面再處置接下來的事。
而讓這位執著守禮的李小少爺都不記得立即主動道謝或者裝模作樣,想來他現在也只是恢復了外表的鎮定,心裡仍舊是波瀾萬丈。
“多謝。”
李夏垂眸,低聲言道,兩個字裡心緒萬千。
死裡逃生,他還沒有更多精力想象追究太多詳情,唯一能記得的就是秦獲之前讓他還是不要表露太多的關系。
作為秦獲其實不太想讓自己一定被牽扯進無鋒城勢力紛爭的漩渦當中。
而魏瑤在這時也走了上來,抱拳拱手,向李夏示意:“李少,借一步說話?”
她要避開的自然是為數眾多的侍衛。
李夏剛剛本已再次張口,想要再跟秦獲說什麽,現在又轉過來擺了擺手:“魏姑娘辛苦了。之前我聽我家護衛說,他們懷疑你是殺人的凶手。也許給您添了麻煩……”
“不必道歉。”魏瑤擺擺手,並不在意,“你們知道我以前的身份,當時的情況又那麽恰到好處,若我是旁觀者,也會把‘魏瑤’當作懷疑的對象。”
對於千光會而言,曾經在渡山盟內很有名望的魏瑤即使在外積累過幾年資歷,也不至於從情報的角度毫無了解。
她看向那幾個保護李夏的護衛,才讓李夏想起把旁人紛紛屏退,而慕容德也已經被匆忙的五花大綁。
——千光會的護衛倒很擅長這種活計,想來是處理小賊積累的經驗。
秦獲站在衣櫃的殘骸旁,跨過殘余散落的磚瓦,嘖了一聲,轉頭看向臥室床榻上堆疊的信件,廖藍尹生前的遺作。
床在房屋的中心,無論怎樣也該是最後一個被燒著的地方,之前李夏還用被褥把它們蓋在下頭,應該是怕墜落的磚瓦弄髒弄壞了紙張。
而在清理被余灰和瓦片的同時,被子也被挪了開來,之前從楊侍女手上奪來的匕首也放在枕邊。
現在在這不成形的房屋以內僅剩下三人。
“李少,對於慕容德,我想知道您有什麽看法?”
魏瑤也沒有避諱秦獲的意思,只是目光炯炯,眼神閃爍著看向李夏,小心詢問。
然而李夏卻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其實我沒有看到他布置陷阱……但既然他收回靈術是眾目睽睽下的事實,應該算是人證物證俱在?只是我父親的案子或許有些……”
“剛才我們探查了屍體,雖然沒有人真正見到殺人的過程,但他潛入李府設下靈術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魏瑤歎了口氣,“後續的查證應該不是問題,我只是想問,你想要如何處置慕容德。”
這話卻把李夏鬧愣了。
他雖知道魏瑤似乎原本是渡山盟的什麽人,之前述說懷疑理由時王護衛也跟他把個中利弊闡述了個清清楚楚,但就現在和白天的見聞看來,魏瑤似乎仍舊秉持作為官家捕快鐵面無私的作風。
而即使自己是受害者,以魏瑤這樣的身份提出查證理所應當,但讓他做出和白天一樣推諉的決定……
這畢竟可是人命官司,不像之前可以只是草草收場。按理說以魏瑤一向秉持的官府立場,無論如何都要把大案掌握在手中。
李夏想不清緣由,又看見魏瑤緊盯著自己,於是開口。
“魏捕快,您把他押解回去正常審訊就行,我相信您會秉公無私。只是我們千光會現在人手欠缺,恐人偷襲,或許需要城主府的人來運送……”
而被信任和誇獎的魏瑤卻有些神思不屬,勉強從嘴角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微微點頭。
“當然,李會長的遭遇我也很是痛惜……自然會幫忙討回公道。”
她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而李夏越來越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然後把視線轉向了一旁從頭到尾看著他們對話的秦獲。
秦獲聳了聳肩,長槍的把柄還握在手心。他似乎對兩人談話漠不關心,只是對武器愛不釋手,不經意地多耍了兩圈。
“借我多玩一會兒,介意嗎?”
向李夏詢問時,他這表現倒又像是什麽不經世事少年人模樣了,讓剛才還被這位主持起大局的肅正樣子唬住的兩人,此刻都有些無言以對。
這人怎麽就這麽沒個定性?
其中李夏又恰好是比較清楚這位前任四寨主對武器和打鬥由衷愛好的人,首先理解這種驚人的興趣,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對。
自己的回答按理說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可魏瑤偏偏顯得這麽掙扎,似乎是指望自己作出什麽不同的對答?
而秦獲的反應也很耐人尋味。
他既不摻和,又不回避,好像只是在這裡等著什麽事情繼續發生。
可按理說,慕容德被捕,起碼這裡的事態已經告一段路。李夏在作為李常青時就有感覺,這位四寨主恐怕是閑不下來的類型——能讓他留步的事情……
不久,城主府的人也在通知下趕來,不過隻來了一個,被魏瑤斥責了一通,趕回去帶更多的的人來押送疑犯。
而清醒的慕容德也在一旁喘著粗氣,嘀咕著自己的小算盤,目光遊移不定。李府很多護衛也守在他的旁邊,只怕這個殺人凶手何時掙脫束縛,及時逃跑。
——畢竟玄靈階合段的靈修在這裡也並不太多。
隨著時間的流逝,魏瑤的神情卻也越發凝重,時不時往李夏的方向看一眼。
就算把人屏退,這裡也是人多耳雜,魏瑤深知無法絕對保證周遭不會隔牆有耳。
她不知道李夏有沒有了解到她的意思,也不知道這位李家少爺即使明白了她的顧慮,又會不會做出……
也正在這時,李夏突然開口,目光掃向將團團圍住的自家下屬。
“你們讓讓,我要和慕容德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