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上新長出來的草有些滑腳,我歪歪扭扭的走著,應約看見田地裡突然站起一個人。
六月份的稻子長得可不低,蹲在田裡的人完全看不見。
我眯起眼看了會兒,佝僂著背,帶著草帽,穿著一件洗的透明的白襯衣,手裡拿著個木棍在田裡敲敲打打的。
“姥爺!你幹啥呢!”
我也不管是不是喊錯了人,反正那人的舉止看著像我姥爺。
老人聽力很好,剛喊出前半句就抬起了頭。
“在這兒呢!”我朝著老人揮了揮手。
離的還是有些遠,老人似乎看不清我的長相,我也看不清老人的模樣,我加快步子跑來了。
“孫子誒~”
那人的確是我姥爺,我記得開年時他養了一群鴨子,這時候應該是在趕鴨子。
姥爺也不管鴨子了,爬上田埂就朝我走了過來。
“姥爺!”
“誒~”
我又喊了姥爺一聲,姥爺也回應了我。
“你回來了,林淼那小子呢?”
“他走田埂跑回去看他爺爺了,沒從這兒走。”
說著話,我倆碰了面。
姥爺臉上的皺紋似乎又添了幾道,眉毛根已經開始發白了。
姥爺那滄桑的臉,不經又讓我想到他趁早有一天會離開我。
搞的我都有些不太想去陳林淼家陪他了,我隻想多和我姥爺待幾天。
但又覺得不夠兄弟,還是得陪著他。
“好小子,又長高了,還沒吃飯吧。”
不管姥爺在他的筆記中是如何神勇無畏,年邁之時還是和普通老頭一樣。
都希望在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裡多點人陪陪。
“喲,還壯實了,不錯不錯。”
姥爺說著話,捏了捏我的肩膀和臉蛋。
“也更帥氣了,有你姥爺我當年的氣分帥,哈哈哈。”
我姥爺平常沒這麽多話,只是長時間不見面,讓老人家有些孤單。
村裡相熟的老頭老太太,頭上有幾根白毛都清清楚楚,好不容易見著個不容易見到的人,指定變話癆。
“姥爺您看……這是什麽!”
我從包裡掏出來一瓶二鍋頭,老人家喜歡喝這酒。
姥爺再幾年就七十了,遵醫囑的話……,這個年紀得少喝酒,不喝酒最好。
但老頭一個人在鄉下成天就只能逗逗狗,趕趕鴨,難得回鄉,就給姥爺帶了兩瓶。
姥爺看著綠色的酒瓶子,眼睛都直了,吧嗒了一下嘴。
注意力直接就從我身上轉移到了酒瓶上。
“回去再喝,現在太陽燒的慌,咱先把鴨子趕回去,我給您做飯!”
“誒誒誒,你等會。”
姥爺一胳臂攔住了我,知道他酒蟲上來了,但不能給他喝,空腹喝酒本來就對胃不好,更何況這把年紀了。
“讓我先喝兩口再回去。”
我發現我犯了個錯誤,就不該這麽早讓他看見酒,上次回鄉帶的酒估計早就喝完了。
算下來,他有一個多月沒喝酒了,不饞的慌就怪了。
“好,我找找起子。”
這二鍋頭封裝是用蓋子的,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起子。
我借著手放回包裡的空檔,塞回酒瓶就跑。
姥爺反應也快,雖說被我找起子的怪話晃了一下,但酒瓶放回的一瞬間,姥爺手上的木棍就抬了起來。
腦袋上挨了一棍子,我跑的更起勁了。
盡管背著兩個包,
但我還是跑的比個老人家要快。 拉開幾十步距離後,我回頭喊道:“姥爺!把鴨子趕回來!我要吃烤鴨!”
姥爺見我背著兩個包, 三步一小顫,五步一大顫急忙開口道:“不追你了!你別摔著我的酒!”
這老家夥,兩瓶酒居然比他外孫還重要。
姥爺回了田裡趕鴨子,我也就沒必要再跑了,實在是累得慌,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褲子。
跑太快忘了扶著包,此時有些喘不過氣,眼前一閃一閃的發黑。
我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
買東西的錢是我找同學借的,同宿舍有個土豪哥們,家裡是乾紡織行的,基本不缺錢。
這哥們放假基本都在網吧裡泡著,我倆找了三個網吧才找著他,借了三百塊錢。
也不知緩了多久,我好像看見姥爺朝我走了過來,手裡依舊抄著那根木棍。
我嚇的一激靈坐了起來。
揉了揉眼才發現是自己看錯了,托著胸前的包,走回了家。
姥爺家住的是原來肖婆婆住的房子,已經很破了,外牆和裡屋雖從刷了一遍水泥,偶爾的一兩條小裂縫還是讓人有些擔心。
姥爺家的豬早些年就賣掉了,身子骨不行了,喂個豬有時候還被拱個兩下子,摔上一跤就得進醫院。
豬圈也被改成了鴨棚,最裡頭的角落裡斜著向下挖出了一個小水池,用水泥封底封邊。
水井就在鴨棚邊上往裡頭灌水也方便,水池角落有一根通往外面河道的塑料水管,髒水就直接排進河裡了。
這條肖家灣邊上的小河裡已經沒多少魚了,水位也下降了很多,河寬現在只有不足三米,但河道依舊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