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被推開了,穿著製服的黑人女警員拿著一份文件進來。
“這是從非常精神研究中心傳過來的心怪檢測報告。”女警員說。
詹姆斯接過報告。報告就一張紙,上面印有一張彩照,正是那坨黑乎乎的黏液。
“證物呢?”喬納森問。
女警員愣了一下,說:“送去的只是樣品。”
“陳警探今天不舒服。”詹姆斯一邊看檢測報告,一邊說,“凱特,麻煩你護送陳警探去一趟醫院。”
“我頭好了,不疼了。”喬納森趕緊說。
“不疼了,不代表你腦子清醒了。”
“我還是可以堅持到結案的。”喬納森不想在“頭”的問題到跟詹姆斯爭論。
“好吧。我們盡快讓那家夥認罪。然後凱特送你去醫院。”詹姆斯接著說,“不管他認不認,反正我們已經證據充分,他罪證確鑿。”
喬納森和詹姆斯回到審訊室時,費雷拉還趴在桌上,臉色極其不好,像是因為疼痛而不堪重負。喬納森相信費雷拉此時的疼痛不只是來自身體上的傷口,還有精神上的重壓,對未來監獄生活的恐懼。
詹姆斯把檢測單推到費雷拉麵前。費雷拉微微睜了睜眼睛,他的視線似乎只是停在檢測單的下方,一動不動。
下方的專家鑒定欄裡手寫著幾行字。前面幾行全是讓人看得雲裡霧裡的專業術語,最後兩行寫了人話:
經過本研究中心鑒定,由哥譚警局移送的樣本確系心怪。樣本中分離出的血跡,經過對比,與法醫提供的血跡鑒定一致。
右下角,蓋著“非常精神研究中心”的大紅印章,印章下是鑒定人的簽名,喬納森隨意地瞟了一眼,本沒放在心上,但一瞬間他又把視線移過去,盯住了那行簽名。
——埃米莉·李斯特。
不巧的是他的前女友也叫埃米莉,全名是埃米莉·李。
按理“埃米莉”這個名字很普通,全美可能有上百萬個叫“埃米莉”的女性。然而,這個與前女友同名的名字,出現在夢境裡那絕不會是巧合。就是對心理學一無所知的人,也會意識到這點。
他驀地想到這個叫埃米莉·李斯特的鑒定人,會不會跟埃米莉·李長得一樣?
“哎。我認罪。”忽然,費雷拉撐起身體,帶著一副“反正要死了”的表情坦白道,“我是一個月前在吸了大蔴喝了酒後看到它的。它對我說它餓,它要吃東西。我丟了一個炸雞腿給它。它不吃。然後我就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伊斯和史達秀恩愛。我受不了,我很生氣。在我氣完後,發現它的觸腳纏著我,我聽到它在耳邊對我說,去啊,殺了那婊子,殺了那對賤人。你就擺脫了,擺脫了,擺脫了……”
費雷拉下意識地使勁地抓著他亂糟糟的頭髮。過了一會,他猛吸氣,使勁咽下唾液後,繼續說:“他每天都這樣糾纏我,無論是白天晚上都對我說那些話。他還潛入我的夢裡,在我的夢中殺了伊斯,殺了史達。”
忽然,他停頓了,身子像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又過了一會,他緩緩地說:“我本來是想嚇一嚇伊斯。我害怕它在途中消失,所以去伊斯家前喝了點酒,吸了點大麻。另外,我需要給自己打氣。我帶著它到了伊斯家……我站在門口,它從窗戶裡進去了……然後我聽到尖叫……我突然清醒了,我看到了伊斯……它的胸上有個洞……我嚇壞了,奪路而逃。”
他平靜下來,
就像靈魂脫了體,只有大腦在機械的輸入信息。他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情感,萬念俱灰般一字一句地講述著,講述他跑進森林,拋棄心臟,在森林裡看到蜥蜴怪的情景。 “那怪物吞了伊斯的心臟。或許是我的幻覺。誰知道呢?每個人的命運,大概只有在上帝那兒找到答案。”費雷拉說著,閉上了眼睛。幾秒鍾後,又緩緩睜開。目色暗沉,一如濁潭。
喬納森·陳感到空氣變得黏稠而冰冷。馬塞洛·費雷拉的坦白讓他感到不安,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就在他要把視線從費雷拉臉上移開時,費雷拉的眼睛突然盯住了他,那雙如濁潭的雙眼裡像突然出現一道利刃般的光亮。
然後,他嘴角肌肉抽了抽,仿佛要脫口而出道:我知道,那是你的怪物,喬納森·陳警探。
“陳警探,我確實做了你想乾,而不敢乾的事。”
喬納森·陳看到費雷拉臉上浮現了笑容,那幾乎是視死如歸般的勝利的笑容。但那張臉沒有因此變得光亮,反而一瞬間如罩上了一張冰冷而堅硬的面具,形塑那張面具的是幽暗。
“希望監獄能教會你控制欲念。”
喬納森·陳說完,走出了審訊室。他剛走到大廳,凱特像突然從地裡冒出來似的,出現在他身邊,問:“陳警探,你現在要去醫院嗎?”
“我要去散心,你要陪我去嗎?”喬納森反問。
“現在是工作時間,散心可不太好,不過我們可以邊散心邊去醫院。看,陳警探,我已經跟你申請到了病假條。”說著,凱特把請假條亮在了喬納森眼前。
“你動作也太快了吧?經我同意了嗎?”
“詹姆斯組長同意了啊。”
“凱特,你今年剛來吧?”
“是的。”
“在警界混,你不能只聽老大的。”
凱特眨了眨眼睛,似乎略有領悟了,說:“陳警探,我下次會先征求你的意見,然後再去申請病假條。”
喬納森坐在副駕上,凱特坐在駕駛座上開車。出了警局地下車庫,快到十字路口時,喬納森說:“往左走。”
“醫院在右邊。”凱特低聲說。
“我是被白人女友甩了。醫院能治這病嗎?”喬納森淡淡地問。
凱特扭過頭來,眨了眨黑矅石般的眼睛,說:“那我帶你去看心理醫生。我知道一個心理診所,價格合理。”
“你,還是你有家人在接受心理治療嗎?”
“那個心理醫生是我爸。”說完,凱特突然轉過頭去,看著前方。默默地把車拐向了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