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這個至高無上的詞匯哪怕是斯卡蕾特這等“年輕血族”也能憑空領悟，其中所蘊含的真義。

　　那可是和那個“血源大人”，也就是她血統上的“外公”足以相提並論的神王！

　　要知道，哪怕始祖大人都還只是“半神”！即便是半神，也絕對是芸芸眾生不得不為之仰視的存在！更別提……

　　的的確確是根粗到不能再粗的大腿，豪華到不能再豪華的政治資本！

　　不過……一回想起笑容款款、溫柔體貼的優克莉伍德，她便為自己的齟齬心思感到羞愧難當！不禁連連搖頭道:

　　“競選我還是希望盡可能地公平公正公開……”

　　喂喂喂，說什麽傻話呢?這幾個詞不是和競選完全不搭嘎嗎?

　　“隨你便，那玩意兒怎麽樣都行啦……”誰知克莉姆淞卻轉眼間變得毫不在乎，一語揭過剛剛談論得熱火朝天的話題，“跟你說完了好處，現在就得講講壞處了。”

　　“壞、壞處?！”斯卡蕾特悚然一驚。

　　“呵呵呵哼……你不會以為繼承了神血，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吧！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將自己女兒的驚愕之情盡收眼底後，鮮血皇帝展露尖牙，在烏黑長發的陰影中低聲輕笑了起來。

　　“冰霜之龍就、就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嗎?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執政官小姐不禁為自己的無妄之災縱聲喊冤叫屈。

　　她不能、亦或是根本不敢對那未曾謀面的太古龍表露出一絲絲怨念，因為那畢竟是優克莉伍德的親姐姐，更不是她能匹敵的存在。

　　“不……那件事更無所謂，本宮指的是你體內那一絲融合了本宮與黑暗之龍精魄的神血。”

　　“神血?”

　　“沒錯，它今後會賦予你近乎永恆的壽命、遠超常人的天賦、取之不竭的精力……”話鋒一轉，氣氛果不其然地急轉直下，“但這同時也是一種最狠毒最無解的詛咒。”

　　“詛……咒?”接連遭到巨量信息呼嘯襲來的斯卡蕾特只能雙目呆滯地重複著前文的字眼。

　　“你的血脈純度越接近吾等，也就……越接近於血源，越是容易……呃……在某些時候變得異常瘋癲又霸道，例如你之前徹底喪失理智的暴走。”

　　“唔嗚……”回想起自己那醜態百出的血魔化，斯卡蕾特真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您現在告訴我以後還會有這種情況出現?！還采用了“某些時候”這種完全模糊不清的說法?！

　　“沒辦法，你享受了諸多好處的同時必然會受到神血的影響。”這回克莉姆淞沒有等乾女兒發問，便貼心地解釋道:“血源即是一切生命的本源，而生命本身、就是追求毀滅與癲狂的，你越是依賴神血，越會回歸生命原本的‘形態’。”

　　“嗨～不過實際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留個心眼兒、習慣習慣就好。”血族始祖終於輕松愉快結束了解釋，似乎是因為自蘇醒以來說了太多的話，開始不停地往喉嚨深處澆灌深紅色的液體。

　　對於她這種“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的態度，斯卡蕾特難免有些迷茫，不過她此刻已不太關心自己那“剪不斷理還亂”的血統了，反倒是咬著嘴唇有些急迫地追問道:

　　“那……優克莉伍德她……也會……那樣嗎?”

　　“咕咚～咕咚～嗬——你、你居然還關心起她了?”鮮血皇帝險些沒有將紅酒一口噴出，首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她身為父親的直系血親，

當然會了。”　　平心而論，斯卡蕾特當真沒搞明白她們口中語氣頗帶崇敬的“血源”究竟是什麽，是一個具體的神位?還是一種寬泛的概念?是一幅畫?還是血液與生命的聚合體?

　　亦或是……以上都是?！

　　“作為你的母親，本宮不得不再提醒你一下，不要被她表現出來的‘外在’給輕易蒙蔽了，她是黑暗之龍、下一任死神，可……絕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不！不不不不！裝出來的演技還是真實的感情流露，我還是分得清……的……吧……

　　好說歹說也在政治圈摸爬滾打了幾百年，吸血鬼少女對自己的“相人之術”還是蠻有自信的。

　　可她卻忘了——她這回相面的對象並不是“人”，而是“龍”！

　　“本宮可並沒有說她那些善良與溫柔都是裝出來的，或許對於凡人來說這些都是美好品質，可對於擁有至高權能的太古龍來說……軟弱的情感、偏執的正義才是最深遠的禍患。”克莉姆淞眯起粉紅色的雙眼，仿佛在回味自喉嚨直衝而下的甘釀。

　　“博薩斯理應殘忍快意、肆意謳歌，永遠處於支配地位！她壓製本性壓得越久，反彈也就會越強！到時候，造就的浩劫可就不是本宮或是辛德拉所能比擬的了。”

　　斯卡蕾特總算是大致聽懂了。

　　意思就是自己這一系跟“血源”沾親帶故的半神，全部都繼承到了根源神王的某些“頑疾”，偶爾會因為什麽勞什子“生命本身追求毀滅”而做出一系列違背常理的事情。

　　說真的……這到底算什麽狗屁“父親”?竟然妄圖將所有後代都不由分說地塑形成自己那樣?！

　　如此一想……脈絡似乎的確是有跡可循。據可靠情報，那幾條為世人所熟知、威名赫赫、稱霸一方的太古龍確實都符合“永遠處於支配地位”的說法。

　　比如冰霜之龍是永久中立城、大陸第一學府——晨曦城的“實際統治者”;而大地之龍更是盤踞大半個薩哈拉沙漠、壟斷數十條貿易路線的商界巨擘——金龍商會的會長……

　　更別提她眼前這位看似不怎麽正經的始祖大人，也是陰影國度沙徳的“太上皇”！

　　並不是因為她們有多麽強大才能獲得這等尊貴的地位，而是因為她們喜愛且享受這種被供奉、被崇拜、被恐懼的感覺！

　　誠如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卻又無處不在的“血源”大人！

　　斯卡蕾特莫名其妙地瘋狂顫栗了起來。

　　她們這些後裔豈不就像一整幅圖畫的拚圖一樣嗎?！區別只是拚圖的大小而已。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本宮建議你還是就此打住比較好。”幸好克莉姆淞充其量只是個半神，沒有常態下“無限制讀心侵犯個人隱私權”的變態能力。

　　“好了……該跟你說的本宮都說了，唉……一會兒本宮還要去解除石化魔法，還要召集真祖們，醒來以後真就是不得安生啊……”她在餐椅上舒展起妙曼的身姿，儀態優雅從容，話語卻充斥著在顯然不過的不耐煩。

　　“你之後記得去物色十個……二十個人類女仆負責這座王宮的清潔外加服侍本宮，對了，本宮喜歡‘純潔又美麗’的年輕女性……你應該懂本宮的意思吧。”

　　斯卡蕾特頓時變得面色有些凝重蒼白，但還是在鮮血皇帝說完那幾個特意加重語氣的詞語後輕輕點了點頭。

　　若是其他特權階級膽敢公然發表這類摻雜封建糟粕的不當需求，她必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痛打落水狗……可換做是自己的“母親”，她卻只能當個應聲蟲。

　　說白了還是“見人下菜碟”罷了，畢竟天底下的烏鴉一般黑，只是她這隻“烏鴉”表現得稍微有點良心而已。

　　“呵……瞧你緊張的，本宮會好好付她們工資的，更不會把她們統統吸成人乾兒，本宮對於食物可是相當挑剔的哦……”克莉姆淞不知像一位母親還是像一位姐姐似的頗為玩味地笑了笑，“還是說，莫非現在已經沒有女仆這種職業了?”

　　“那，當然還是有的。”年輕吸血鬼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亦不禁流下了幾滴冷汗。

　　這回是始祖“良心發現”，下次要是她、或者換個自己同樣根本無法違抗的人物“倒行逆施”……那該怎麽辦?！要知道，不通情達理的人總歸是佔大多數的。

　　說到底，事態的發展，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與她、與芸芸眾生都毫不相乾。

　　無法改變，無法干涉，什麽都做到不到……只能……仰人鼻息！

　　這種扭曲的架構！這種扭曲的統治！

　　“您……您為什麽要把權力讓給我?您不也會受到血統的影響，渴望統治、支配嗎?”

　　大廳內重回靜謐。

　　僅剩一輪無限擴張的血月與斯卡蕾特靜靜對視。

　　“嗚！”一瞬之間，她幾乎就要溺死在那片無盡的血紅之中！

　　但幸虧鮮血皇帝的凝視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本宮，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創立沙徳只是本宮的興趣……”克莉姆淞用一種很正式卻又很飄忽的語氣低語道:“誰又能想到，太陽神與光明之神居然共同創造出了像本宮這般無法生活在陽光之下的……怪物呢?”

　　瑰麗的身影被石柱與牆壁的陰影所遮擋，令人無法捕捉到始祖大人此刻的神情。

　　可斯卡蕾特卻沒來由地認為——這是她今天所說得最具真情實感的一句話。

　　。。。。。。

　　幕布上的畫面終於消失，四周燈光接連亮起，映射出一片久違的光明。

　　古涅總算可以清晰地觀察一番陪他一同觀影的這位女士了。

　　只見祂環抱著巨大的爆米花桶，籠罩在夢幻的薄紗之下，與辛德拉極其相似的側臉上浮現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意猶未盡”並不意外，因為顯然電影的結尾給觀眾們挖下了一個“大坑”，屬於是導演預備拍攝續集、預備再撈一波情懷錢、並對如此醜惡的商業嘴臉絲毫不加掩飾的信號了。

　　不過古涅倒也不是對內幕一無所知，稍稍動動腦子一想，便能大致理解吸血鬼始祖的那句話。

　　所謂的“太陽神”很顯然，額……就是“支配王”，同時也是“龍神”外加“血源”……天哪你馬甲怎麽會那麽多啊！

　　但接下來那個“光明之神”就很有意思了，“共同製造”這個詞更是值得細細品味，而且根據這幫高位存在生硬至極的遣詞造句來推斷，“製造”不就等同於大白話版本的“孕育”嗎?！

　　也就是說……血源是克莉姆淞的父親，上帝即是她的母親……考慮到神明沒有性別之分，反過來說似乎也可以成立?

　　那麽更深層次的問題來了——為何黑暗之龍一直不肯承認她們之間的姐妹關系?在明明都是一個“父親”的情況下。

　　這其中究竟又有著何等隱情?咳咳，您，能不能解釋一下?

　　“你以前做過的事，為什麽要問孤?”魔王陛下一邊吮吸著沾上糖漿的手指，一邊用空靈深邃的環繞音回道，擺明了就是不想告訴你。

　　“那……您已經獲悉了斯卡蕾特的存在?”雖說他已經習慣了這些什麽王什麽神毫不在意地侵犯他的“獨立思考權”，但他還沒習慣於被祂們當作支配王的載體。

　　“孤無所不知，沒有什麽能瞞過孤。”

　　祂在講這句話時根本沒有一丁點的情緒起伏，沒有張揚，更沒有倨傲，仿佛只是在訴說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那你為什麽允許她活了這麽多年?’古涅不禁更為驚訝，說實話他對那個年輕氣盛、野心勃勃、臉長得也比較好看的血族政客還算有些好感， 當然不希望她就這麽夭折在魔王那……欠缺進步性與協調性的律法下。

　　“不過是個混雜了你萬分之一權能的小家夥，孤不需要，也沒有興趣去管她。”好似對除了電影以外一切都失去了興趣的神明將乾癟的零食桶倒扣在旁邊的座位上，緩緩飄到古涅身前。

　　目前不過是靈魂體的渺小人類不得不與那雙晦明變換、容納萬物、似露珠泡影又似雷霆閃電的雙眼對視，恍惚間，給予了古涅一種“宛如正在被割腕放血”的詭異觸感！

　　“比起……你五千年前分給那個女人的一半權能，此等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

　　不知是錯覺還是臆斷，在提及到“那個女人”時，古涅在那張比冰霜之龍更適合“冰霜”這個稱號的俏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慍怒。

　　他明白這是為什麽，畢竟他之前也算是以一個看客的身份欣賞了一段“家庭倫理劇”。

　　無非是因為支配王將高貴的博薩斯權能分給了低賤的人類，結果導致自己的孿生妹妹大發雷霆同時還將世界塑造成了現如今這幅模樣吧啦吧啦……至於祂當時為什麽要這麽做，古涅就不知道了。

　　他也不想知道。

　　【錯了。】魔王不知不覺間貼近，竟來到了一個幾乎與他可以跳貼面舞的距離！

　　【孤根本就不是因為那種事而大發雷霆。】

　　居高臨下的俯視，眼眶內醞釀而出的混沌與荒蕪。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根本就不理解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