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女警高跟長靴的噠噠聲淹沒在街道攤販的叫賣聲中，喬伊才真的放松下來。他並不畏懼那個女孩，可她背後的勢力實在讓人無力抵抗。跟蹤皮城警衛的罪名可大可小，喬伊可不想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經常有不開眼的底城人因得罪皮城警衛而被扔進靜水監獄，據說那裡的環境比奧斯維爾德也強不了多少。

　　“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辛吉德問。他指了指櫃台旁黑乎乎的皮椅，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喬伊。”喬伊回答著，順從地坐下了。

　　“好的，喬伊。”辛吉德也坐在了櫃台後面的椅子上，這讓他看起來更矮了，“其實它並沒有損壞。”

　　“什麽?”

　　“你的義眼。剛剛是為了幫你擺脫嫌疑，不是麽?”辛吉德拿起一根破碎的機械手，埋頭修理起來。

　　喬伊覺得有些尷尬:“我沒有...”

　　“我不關心你為什麽跟蹤她。也許單純是看她漂亮，也許是另有企圖，管他呢。”辛吉德鼓搗著手裡的機械，笑呵呵地說，“現在年輕人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但那不是犯罪。你的義眼沒有損壞，他只是...暫時失效了。當初有人找我設計了它，但產品只有這一個。我沒想到真的有人用了它好幾年，那廣告很難忍受吧?”

　　喬伊目瞪口呆:“它真的是你做的?”

　　辛吉德語氣輕快地說:“當然，那時候我還沒被皮城趕出來。你聽說過大概...五年前吧，有一起著名的詐騙案嗎?一個叫菲利克斯的騙子——我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他找到皮爾特沃夫的議會，宣城自己有一個絕妙的廣告策劃，既可以宣傳海克斯科技的強大，又能為商人們提供一個宣傳的平台。他找我做了一個樣品，並且隨便找了個祖安孤兒做演示。現在樣品和那個孩子都在我眼前了。”

　　喬伊已經處於持續震驚中，而老人的語氣有了一絲懷念:“那時候海克斯科技剛剛興起，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做了個能加強日之門效率的傳送裝置嘛。我本來是個煉金術士，但對海克斯科技也有涉獵，當時還算有點名氣。這時菲利克斯拜訪了我，請我做一個信息同步器，可以安裝到人身上的那種。我費勁心思設計了一個義眼，並且用他提供的材料做了一個樣品。菲利克斯拿去忽悠皮城議員，說這眼睛裡可以播放廣告，簡直就是宣傳利器。議員們相信了，給了他一大筆資金，然後他跑路了。議會只能找到我，讓我批量生產。這隻義眼同時運用了海克斯科技與煉金科技，只能我親自手工製作，而我是一個研究者，不是工人。所以我拒絕了。”

　　“所以您就被趕...離開了皮城?”喬伊不知不覺用了敬語。老人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喬伊聽出來，他以前肯定相當有名氣和地位。

　　“哈哈哈，不。”辛吉德笑了起來，“被趕出來是因為，我向他們提了一個問題。我問...哈哈哈...我問他們，這玩意兒生產出來，誰會買?”

　　喬伊愣愣地問:“誰會買?”

　　“誰也不會買，孩子。”辛吉德笑得乾癟的臉都皺了起來，“買得起的人，不會想看廣告;而就算贈送給殘疾的貧民，他們也買不起廣告宣傳的東西。哈哈哈，那群議員當久了官，連最基本的商業常識都忘了，你說蠢不蠢?”

　　喬伊也反應過來，可不，自己看了五年的廣告，詞都背下來了，也沒想過去買其中任何一樣東西。

　　辛吉德暢快地笑了一陣，

又說:“這玩意應該有個配套的信息集合器作為廣告源，這事過去之後，不知道被他們丟到哪裡去了。你的義眼喪失功能，應該是集合器的能源耗盡之後，裡面的同步阻礙保險生效了。”　　“那我應該怎麽辦?”

　　辛吉德瞄了瞄喬伊的左眼，說:“兩個選擇。要麽我幫你去掉阻礙保險，你接著用現在這個;要麽以舊換新，我給你做一個普通的義眼。當然無論你選哪個，都得先把現在這個取出來。”

　　喬伊有些糾結。按照辛吉德所說，他現在的這個義眼明顯價值不菲，功能也更加強大，但其實它的大部分功能還是在為廣告服務，萬一那不知道在哪的集合器被哪個手賤的充了能，自己豈不是要看一輩子廣告?

　　喬伊決定先提出其他的疑問:“辛吉德先生，您剛剛問過我有沒有看見奇怪的顏色...其實是有的，這是怎麽回事?”

　　辛吉德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詳細地問了喬伊之前的所見，又沉思了一會，微笑起來。

　　“看來我的理論是正確的。”他比劃著說，“我這樣和你解釋。你的義眼結構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以海克斯科技為主，負責信息收集，另一部分是以煉金科技為主，負責和眼部神經結合。而我在信息收集的設計中，添加了一個可以區分不同能量源的識別信號，所以你看見海克斯產品是藍色，煉金科技產品是綠色。我當時有一篇論文叫《淺論海克斯和煉金科技的異與同》就提到過這項技術， 算是夾雜了一點私貨吧。”

　　“那為什麽今天才開始生效呢?”喬伊聽得稀裡糊塗，就隻問了自己能懂的部分。

　　辛吉德擺擺手，說:“這個可能性就太多了，不拆開看看誰也不知道。你選好哪一種方案了?要不先取下來，你再慢慢做決定怎麽樣?”

　　喬伊不放心地問:“怎麽取啊，會不會很疼?”

　　“這只能算是一個小手術。”辛吉德轉過身，往牆上某處摸了一下。隨即響起一聲生物電池細小尖叫，本來已經漸漸昏暗的屋子亮了起來。

　　“一點都不疼。”他說，“我保證。”

　　窗外夜色已經降臨，原本還隱約能聽到的叫賣聲也逐漸消失，邊境市場裡不是每一家店鋪都在夜間營業。喬伊覺得是時候告辭了。他今天經歷了太多，需要回去在那個能讓他安心的小屋內整理一下思緒。

　　“很晚了，辛吉德先生。”喬伊站起身來，“您讓我考慮一下吧，改天我想好了再來找您。”

　　辛吉德微笑著說:“當然需要考慮。不過進化日酬賓只有三天，你考慮太久的話，可就進不來邊境市場了。”

　　喬伊點點頭。酬賓活動在進化日前後各一天起止，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

　　“我突然有一個主意。這裡還缺一個機靈的學徒，我看你就很合適。”辛吉德又說，“待遇嘛，肯定比你在祖安下城的生活好一點。”

　　喬伊有些心動，但還是說:“我明天有一個面試...但無論結果如何，我晚上都會來告訴我你的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