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警局,審訊室。
“這是什麽?”蘭迪·詹姆斯將一個證物袋放在審訊桌上。證物袋裡裝著一團黑乎乎的宛如重度肺癌患者咳出來的痰液一樣的物質。
馬塞洛·費雷拉縮著身子,在醫院裡躺了兩天,他臉上的胡茬冒出了長長一截,和虯亂的頭髮連成一片,加上一副萎蘼不振的樣子,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老了二十歲。
他怔愣著看著證物袋裡的東西,沉默著。放在桌上的兩隻手指彎曲,在桌面來回摩蹭。寂靜中,空氣裡響著指甲擦著桌面的沙沙聲。
“費雷拉!”詹姆斯突然拍了下桌子。
費雷拉身子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下了,幾乎要扎在桌面上。
“你現在很困嗎?”詹姆斯大聲問。
費雷拉又開始搖晃身子,他身子本來就瘦,這一搖晃,更顯得骨頭像是要散架似的。
“費雷拉,你痛快點。這是什麽?”詹姆斯提高了聲音。
費雷拉還是不說。
“費雷拉,你要喝咖啡嗎?”見詹姆斯的強硬對費雷拉不管用,喬納森便來軟的,“需要伴侶嗎?”
兩秒鍾後,費雷拉突然抬起頭,上牙使勁咬著下唇,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坦白。
“我是無辜的。”他清晰地說出了五個字。
我是無辜的。這句話對於任何一個刑偵警察來說是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幾乎每個帶到這裡的人都聲稱自己是無辜的。有時確實是無辜的,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並不無辜。
但,不管一個人嫌疑有多重,只要他在被定罪前稱自己是無辜的,警方就有責任和義務考慮他是否有無辜的可能。理想的結案方式當然是用鐵證如山的證據把嫌疑人砸得低頭認罪。但偶爾的時候,面對事實勝於雄辯的證據,嫌疑人還死不認罪,還一口反咬警方偽造證據。
“先給我來一杯咖啡。”費雷拉說著,眼睛望向喬納森·陳,“我要加伴侶。”
喬納森·陳從費雷拉的眼睛裡看到了宛若秋潭般的悲意。驀然之間,他心頭一顫,感覺那眼裡的悲淒涼颼颼地沁進了他的心裡。
他趕忙把椅子往後退了下,站起身出了審訊室。在他關門時,見費雷拉的眼睛轉過來,像幽靈一樣盯著他,他不由打了個冷顫。
“麻煩給我端咖啡,加伴侶。”他走過去,對一個黑人女警員說。
女警員很快端來了咖啡。他端著咖啡回到審訊室,把咖啡放在費雷拉麵前。
費雷拉捧著咖啡,像小媳婦似的啄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沉緩地說:“昨天……不對,是兩天前,三天前……”
“你是要從五號晚上說起嗎?”詹姆斯提醒道。
“對,就是五號晚上,我異常思念伊斯,在大蔴和酒精的麻痹下,我不知不覺到了伊斯的家門口。我準備敲門時,聽到裡面突然傳來尖叫,然後我從窗戶看去,上帝啊……”說到這兒,他閉上眼睛,雙手捂住臉,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他繼續說:“看到一個怪物……”他雙肩突然抖動起來,語不成句,“我我害怕極了,就像上次一樣,轉身跑了。嗚嗚嗚。”他突然哭起來,雙肘撐在桌面,雙手仍然捂在臉上,眼淚從手指的指縫裡溢出來。
嫌疑犯在審訊室裡哭,喬納森並不是頭一次遇到,但這一次他既然對眼前的嫌疑人產生了奇妙的同情。
“你上一次為什麽跑?”他不由地問了個與案件無關的問題。
費雷拉哼哼唧唧,
有些語無倫次地講起了上次逃跑的經過。原來,半年前,他和伊斯在電影院看完電影出來,伊斯突然提議走捷徑,從電影院對面的小巷子穿過去。他猶豫起來,說小巷子裡可能會有流氓混混。但伊斯還是堅持要走捷徑。他不想讓伊斯認為自己是膽小鬼,隻好答應。其實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害怕,腦中不由浮現影視裡的那些危險的畫面。 他們走進巷子,巷子裡有三個混混好像是在吸大麻。他們看著伊斯,突然起了歹意。他剛要阻止,就被打了,還被搶走了手機。他一害怕就跑了。
他跑出巷子,碰到了史達。史達聽到巷子裡傳來伊斯的尖叫,便衝進去救了伊斯。
“他怎麽把那三個混混趕走的?”喬納森問。
“他是跆拳道館裡的教員。我知道他也喜歡伊斯。”費雷拉懨懨地說,“事後,她要跟我分手。我不想分手,我請求他原諒,但她態度堅決。我的生活就這樣全毀了。我真的愛她。”
“愛她愛到召出心怪,這愛夠病態的。”詹姆斯驀地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面,居高臨下地說,“你召出你的心怪殺了伊斯和史達,並且掏出了伊斯的心!你的嫉妒心讓你跟撒旦一樣墜入了地獄!”
“不!我沒有!”費雷拉突然把雙手從臉上拿開,嚷道。
“你鞋底沾的泥土和草屑跟你所在社區後面的森林裡的泥土和草屑的成份是一樣的。你把伊斯的心臟丟到森林裡喂烏鴉了嗎!”詹姆厲聲道。
忽然,費雷拉安靜了下來,他的臉煞白。他慢慢地把手移到胸口,仿佛他的傷口裂開了。他捂住胸口,緊蹙著眉頭,吞吞吐吐地說:“我當時害怕極了,又喝了酒,吸了大麻……我應該報警,我應該把伊斯的心臟帶到警局……但我卻跑進了森林……我神質不清……”
詹姆斯瞪視著費雷拉說:“你家裡為什麽會有這東西?”他突然提起證物袋,把證物袋幾乎是貼在費雷拉的眼前。
費雷拉囁嚅了下嘴唇,喊道:“我跑進森林是想丟掉伊斯的心臟,結果撞到了一個怪物。”
“什麽怪物?”
“它長得像蜥蜴,臉好像人臉,好像沒有鱗甲,是皮膚,像人的皮膚。”
喬納森·陳聽到費雷拉有氣無力地說著,腦子嗡一聲響,渾身一陣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