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出現在陳樂道的視線裡。
那人類幾乎無法承受的雜音,也變成了陳樂道知曉,並且可以順利被耳膜接受的語言。
“樂道!到你了!”
“紅薯”那邊,那無邊無沿的黑暗之中,傳來了如朋友對談般輕松的話語:“你要是也開不了鎖,嗶——gxbjsnh就得想辦法讓我們進去了!”
陳樂道不知道“紅薯”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是他能夠感覺到,就在自己的某一條“手”裡面,握著一枚骰子。
開鎖?骰子?
是要我扔骰子,過判定,看看能不能打開這把鎖?
但是,是什麽鎖?
還有,那個想辦法的人是誰?那段惡心人的雜音,是一個名字嗎?
紛紛擾擾的思緒衝擊著陳樂道,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扔出那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真實存在的骰子。
因為他的大腦,還沒準備好在短時間內,適應擁有十幾隻眼睛的事實。
簡單來說就是,顯卡燒了,遊戲圖像都顯示不出來了。
不過,有一點陳樂道是可以確定的。
他的其中一隻“手”,緊緊地握著一把槍。
雖然不知道這把槍是怎麽進來這個幻覺裡面的,但是如果荊蘭說的是真的,那麽現在的陳樂道只需要朝自己腦門開上一槍,就可以脫離這個幻覺。
但是問題又來了,按照荊蘭的說法,他隻可以在其中一個幻覺中開槍,並且這樣會導致另一個幻覺距離他“越來越近”。
先不說這個“越來越近”代表著什麽,陳樂道他不敢賭,如果開槍之後不僅沒辦法離開幻覺,反而讓另一個幻覺對這把槍有了“抗體”,那就得不償失了。
而且吧……
陳樂道思考了一下,用全身的精力——真的是全身的精力,他第一次對人類的上肢運動有了實感。
雖然現在的他也已經說不上是人類了,不過體感上是沒錯的。
某種意義上說,人類算得上的自然界鬼斧神工的造物,也許很多人並不知道,人類活動一下手臂到底需要多麽繁瑣的步驟。
人如果想要活動一下手臂,那麽他就需要由中央前回運動皮層發出傳導束,然後經過白質,通過放射冠,再通過突觸連接形成椎體束,之後伴隨著通過中腦,腦橋,延髓,到達頸部前角細胞,通過神經元換元,發出運動神經根與感覺神經根,以及植物神經……
這一系列的程序,都只會發生在人類一個的念頭之間。
有許多人認為人類有無限的可能性,因為他們覺得人類的大腦隻開發了百分之十。
但這是錯誤的,因為人類大腦的大部分“算力”,都用來執行這些用來人類維持生存的程序了。
人體,很奇妙吧?
而現在,陳樂道就必須要面對一個問題,他失去了這種在“潛意識”中運行程序的能力——因為現在的他,現在身處幻覺之中的他,連人都不是。
也就說,他必須要依靠著自己的思維,去從頭過一遍這個程序。
這絕對不是什麽好的體驗,相反,光是發起“扔骰子”這個命令,就已經足夠讓陳樂道身心俱疲了。
這種感覺不好形容,有點類似於鬼壓床的情況下,你覺得自己睜開眼睛,並且抬起來了手臂,但結果就是你壓根就沒動過一樣。
就是指令發出去了,大腦也反饋給你程序完美運行的錯覺,但現實裡你的身體壓根不鳥你一樣。
說簡單點,可能就是意識和身體之間的延遲過高;再形象點,那就是意識和身體離婚了,各過各的。
反正陳樂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投出那枚骰子。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投出去的,就是拚了命地對自己的手臂說:你動啊!你快動啊!
“哇!20,直接大成功!”
陳樂道現在處於顯卡燒毀的狀態,眼睛太多導致大腦沒辦法處理那麽多的圖像,從而就沒辦法看清楚自己扔出去的骰子是丟出了幾點。
不過從“紅薯”那邊傳來的聲音,還是讓陳樂道感覺到松了一口氣。
原來我剛丟的是20面骰子啊?
1D20大成功,是說我開鎖技巧點數本來就不低?還是說我本身就沒開鎖技能?
但是陳樂道來不及細思了,因為就在下一刻,“紅薯”那邊傳來的聲音再次變成了尖銳刺耳,甚至於震耳欲聾,穿雲裂石的噪音了。
接著,黑暗的景色再次切換——切換回了一雙眼睛就能看完的環境。
“我變回人了?”
這是陳樂道回神過後的第一句話。
“荊蘭?!你人呢?!”
這是他回過神來,用驚恐的語氣說出的第二句話。
荊蘭不見了,他原本握著荊蘭的手掌,現在變成了一把槍。
黑暗中沒有一星半點的燈光,陳樂道就像個夜盲症患者一樣,近乎於徹底失去視力。
黑暗中,陳樂道握緊了槍械,也握緊了那根鐵棍。
這兩樣東西,是最能給他安全感的東西。
“颯——薩——沙——殺——”
好像是一個哮喘病患者,在陳樂道的耳邊不聽地重複著“sa”或者是“sha”的這個音節。
左耳?右耳?
陳樂道無法判斷。
他慢慢挪動自己手中的鐵棍,盡可能地保持著一個可以隨時隨地向自己身體各個方位出擊的動作。
槍械的扳機被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在第一時間開槍。
“荊蘭?你在哪?”
陳樂道慢慢地邁開腳步,同時用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聲音呼喚著荊蘭。
這裡應該還是樓道的交接處,是平地,並且沒有那種失了方向的感覺。
也正因為陳樂道判斷自己在樓道交接處,所以他不敢再邁第二步了——因為這裡不大,再往外走一步就貼牆壁了。
而牆壁上,到處都是那些人頭藤蔓。
陳樂道不敢去想自己剛才上樓時,按照荊蘭的話揮舞鐵棍,是否有打爛過那些腦袋。
他希望沒有。
就好像他已經不再願意去踩死蟑螂一樣,不是他大發慈悲,菩薩心腸,而是一種潔癖。
這種不知道源頭在哪的潔癖令陳樂道完全不願意觸碰那些人頭。
哪怕是鐵棍碰到它們,都讓陳樂道覺得自己會起雞皮疙瘩。
“薩——殺!”
突然,一股涼氣從陳樂道的耳旁吹了過來。
這個時候就別管潔癖不潔癖了,陳樂道想都沒多想,直接反手掄起鐵棍直接撩了上去。
那是和樓道裡揮舞鐵棍時同樣的觸感——那是腐爛的肉塊。
“薩——殺!”
再一次,從陳樂道另一邊的耳朵上響起了聲音。
涼意隨之而來。
回身一棍過去,陳樂道卻驚訝地發現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薩——殺!”
耳垂傳來一種被牙齒研磨的感覺,甚至還有被舌頭,被唾液“按摩”的觸感。
陳樂道渾身打了個寒顫,二話不說又是回身揮舞鐵棍。
還是揮空了。
而且,這時,另一邊的耳朵,剛剛“解除危險”的耳朵,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觸感!
“嘶——嘶——”
“略——略——”
那“sa”的聲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人吮吸著,甚至拿舌頭舔耳朵的,極其惡心的聲音。
那聲音生怕陳樂道聽不見一樣,故意弄得很大聲,把黏著唾液的舌頭,運動時發出的聲音弄得在整個樓道都回蕩著,余音繞梁了屬於是。
“踏馬的!惡不惡心啊!”
陳樂道感受著那詭異,惡心的觸感,終於忍無可忍,拿起手槍對準自己的耳邊就是——
“砰!”
槍聲響起,也就是在那一槍發出的火光中,陳樂道瞥到了自己的耳邊——
那已經不是藤蔓了!而是那些人頭們用蜈蚣一樣的形態,從牆壁上延伸出來,最後靠在自己肩膀上!
而且,槍火過後,陳樂道發現它們還在那裡蠕動!
它們好像快要把自己的兩隻耳朵整塊吞進去了!
“砰砰砰!”
連續的開火,依然沒有任何用處,反而讓它們舔得更起勁!吞得更大聲了!
看到槍械不再管用的陳樂道心一橫,咬著牙就要往樓梯下面跳。
正當他想要付諸行動的刹那,光明驅趕了一切。
突如其來的光明。
就好像一秒60幀的畫面,在第25幀之前都是純黑的,然後在26幀突然變成純白了一樣。
沒有任何過渡,沒有任何前兆,就是很突然,很突兀地變成了白天。
人頭不見了,留下來的是擁有斑駁歲月痕跡的泛黃牆壁。
聲音不見了,陳樂道只能聽見自己氣喘如牛的呼吸聲。
“你還好吧?”
荊蘭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原本陳樂道是憤怒的,他想知道為什麽你離得這麽近,為什麽剛才不回應我。
但是,當他氣衝衝地扭過頭來時,卻發現荊蘭的白大褂上,有一處刺眼的猩紅。
如果陳樂道眼沒瞎,那他應該能看出那是槍傷;如果他沒有健忘症,那他應該還記得,剛才他來過槍。
“這……這踏,踏馬的到底怎麽回事?”
荊蘭捂著自己肩膀處的傷口,搖了搖頭:“白光裡不安全,先去我家再說!至少那裡還有醫療箱。”
白光不安全?
陳樂道心裡又多了一個疑問,不過現在他都滿頭???了,也不在乎多一個?做氣氛組了。
扶著荊蘭一路往上衝,陳樂道驚訝地發現,在白光裡,樓梯的方向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