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雲傲半蹲在地上,膝蓋幾乎著地,衣料拖在地上也來不及處理,眉頭緊鎖臉孔發白,完全沒了原本放浪形骸的少年氣,一時像是說不出話來。
而就在剛才,李宅的下人就已經清掃了方才沾染血跡的地面,這時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不明來路的大活人,自然是一片喧鬧。
“這是雪雲閣展少主,我的朋友。”李夏連忙解釋。
再這樣下去他真成了大半夜帶好幾個朋友到家裡還不打一聲招呼,交友廣泛的形象了——不過現在千光會大概也沒幾個人起碼在表面地位上能說有資格什麽不對或者不妥。
“有人偷襲你?”
魏瑤大驚,畢竟白日裡她幾乎是親自見到了這位雪雲閣少閣主驚人的實力,也知道這人一定修為不凡。
能把他逼到這地步……
但只見展雲傲下一刻猛然抬頭!
“秦獲,你趕緊回雪雲閣……不對!”展雲傲表情掙扎,似是強行壓抑住了什麽湧上來的感受,強撐著讓自己挺直腰杆,試圖鎮定心神,“應該來不及,你找個地方待著,千萬不要露面!再過一會兒,整個無鋒城的地靈階靈修都會聚集到這裡!”
一旁的李夏站不住了,疑惑萬分,畢竟這裡好歹是他家院子。
更何況還是剛剛處理完畢的案發現場。
“敢問展少閣主……”
“是有人傳音把我們都叫了過來。”展雲傲轉頭看了過來,雖然已經近乎恢復了常態,眼神閃爍不定,“我人就在附近,不得不從。李夏,或許選在這個地方也是衝著你們……”
他把話說到一半,往旁一瞧,又深吸了一口氣。
——秦獲可自覺的很,剛才展雲傲話音剛落,他就自來熟跟著護衛的隊伍走到了一旁,都不用目前李家剩余的家主李夏指使,自然而然的跑去找地方。
“我去找個傭人房待一會兒。”秦獲很坦然。
因為那是李家唯一可能存在非靈修人員的地方。
之前和宋成蔭交流幾句,聯系現在的情況,他也大概明白了展雲傲指使自己的理由了,差不多能舉一反個三四五六七八。
反正虧不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展雲傲剛才的反應顯然有些不尋常。秦獲雖然有往外走,但沒走多遠,瞧好了庭院角落有個小屋,就溜達著湊了過去。
那大概是花匠園丁歇息的地方。
雖然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種說法大部分時候都是扯淡,但秦獲一向秉持著最安全的地方基本上最危險的觀念。
畢竟正解總歸千篇一律,錯解卻可以花樣百出。
“可能是因為剛才你們千光會鬧出的動靜,也可能……”展雲傲勉力站直了身體,神情從未如此凝重,但終歸適應了剛才的體會,“我也不知道到場的會有誰,最終是個什麽態度。李夏,如果相信我沒問題,待會站到我這邊,我保你安全無恙。”
然而現在的展雲傲實在不像還能保護別人的樣子。
一旁的魏瑤卻眼神流轉,心中暗自琢磨。他們剛才追捕慕容德是由這位展少閣主親自幫忙,現在原本好奇心旺盛的他不僅對此隻字未提,還很有主動一筆帶過的意思。
實在很不尋常,也許另有理由。
當然,疑問還少不了現在展雲傲明擺著的異狀。
與此同時,已經躲在傭人房的秦獲也找了個地方坐下。這地方選得確實不錯,起碼李夏等人那邊的正常對話可以聽的一清二楚——憑借這具軀體僅有的優點之一。
當然如果是靈術傳音,秦獲還真管不了。以前的百兵之主倒是可以利用自己的修為優勢強行探索,只不過現在的他既沒有足夠霸道的靈力,也沒有被直接發現後坦然面對反擊的能耐。
著實令人遺憾。
這麽回想著,秦獲一邊咂了咂嘴,一邊發覺自己以前或許確實是有些過於霸道,就算擅長的武技本身並不針對細微處的靈力控制,再怎麽說也該鍛煉鍛煉更不易察覺的方法。
可見反省也算有效。
不過現在他也不是毫無線索,只能乾等。起碼秦獲看出了一點,剛才展雲傲的異樣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修為在地靈階這一點……
卻是在他本身。
“余叔?”
時間不久,室內的秦獲就聽見李夏在外頭問出的聲音。
他立馬把這個姓氏對應上了起火前李夏和自己對話中出現的人物——余翔余長老,據說和李夏的母親有些淵源,應該就是那個千光會唯獨剩下,卻又被人引走的地靈階高手。
看來展雲傲所說被召集的地靈階已經到了。
而此時室外,除了原先就站在一起的展雲傲和李夏,李府家丁已經被全數遣走,魏瑤作為無鋒城暫時的主事人也站在原地,還有就是陸續趕來的幾位實力不明的人。
共計七人,四男三女。
其中兩位老人,也許是壽元將近才無法控制年齡樣貌,其中除了一位中年人樣貌的蒼白男性,所有人大都是二三十歲往下的鼎盛相貌,一個女子甚至是一副個子不高的少女模樣。
李夏口中的余翔也是劍眉濃密,五官挺拔端正、俊美逼人,見到李夏獨處趕緊上前幾步,低語幾聲交流現狀。
而那少女模樣的高手顯然和另一位面容年邁的女人認識,兩人湊近交談,應當是使用了最保險不會被截獲的傳音。而另一位女人和余翔以外的三個男子都安靜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又各懷心思。
這便是現在無鋒城匯聚的剩下七位地靈階。
——而如果秦獲尚在室外,可以直接旁觀,他也許能認出來這裡頭唯一的中年人就是他在源水寨拖延時間時遇見的“向碩”原身,從神情到反應,都和偽裝解除前的翡以清別無二致。
可見那位天鵝的偽裝能力確實出奇,還真不知道是靈術的效用還是他自己的發揮。
然而其中卻沒有魏瑤的義父,興許是因為他尚且臥病在床。魏瑤微微握拳,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
她畢竟很久沒有和自己尊敬的義父見面,甚至有些懷疑慕容德是不是下了毒手……但剛才救人連帶著處理事項也無暇詢問。
想必此事了了,她必然會先回渡山盟一趟。
“展少閣主,”李夏趁著和旁人交流的間隙,走過來低聲詢問,“您現在還好嗎?”
他剛才和余翔的交流只是交代了和魏瑤商量的最終結果。雖然現在很多虛假的證據都沒有布置完成,他也並不是不相信余長老這位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長輩,但這種事知情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肉眼可見的情況下,隨著人越來越多,展雲傲雖然不至於像剛才就位時一樣失態, 現在深呼吸的次數也逐漸增多。
“他就在附近。”展雲傲同樣壓低了聲音,四處張望卻也知道無濟於事,“李夏,你千萬不要說太多話,言多必有失。”
“言多必有……什麽?”
也就在這時,十個人的面前突然多出一個藍衣的身影。
沒有任何預兆,幾乎是在眨眼間出現。
那是一個看上去儒雅持正的男人,舉手投足輕柔而不失力道,視線掃過四周,有一種似乎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像是他本就在那,站定的理所當然,反倒像是其他人察覺的不夠周到,這樣突然把他納入了視野當中。
就像這位男子才是院落的主人,甫一出現身邊便環繞了一種雖不唯我獨尊,但卻獨一無二的奇特氣場。
這是相當離奇的事。
千光會所有的保衛人員都在李府周圍清醒著構築成了重重的防線。剛才幾位地靈階強者的前來都多多少少因為身法的高低差距有些蹤跡,而此人不同,連這幾位神情肅穆的無鋒城強者都在他出聲之時才察覺到有人存在和出現。
別人都嚴陣以待,而他卻像是就像在自家的後院閑庭信步,恰巧走到一個位置,然後定下了腳步。
如果秦獲在這,他應該也能辨認出這就是之前自己在千光會和於兆兩人一人一句精心糊弄的那位藍衣男子,和於兆相當熟練一番客套,主動請纓卻遺憾無果的那位好心人。
但毫無疑問,剛才的他雖也是一派文人氣質,但斷然沒有現在這般難以忽視、器宇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