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其實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並非是貨真價實的“預感”。
即使身處於這個奇妙世界之中,即使周遭都是些太過離譜的超凡力量,“預感”也只是一種美麗的幻覺。
至少對於人類、獸人這種低等生物來說,“窺探未來”永遠是他們可觸而不可及的一個領域。
他們永遠、只能、被動地接受命運洪流的反覆衝刷,被時代浪潮所推動,最終溺死在時間長河中。
而菲特所謂的“預感”不過是她這些天神經高度緊張,感官分外敏感,以至於不知不覺間便能從周圍的環境當中汲取有效信息。
例如——附近雪地中出現的幾個非常不顯眼的鼓包、以及消除得極好隻殘留細微痕跡的腳印、微弱的喘息聲以及稍稍升高了些的溫度。
這些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細節對於尚未突破魔力臨界、與世界的交流僅停留在“五感”層面上的生物,是極難被主動發覺的。
而這些散亂的訊息就好比漫天飛舞的鐵屑,感官敏感的人就好比一塊磁性較好的磁鐵,兩者相碰,從而產生出一種似是而非的“預感”。
說是預感,其實就是你的大腦將推理出的結果悄然反饋給你的潛意識罷了。
在另一個世界,有一個較為標準的名詞來稱呼它——第六感。
這麽一想,或許那些薩滿、預言家、神棍說不定還真有點“真東西”?因為他們可能僅僅是依靠信息的堆疊以及事物的變化傾向而做出“預言”,本質上和推理是一個東西,但正確率卻顯然是慘不忍睹。
很不幸,菲特此次的預感卻是準的有點離譜!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這附近還當真有古怪!
那從腳下雪層透射而出的雷光結界仿佛一個信號,當狼騎兵小隊完全被穹頂罩住之時,周圍原本平平整整的雪地中突然竄出了數十個拿著某種軍用型法杖的人影!
這些人類伏兵將“穹頂”徹底環繞,既不吆喝、也不寒暄、二話不說就衝著籠子內的困獸們舉起了“法杖”。
“快趴下!”獸人女薩滿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位置已經那麽小心了,居然還是中了招,被那青紫色魔力“囊括”了進來。
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發覺有魔力波動後就立刻朝著安全區域移動......可惜她的反應縱使再迅速,也依舊比不過閃電!青紫色的瑰麗電網幾乎是在她生出這個念頭的霎那,就已經攔住了她的去路。
雷魔力的迅猛、狂暴,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
話說回來,亞瑟明明身負這麽富有攻擊性的魔力,擅長的卻是心眼流的那一套“防守反擊”、“借力打力”以及“找尋破綻”......就好比從一個極端滑到了另一個極端。
但“雷獄”這招卻將這兩種涇渭分明的特性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使其既有雷電的高破壞力又能維持成一個結界的模樣。
這其中所必需的魔力操控自不用多說,最關鍵的是對各個堪稱轉瞬即逝的魔力節點的把控與平衡!而熟練掌握心眼流的亞瑟則恰好適配所有的前提條件!
如此苛刻的條件......怪不得雷獄這個流派直到今日會不複存在,可能這就是那些驚才絕豔的功法之所以會沒落的原因所在吧——不願意推陳出新,永遠抱著以前的輝煌不放手......拜托,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的創始人那麽天才,想要流傳下去還得來些普通人也學得會的招式啊!
也得虧辛德拉見多識廣,
慧眼識珠,才能從自己浩如煙海的收藏品中挑出一份極其適配亞瑟的魔力法門,換任何一個人類來恐怕都做不太到。 而亞瑟此刻也由衷地感謝起學院長的大恩大德,少了“雷獄”的幫助恐怕他們這回是真的要歇菜了!
就連深陷其中的菲特,都有那麽一瞬間被那光幕的迷幻美而攝住心神的感覺,不過這份迷離感很快就被正對著自己,黑咕隆咚的“法杖口”所驅散了。
“嘭砰砰砰!”橙紅色的火舌於孔洞中湧現,綻放出生命的顏色。
還好獅族獸人們一直全神貫注地警惕著、不曾慌亂,且火槍小隊的第一目標物並不是這些站著的傻大個,導致他們這一小撮人居然在這段攢射中沒有中彈!
不過那些騎在冰原狼上的豺狼人們就沒那麽幸運了。
秉持著“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先進理論,火槍手們嚴格按照亞瑟的指示,對著場上四條腿著地的生物一陣亂射。
“嗚嗷!啊嗚!嘎嘎——!”致密的彈丸從火花的花蕊處爆射而出,輕而易舉地擊穿了魔獸的皮膚,將沿途的血肉肌腱撕扯開來。
強大的作用力將冰原狼慣性系數本就不大的身軀連連擊退,從而導致背上的主人直接被掀翻在地!更有甚者,還被重傷瀕死的魔獸壓住了大半個身子。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快.....快幫我把這.....”
一陣連續的“撲撲撲”墜落聲結束後,接踵而至的便是撕心裂肺的求救聲與有氣無力的哀鳴。還好這裡是冰原,屁股底下並不是什麽坑坑窪窪的岩石,否則光這麽一摔怕是就得有一半以上的豺狼人摔折腿骨!
只可惜就算是騎手們完好無損,被這麽多伏兵和不知是什麽玩意兒的結界包圍且坐騎還死了個七七八八.......也照樣是輸多贏少!
“娘的!七個弟兄死.......死了!”
“呼咳咳,快躲到屍體後面!”
更何況他們也不是毫發無傷,子彈不長眼睛,在射穿魔獸的同時也會擊中上面的倒霉蛋,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到底還是獸人的“精銳部隊”,狼騎兵們的亂象隻持續了從被毫無準備地襲擊到火槍小隊完成第一波齊射這短短半分鍾,便逐漸平穩了下來,在頭領的指揮下以周圍的環境以及冰原狼的屍身為掩體,分散開來。
另一邊,武緊等人也不只是乾看著,他們當然明白這等玄妙無窮的招式對魔力的消耗必定很高,所以必須要在亞瑟支撐不住之前盡量削減敵人的數量!
只見火槍手們在完成一輪射擊後立即非常有默契地臥倒在地,飛快地從軍服腰包中摸出幾顆新的彈丸用來填充。
事實上並不用這麽嚴格遵循古涅瞎設計的那套“攻擊流程”,因為敵人完完全全被關在“雷獄”之中,就算能反擊也只會被那層薄膜擋住。
“老子真是XXXX,那群雜種又要施放法術了!”
“老實躲好!必要的時候可以拿自己的狼當擋箭牌!”
“啊!他奶奶的!呀呀呀......噗!電死我了!”
當然會有人嘗試去突破電網,不過他倒是不傻,並沒有直接撞上去或是拿手摸,而是拔出腰刀對著那片青紫色奮力一斬!好吧......這做法也不怎麽聰明。
結果可想而知,這刀下去可真是乖乖的不得了!登時此撩就被電了個外焦裡嫩、撲通倒地、毛發倒豎,身上還傳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其余的獸人見此更是目瞪口呆、手腳冰涼——用兵器接觸都被電成這樣,要是直接摸上去那還得了?!還不得瞬間變成一塊焦炭?
大部分伏擊之所以能生效,就是因為能打你個措手不及!縱使你現在暫時穩住了情緒,但只要想不出破局之法,一切就還是白搭。
人類本就不是什麽反應迅速的群體,更何況智力屬性天生就偏低的獸人呢?想讓這群貨色在短時間內看破雷獄的弱點,可謂是天方夜譚。
如無頭蒼蠅般的無意義嘗試耗費了他們大量且寶貴的時間,轉眼間,第二波齊射便不近人情地接踵而至了!
望見那些人類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長條法杖”,大部分豺狼人立刻撲倒在障礙物後,或是直接將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坐騎當成了血肉堡壘。
畢竟寵物沒了可以再找,自己的命卻只有一條,雖說做法有些殘忍,但也不能說他們這麽做就是錯誤的。
可並不是所有豺狼人都這麽“頭腦清醒”。
“你在搞什麽?還不快躲到你的魔狼後面去!”
“不……xxx是我最好的……”一位“愛寵獸士”不顧同伴的勸說,執拗地擋在了自己的夥伴身前,但微微顫抖的雙腿卻側面證明了他此刻絕沒有自己嘴上說的那麽“毅然決然”。
“砰——砰砰!”冷酷的槍聲打斷了他的宣言,也打斷了他做出另一個抉擇的機會,數朵血花在他胸口炸裂,槍聲散去後,他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烏黑的血液從身下緩緩滲出,將潔白的雪花染成一片殷紅。
“嗚……嗚……”在他彌留之際,仿佛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在舔舐著他的臉頰,“至少........你能替我活下去”懷揣著這種信念,他總算是心滿意足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真是個蠢貨。”菲特瞳孔擴大,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之前挑釁過她的狼騎兵慢慢冷卻;以及那隻伸出舌頭、哀鳴著對著主人一陣亂舔的冰原狼四肢逐漸無力,跪倒在地,側腹上幾個猙獰的彈孔中大量鮮血正在汨汨流出......
這個獸人確實“挺蠢的”,火槍手的射擊可是來自四面八方的!你這麽個小身板怎麽可能擋住所有子彈呢?!
啊,真是愚蠢啊。
親眼看著剛剛對自己出言不遜的討厭鬼回歸先祖的懷抱、乃至他拚了命想保護的冰原狼也無法幸免遇難.......菲特非但沒覺得有多麽愉快,相反,她甚至還從骨髓深處泛出了一陣淒涼感。
一是為此情此景,二是為自己等人的處境。
第二波齊射瞄準的其實還是獸人的移動工具,成效也非常不錯,轉眼之間,原本還雄赳赳氣昂昂的偵察隊就變成了一個拄著拐杖的瘸子!僥幸沒有中彈、仍有能力奔跑的冰原狼如今不過三四頭了!
“他們先殺魔狼,就是想讓我們連跑都跑不掉!該死!這個破罩子!”稍微有點腦子的豺狼人已經緩過味兒來了,可雷獄的存在依舊讓他們無計可施。
菲特瞪著那看似平靜卻又無時無刻閃過致命電光的薄膜,俏目都冒出了血絲,大腦同時也在拚命運轉。
‘這種精妙至極的結界.....耗魔量一定不小,人類怎麽可能堅持這麽長時間?若是他真的有那麽多魔力儲備,等級一定超出我等許多,根本用不著限制騎兵的行動力就能解決我們!’
她驟然靈光一閃,領悟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也就是說,設下結界的人並不算很強,他們害怕的是我們給大部隊及時報信!這也就證明了人類在這裡絕對有什麽重要使命!’
這番推理當真是鞭辟入裡,除了沒有看穿雷獄的真面目以外,居然將亞瑟的計策猜了個九成九!
亞瑟同志現在不過二十五級,魔力總量以學院正常標準來看說高也不高說低也不低, 但要是維持這麽一個堪稱“絕招中的大招”的遠古技能,憑他那點塞牙縫的魔力頂多也只能支撐一分多鍾,且規模比傳說中的要小得多得多得多。
雖說頭腦靈敏度不如花樣百出的古涅,但亞瑟這些日子也不是毫無長進,並非是臨場的急中生智,而是因為他平常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完善自己的招式,所以這次才能取了個“巧”。
一個不論何人都得拍手叫絕的“巧”。
雷獄本來的標準是“外面進不來,裡面出不去”,但亞瑟不愧是能自創招式的人,居然將雷獄改版成了“外面進得來,裡面出不去”!
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別。
首先這麽做可以節省大量魔力,畢竟隻防守一邊比兩邊都防怎麽看都更省力......但對於魔力操控的要求卻更大了!屬於典型的“拿精神壓力去換魔力”。
其次則是與火槍的完美配合。這就更好理解了——要是你讓“外面的人進不來”,那彈丸怎麽射進來?怕是統統都得在屏障上撞個稀巴爛吧!
稍稍一改動,就讓原本死板不知變通的東西重新煥發了生機!雖說有點刻意誇大他的智商了,但能想到這層依然非常難能可貴。
可惜!世界上並沒有什麽“絕對完美”的東西。電光火石之間千百個念頭如肥皂泡般於菲特的腦海中不斷閃過、破滅,可能是多日的悲憤與此刻的絕境激發了她的潛力,可能僅僅是第六感大爆發......
她,終於找到了雷獄的一個破綻。
也是僅有的一個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