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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終局》第11章 會面
  “幸會,摩洛同醫生。”安德洛斯回頭向給他帶路的助手道了謝,然後用左手中指輕輕扣了扣安格拉研究所內溫室入口處的玻璃門。

  他站在門邊,習慣性地掃視了一眼室內的各種陳設。

  四周回蕩著維瓦爾第的《和諧的靈感》,一片紅色染上傍晚的天空,溫室內植物的葉片在空調的吹拂下輕微地上下擺動著。

  摩洛同沒有回頭觀察站在門口的客人,他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些許笑意:“請坐吧,我想圓桌上的綠茶威士忌應該比較合你的口味。”

  醫生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通向了圓桌,然後傳來藤椅被拉動的聲音。他於綠葉叢中起身,然後走到房間角落處造型複古的留聲機旁,輕輕地取下了由人造寶石製成的唱針。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圓桌邊,打量著這位黑發的客人,然後緩緩開口道:“希科斯的案子已經結束了。”

  安德洛斯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他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那份中文死亡證明的文檔,然後把屏幕轉向對面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道:“你知道它還沒有結束。”

  摩洛同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合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說:“但是查案解謎可不在我的業務范疇之內,安德洛斯先生。”

  客人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摩洛同又換回最為舒適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接著說:“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他們就會叫人來把希科斯帶走,然後拉去火化。如果在那之前你還想見他一面的話——希望你能盡快做出選擇。”

  安德洛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然後跟在摩洛同身後向溫室外走去。

  房間門口帶著淺黃色花朵的龍舌蘭已經含苞待放,摩洛同徑直推開眼前的門,然後按下牆邊的開關。

  冷色的LED燈霎時亮起,照亮了整間解剖室。安德洛斯站在門口,他靜靜地看著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向牆邊的冰櫃,幾縷白汽從他手邊的位置緩緩地逸散了出來。

  摩洛同往旁邊站了一步,然後轉過身來,面帶微笑,伸手指向一旁的冰櫃。

  黑發男人看了他一眼,默然走到了冰櫃前。

  希科斯的臉色已經變得如同牆皮一般蒼白,嘴唇也同樣失去了色彩,他安靜得好像一尊躺在黑色袋子裡的蠟像。

  “要我幫你把他拿出來嗎?”摩洛同問道。

  “不需要,”安德洛斯皺了皺眉,“我對死人可沒什麽興趣。”

  摩洛同輕輕歎了口氣:“或許你會因為不完整的影像而忽略十分重要的信息。”

  “你不是已經給出來了嗎?”安德洛斯反問道,“檢案摘要裡的那段話。”

  摩洛同久違地愣了一下,隨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似是喜悅的神色來。

  醫生還沒有開口,安德洛斯又接著道:“感謝你提供的幫助,摩洛同醫生。”

  他收回停留在希科斯身上的目光,然後朝摩洛同微微頷首,向解剖室外走去。到達門口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又回過頭望向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如果有什麽疑問,我還會再來拜訪的。”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直到客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道之中。

  安德洛斯略微地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亂的桌面,再次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然後輸入了那張紙片上的電話號碼。

  他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著,不時拿起筆在自己身前的本子上記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來的信息。

  一個小時之後,

他頗為滿意地看了看自己手邊被勾畫得密密麻麻的本子,然後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吐出一口濁氣。  休息了幾分鍾之後,他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再次打開了那份中文的文檔。

  其實他仍舊不知道這裡面隱藏的線索到底是什麽。

  不過至少他現在可以確定,除了那串奇怪的編號之外,剩下的,並且也是最為主要的一部分,都在最下端的檢案摘要中。

  其實不用故意問他也能想到的......

  上面的表格雖然佔了很大一部分空間,但實際上並沒有幾個字。如果那摩洛同連這點地方也不放過......

  “那也太他媽的陰間了吧。”安德洛斯暗自腹誹道。

  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屏幕。

  新的一天。

  奧菲斯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線索似乎斷在了這裡。他不想再盯著那報告直到覺得頭疼,也不想找路齊弗再去爭辯什麽——按照他們昨天的推斷來看,那位警官的目的大概已經達成,也不會再分出精力關心後續的事了。

  他歎了口氣。接連幾天的忙碌戛然而止,忽然回歸正常的生活節奏反而讓他覺得有些不太適應,甚至有些......空虛。

  他照常起床、洗漱,和阿米莉亞打過招呼之後便離開了住處,如同遇到安德洛斯的那天一樣,再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著步。

  但他的心情卻不像那天那麽輕松,反而似有一團朦朧的霧氣籠罩在自己的眼前,讓他沒有辦法安心坦然地欣賞眼前的風景。

  在街上走了還不到十五分鍾,他叫住一輛出租車。

  “安格拉研究所。”

  司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他抬眼看向後視鏡,那位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乘客將額頭靠在車窗上,出神地望著窗外飛速閃過的景物。他想主動找點話題,這車上的靜默讓他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他再次瞥了一眼後視鏡,然後打消了剛剛的念頭——那位坐在後排的先生,看上去並沒有想加入某種話題的意圖。

  很快,車開到了安格拉研究所門前,奧菲斯付過錢,然後拉開車門。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默然地盯著眼前象牙白的建築物。不知過去了幾分鍾,他終於邁開步子,走向研究所的正門。

  出乎意料的是,摩洛同已經等候在了正門前。

  “會來這裡的客人並不多,你在那裡停留了一段時間,”摩洛同抬起下巴指了指奧菲斯剛剛站過的地方,臉上依舊帶著微笑,“我想我不應該忽略這來之不易的訪客,畢竟那也是對他們的尊重。”

  奧菲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對面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時半會卻也沒有想到什麽最為合適的說辭,隻好向對方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然後跟在摩洛同身後走入了研究所室內。

  “摩洛同醫生……”奧菲斯看上去有些難堪地開口,一邊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為什麽而來的,偵探先生。不過我也有自己的守則,請原諒我不能直接為你們提供幫助。”摩洛同溫和地看向客人,微微頷首以示歉意。

  奧菲斯點了點頭,看上去似乎並不是十分失望;倒不如說,這才是他意料之中會收到的答覆。

  “不過如果你還有什麽疑問的話,也可以說出來,我會盡可能幫你解答。”會客廳內的默然維持了不到兩分鍾,摩洛同再次開口,臉上一如既往地帶著十分紳士的微笑。

  奧菲斯抬起食指和拇指捏了捏眉心,組織著語言,然後說:“醫生,你和路齊弗警官熟嗎?”

  醫生眨了一下眼睛:“我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的朋友。”

  “那……”

  摩洛同打斷了奧菲斯還沒問出口的話,用一種聽起來十分輕松,如同開玩笑般地語氣道:“奧菲斯先生,你希望我以他朋友的身份回答你接下來的問題,還是,他的同事?”

  奧菲斯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張了張嘴,看著自己對面眼含笑意的醫生。

  醫生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說:“他七年前才開始了自己作為警察的職業生涯,他是一位十分珍視自己工作機會的警官,或許這份執著來自於他過去的不幸經歷。”

  摩洛同話音剛落,他的助手端著一個黑色的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放著兩個高身的香檳杯,杯中的液體呈現出由黃到紅的漸變,如同日出時的天空一般鮮豔。

  奧菲斯下意識翕動鼻翼,聞到一絲並不算濃鬱的龍舌蘭酒味,同時還混雜著一股淡淡的甜味。

  “希望你不會嫌棄並不屬於專業調酒師的手藝,”摩洛同看著助手將兩杯特基拉日出放在自己和奧菲斯之間的茶幾上,然後再次開口,“很抱歉擾亂了你的思緒,偵探先生,讓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路齊弗本來擁有一段並不算出眾,但也十分美好的過去。原本他可以像大多數人那樣,同與自己許下誓言的愛人構建一個和美的家庭,不過很可惜,他最為美好的願望被打破了。”

  在奧菲斯充滿了好奇的眼神中,醫生繼續道:“七年前,他和他的未婚妻剛剛對外宣布了舉辦婚禮的消息。在新婚前,在那棟本應成為一個幸福的家庭的庇護所的小屋內,因為處理了一些臨時事務導致回家略有些遲的路齊弗,看到的卻是依舊睜著滿是驚恐的雙目的未婚妻的……屍體。”

  摩洛同停了下來,無論是他的表情,還是他的語氣,都平淡得仿佛在講一個十分普通的故事。

  奧菲斯的雙唇已經因為這個信息帶給自己的震撼而無法合攏,在他充滿了訝異的眼神中,摩洛同又一次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他的未婚妻原本也是一名警察,或許是因為在執法的過程中得罪了什麽人,才遭到了這樣的報復。”他顯得有些惋惜,然後歎了口氣,接著說,“不過很可惜,奪走路齊弗平靜生活的凶手,直到現在也沒有被那些警察緝拿歸案。”

  “那,也就是說……路齊弗之所以在七年前去做警察,也是為了能有機會,親自將那個殺害了他未婚妻的凶手繩之以法?”

  “或許吧,我不清楚。”摩洛同眯起眼睛。他的神情中透露出的信息都告訴奧菲斯,眼前這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根本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偵探帶著略有些複雜的神色看了一眼醫生,不過後者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繼續說:“作為同事而言,我覺得他的能力並不出眾。”

  奧菲斯感到這些在常人眼中看似平淡的信息,如同一把鐵鎬在自己思緒的碎石堆上猛地敲擊了一下,讓被阻隔在地下的泉水在刹那間湧了出來。原本乾旱的土地,也因為這突然湧出的泉水填滿了每一條裂紋而再度散發出生機。

  他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試圖將曾經獲得的一個個如同碎片般的信息逐漸整合起來,拚湊出一副完整的畫面。

  忽然,他愣住了。

  如果說路齊弗的過去給了他必須留在警局工作的理由,而C市半年前出台的政策導致他面臨失業的風險,那麽他會……

  他可能會製造一起案件,然後再親手偵破它——當然,是將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凶手繩之以法——以顯示自己的能力,換取繼續留在警局工作的機會……?

  摩洛同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坐在偵探對面,背靠沙發,將右手支在下頜處,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奧菲斯面部由於自身思緒而不斷變換的神色。

  就像在觀察自己的實驗對象。

  奧菲斯深吸一口氣,然後用他最習慣的方法回憶著有關路齊弗的線索,並嘗試在腦海中梳理出一條完整的線路來。從他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路齊弗也是希科斯一案凶手——之一,奧菲斯在心裡補充道——的動機已經很清楚了,而想要真正地指認路齊弗,還缺少最關鍵的一部分,他的作案手法。

  至少,得了解大致的過程。

  他抬眼看向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對方似乎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圖,只是臉上依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不過那笑容現在看起來,並沒有讓奧菲斯感到放松,也沒有讓他體會到其中的善意。

  也或許那笑容裡面本就不蘊含善意。

  奧菲斯腦海中忽然冒出一絲奇怪的想法,但這想法卻如同閃光一般轉瞬即逝,即使是思緒的主人也未能成功將它抓住。

  他的心跳變得十分劇烈,或許是因為在醫生這裡得到了十分重要的信息,然後他站起身,向摩洛同道了別,轉身向研究所外走去。

  “對了,偵探先生,如果還需要提供什麽幫助,隨時歡迎聯系我。”摩洛同那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從奧菲斯身後響起,“當然,不僅僅限於對某一事物的相關谘詢。”

  他很清楚自己的話暗示著什麽,他相信還未踏出研究所的偵探肯定也知道他在暗示著什麽。

  奧菲斯反覆地回憶著在安格拉研究所的所有細節,直到阿米莉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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