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為今亦有計

　　趕回來的人隻說了一件事，有六名靈修集隊上山，修為一個也無法探明，證實最次的也在黃靈階合境以上。

　　而其中重點在於，那位相貌顯著，被特別標作於兆一行人領頭者之一的耿風華正在其中。

　　秦獲是沒有想到，這個倨傲的天才靈修居然在經歷恥辱以後，有膽量再次帶人上山——這種魄力倒讓他有些另眼相看了。不過於兆不在隊伍當中，甚至當時於兆帶領的精銳小隊成員也沒有一個人在場，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難道於兆這麽肯定不會出現其他差錯，或者太信任耿風華的能力?

　　後者起碼目前是不太可信的。

　　根據之前得到的線索，他們早先就已經定下了基本的計劃。一旦有人來襲，兩人守在必經之地，也就是瞭望塔和石廟之間的一處隱蔽位置。

　　不能離山寨太近，否則會讓那位地靈階修士輕易探勘到位置所在;也自然不能太遠，否則或許無法截住來人。

　　地靈階的探查能力的確強大，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限制——感知的同時，也存在可以干涉的緩衝時期。他們所要做的，不過是創造機會、爭取時間。

　　“你們之前究竟還講了什麽?”

　　行進在山川綠野之間，鬱成陽也發出了疑問。

　　聽他問話，秦獲也聳聳肩。

　　“其實就是要確認那個地靈階的長相，如果有做偽裝，弄清楚他真正的面貌。如果能套話，也得看看能不能問出他的勢力和來頭。”

　　這事其實沒必要和鬱成陽講。因為他對人臉的認識相當淺薄，最多能分辨出男女敵我的區別，套話更是天方夜譚——他一旦打起來，連字都不認得了。

　　“有什麽用?”鬱成陽摸不著頭腦，“要萬一認得還能攀個親戚不成?”

　　秦獲赫然回首，表情古怪:“不能攀親戚，但咱們可以打小報告。”

　　鬱成陽一愣，顯然一時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咱們是山賊，本來就是法外之徒。但對那些勢力而言，清雲國立下的禁令還是懸掛在頭頂的刀，隨時可能落下。”秦獲講解得理直氣壯，“地靈階打出來的動靜不會小，他們也怕被清雲軍找上門，如果被知道了身份又不方便殺人滅口，自然會收斂。”

　　勢力之間互相的牽製恰恰也是近年荒山悍匪能毫無顧忌的原因之一。找上門的清雲軍，說的可不是那些秦獲素來毫不在意的酒囊飯袋。

　　秦獲曾見證過那種威勢，在他的記憶尚未解封之際，那個謎樣的八年前。

　　那時他從各方面都更像是年僅八歲的孩子，剛被撿去源水寨不久，只和那時同樣年齡尚輕的幾位兄長一道，在山外目睹清雲軍曾橫掃大陸的無匹威儀。

　　行如雷震，止若青松。那是一片銀白色的鐵騎，也是鋼鐵與力量的洪流，更有那響徹高山的號令……實在叫人難忘。

　　見識多如秦獲也不得不承認，單論意志，那確實是一支難能可貴的雄師。

　　荒山這一傳說中危險無比的領域，離源水寨駐地只有半山之隔，他們所在的山包就在山頂處有相應的界碑，表示後面的區域不可逾越。

　　而禁令包含的方位要更遠一些，在被納入管轄范圍的小鎮邊際。宋成蔭之前見到那些精神抖擻的衛兵就時常環繞著界限進行巡遊。

　　雖然意義不俗，但那些士兵的本身實力大多並不強橫，但會身攜特殊的法寶，足以探查到地靈階以上強者施展的靈力波動，

是行走的探索工具。　　雖然秦獲自己經常越過界限，但也不能說他是過於魯莽。畢竟他自己在界限以內待過很久，只是由於不便明說而沒有向外人提及，平時逛逛自然就不必那麽膽戰心驚。

　　只是這種情況也不好和別人類比，畢竟秦獲自己無論是魂魄還是體質都異於常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方面的特殊導致了最危險時的幸存，也自然無法帶著旁人和自己冒險。

　　“還有。”秦獲囑咐，“雖然是他們自己找上的門，但最好別下殺手。畢竟我們連他們哪來的都不知道，他們卻了解我們源水寨很多人的底細。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盡可能不要鬧得不死不休，招人報復。”

　　鬱成陽活動一下筋骨，眼皮耷拉著，顯得有些難得的懶散，或許是方才下棋把今天份的腦子動完了:“你這些話說的可是和二哥越來越像了啊……行了，我盡量。”

　　秦獲可不讚同這種說法。

　　畢竟年齡擺在那，怎麽著也得是宋成蔭說話像他，自己從不知道幾千年前開始，辦正事時就是這個調調了，這次序可不能亂。

　　歲數這種東西，總是可以靈活利用的。

　　“我跟你講，以那些人的手腕，說不定比你還要先知道你妹妹的那個未來夫婿究竟是誰。”秦獲幽幽道，“三哥，你之前沒問出來是吧?”

　　“行行行——我下手輕點，心裡有數！”

　　鬱成陽這回不敷衍了，捂住自己的臉，但也暴露了猜測屬實。

　　“三哥，你是真的不行。”秦獲搖頭，煞有介事似的打包票，“要是換成我去和叔叔嬸嬸嘮嗑，那肯定馬到成功。術業有專攻所以這回套話的活也交給我，三哥你打你的就好。”

　　鬱成陽倒也服氣。

　　畢竟這方面要是讓他出馬，指不定是誰能從誰嘴裡能套出話來——熱血澎湃的時候，連他自己都猜不到自己能乾出些什麽。

　　閑聊的動靜不大，他們也一直沒有漏掉察覺其余的響動。

　　秦獲感官敏銳自不必說，鬱成陽本就在山林間長大，尤其這片山脈，哪裡多長了幾株灌木他都能時時分辨出來，跑來一隻野兔都能找到它屬於哪個窩。

　　“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

　　遠處，耿風華領著路走在前頭。這回他可遠沒有上次那樣囂張跋扈，步態和表現都正常許多，時不時看向身後，似乎忌憚其中的某個人。

　　秦獲卻有些失望。因為這位領頭人的視線並不集中在某個人身上，因此無法判斷究竟哪位是地靈階的高手。耿話癆似乎也學會了見風使舵，看上去竟然像是一個寡言而沉穩的領頭者，應該是和於兆臨時抱過佛腳，甚至看上去有那麽一點高手風范……

　　耿風華正照著記憶中的路線前進，忽然聽見西邊林間響起“砰”的一聲。

　　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爆裂開來，在這種自然的林間實在很引人注意。而他身後跟從的幾人也舉目望去，但看到的只是毫無差異的一片密林。

　　換做平時，耿風華也許第一個跳起來。但有了之前的經歷，他穩住心神，回頭告訴幾人:“源水寨的人常用這種伎倆，諸位不必在意。”

　　但就在數秒以後，他們的東側又傳來一聲巨響，連地面都為此震動。耿風華又有些繃不住了，但面部肌肉還是忍不住有些抽搐。

　　“不妨事……嗯，他們也常常誤導判斷，引人上鉤。淨是這些空有動靜的虛張聲勢，不必受他們的影響，我們只需要……”他話說的卻突然有些卡殼。

　　正常往前走就是第二次響動的位置，似乎和前去探看並沒有什麽差別。而耿風華自己偏偏又吃過這種虧。他本就死腦筋，此刻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然而在他撓破頭，想出合理的解釋之前，前方遠處的林間又一聲巨響，然後一棵參天大樹轟然倒地，枝葉零落，主乾正攔在了他們前進的大路上。

　　距離很遠，凡胎肉眼只能由輪廓辨認出發生的狀況，

　　耿風華一回頭，看見後方幾人紛紛看向他，眼神似乎在默默詢問:

　　這就是所謂“空有動靜”的“虛張聲勢”?

　　也甭管什麽風范不風范的，反正他的可信度是徹底沒了。耿風華再一咬牙，原本壓抑著的躁鬱終於冒了出來，但剛衝到後頭又不敢在這時發作，深吸了一口氣。

　　“慢著。”

　　他身後的五人中也終於有人吭聲。中年男子身著土灰色長衫，看上去年過半百——在分明可以永葆青春的修行者當中，這種情況並不多。

　　雖然留著濃眉長髯，他袒露在表面的皮膚卻格外白皙，甚至幾乎沒有血色，讓人有種體內並沒有流淌著鮮血的錯覺。

　　耿風華回頭看去。他知道這人是自無鋒城而來的強者，名叫向碩。啟程以前，於兆也跟他講，這一路上聽從安排就好，跟過來的人如果做出指示就盡量不要插嘴，免得遭人反感。

　　於是耿風華也就這麽閉上了嘴，準備聽憑這些人的發落。

　　“客卿，為今之計……?”

　　“你去看看西邊，小心點。”向碩一揮手，分別點指了兩個部下，“你，再去看看南邊，發現了什麽立刻回報。”

　　這人之前有些寡言，一路上一言不發不說，現在下達指令也連個名字也不叫，就這麽把兩人指使著離開。

　　耿風嘴唇聳動，因為實在對之前的經歷印象深刻，幾乎要忘了之前於兆的囑咐，但還是讓自己閉了嘴。這些人可不是他們連山寨的弟兄——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這種全程幾乎凝滯的氣氛，也不想動腦子琢磨怎麽表述更加合理。

　　“他們去看，我們繼續往前。”向碩又發出了指令。

　　按照常理，這種做法應該算得上合理。

　　六人少了兩個，剩下四位繼續前行。

　　而作為曾經陰溝裡翻船的主兒，耿風華恐怕是其中最忐忑的一位，不動神色的靠近那顆樹木主乾的同時，他也隨時注意著左右尤其是身後的動靜。

　　——被背後突襲什麽的，他真是受夠了！

　　“你在怕什麽?”

　　在這時身後傳來聲音讓耿風華很難不脊背一僵，但剛才向碩說過話，這渾厚的聲音也明擺著不是那個殺千刀的黑衣少年，耿風華也很快回過神來。

　　他們都是有一定修為的靈修，雖然因為集隊和認路要適應彼此的步調，但整體仍舊是步伐輕快，走到樹乾橫倒處不過半刻。

　　但之前前去探看的兩人並沒有返回報告，這也讓向碩有些皺起了眉頭。

　　與此同時，剛解決掉其中一個的秦獲也把昏迷過去的人落在原地。他大概估算了一下，這個人醒過來估計得要好幾個時辰，起來也不一定有反抗能力，於是把已經拿出來的鐵連環收了回去，準備省下這個步驟先往集合處走。

　　然後他便看到鬱成陽從林子另一頭鬼鬼祟祟的溜了過來，肩上扛著另一個。走近一看，這人被一拳錘到了肚子上，整個身體現在都軟綿綿的，像沒骨頭一樣，看上去傷得更重，估計一天也醒不過來。

　　看來暫時是沒有鐵連環的用武之地了。

　　為了保證被傷及五腹六髒的人不在危險的夜間被野獸吞食，秦獲還很貼心的把他和另一位暈倒的同伴放在了同一棵樹下，方便他們之後彼此施救。

　　剛才鬱成陽也按照之前的布置遠程引爆了另外準備的符紙，那也是宋成蔭做出的一些小玩意，不過比覓蹤符覓靈符要簡單的多，實際效果其實也不大。

　　星火符。這種符紙不過是能夠讓接收處燃起一點渺小的火星，但一旦結合適量的火藥和事先準備好的，可以起到相當於遠程引線的作用。

　　——這東西原本也只是用於點燃煙花這一類雞肋簡便的用法，在節儉之上的宋成蔭眼裡原本很不受歡迎，但由於繪製實在太過簡單，確實可以起到作用，也就在計劃中添上了這麽一筆。當然，目前計劃的實施者是修為在黃靈階合段的鬱成陽。

　　後面才是真正的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