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車來得很快,村長被攙扶著進了醫院,手術也只花了兩個小時,接著他就被推了出來。
魏武一行人等,大眼瞪小眼,木訥地站在病房內,等著他睜眼。
約莫半個小時後,麻藥消退,按醫生的話,他應該能醒了。
遠遠地,魏武瞅見他的眼皮快速抖了下,在睜眼的一瞬間,又合上了,估計是想裝睡。
“金興林,想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叫你名字。”魏武抬了下眼,走上前,快速瞅了下躺在床上裝死的金興林。
“你是否承認自己有罪?”魏武俯下身子,死死盯著他那枯黃的老臉,他能感受到那細微的呼吸聲。
金興林做了一輩子村長,從來都是他審問別人,他習慣了去發問,還沒學會怎麽去回答。
他就是這麽緊閉著眼,縮緊嘴巴,什麽也不說,偶爾嘴巴乾癟了,也只是快速舔一下,自欺欺人地以為沒人注意到。
魏武對他這個樣子也不惱,反正案子都快結了,心裡也沒啥可煩的。一句話,他耗得起,他要徹底磨碎金興林最後的心理防線,讓他自己招,還要求著魏武聽。
魏武就這麽陪他乾瞪著眼,一直瞪到晚飯時間。
魏武摸了摸肚子,吧唧著嘴,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然後扯著嗓子衝胖子喊道“胖子,出去買五碗拉麵唄,加牛肉!都算我頭上!今天我請!”
“好嘞!”胖子抹著嘴。扭著屁股就出去了。
曉媽眯著眼,衝著魏武說道“小武今天夠豪爽啊!你看!這地可真涼快!”繼而用手指了指窗戶。
“可不是嘛!老舒服了!”魏武翹著二郎腿,鞋底有規律地敲擊著地板。
曉媽找了個凳子,順勢坐了下來,乾脆和魏武拉起了家常,從天談到地,從老婆孩子說道國家大事。
霎時,屋子裡聽起來熱鬧多了,當然,這種環境肯定不適合患者居住。
不一會兒,胖子兩手拎著面,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快吃!還熱乎呢!”胖子擦了擦汗說道。
魏武笑著把面往金興林床前一放,就這麽輕輕一推,用充滿戲劇性的聲音說了句“這都七點啦!”
“可不是嘛!總該吃飯了!”胖子也做作地回了一句,說著拆開了包裝袋,一股熱氣騰騰的煙升了起來,胖子用手一扇,那味就出來了,接著深深嗅了一口。
“你看,這不是牛肉麽?”小劉指著胖子碗裡的面說道。
“太香了呀,我受不了了,我要動筷子了,不然面坨了可就不好吃嘍!”曉媽說完,擠弄著眼瞥了一眼床上的金興林,然後挑起長長的一根面條,仰著頭,張著嘴巴,吃了進去。
“嘿!這是哪家的呀!”魏武捧著面,故意在床前晃悠,明知故問地說道。
“那個梁記拉麵啊!現場拉的!嘿,那叫一個正宗。你瞧,這個勁道正好!”胖子口裡還吞著面,接著就起身,假模假樣地模仿著怎麽拉麵。
金興林輕輕咳嗽了幾聲,魏武等人故意充耳不聞,接著,又似乎想通過翻來覆去,來傳達自己的不滿,但魏武甚至懶得瞥一眼。
曉媽突然插了句,把話題又變得深沉起來,有些神秘地問“你說他家老婆子晚上沒人做飯怎辦?”
“涼拌嘍!”魏武拉著長長的一根面,吹著氣說道。
小劉又很有挑撥性地插了一句“你們說,會不會是老婆子教唆的呢?”
“誰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嘛!”曉媽抬著眼皮,
衝床上瞥了一眼,接著又低頭吃起了自己的面。 “管他呢,不行就抓過來,到時候,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胖子喝了口湯,嚇唬著說道。
金興林緊閉著眼,五官皺縮著,像是在水中憋了太長時間,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氣,緊接著吼道“你們倒是追問我一句啊!”
“哎呦!說話啦!”魏武探過頭,不屑地瞥了一眼,然後衝著外面喊了句“護士,來喂飯!”然後繼續和胖子仨人聊著天。
護士剛喂兩口,金興林就吐著唾沫星子,抬著下巴,喊道“我招,我全都招!行了吧!你們別說話了!”
“還吃不吃了啦?”護士瞪了金興林一眼,不耐煩地問著。
“不吃了!我全都招!”金興林的老臉紅的發紫,憤憤地吼道。
魏武捂著嘴笑,坐在床沿,有些嘲諷地說了句“那麽快就不行啦!”
“我還以為能繼續憋一會兒呢!”胖子扒啦著最後一點面,“咕嚕”著把湯喝得一乾二淨。
“那你就從作案動機說起吧!小劉,記好嘍!”魏武轉過身對著正吃麵的小劉說道。
金興林的作案動機很簡單,還是很單純的,就是想搞點錢給老婆子看病。
他知道自己家祖墳裡有值錢的東西,但總不能自己去挖吧,於是就想著找一群盜墓賊把自己家祖墳裡的東西給偷出來,倆人對半分,雖說有逆祖宗,但也是無奈之舉。
3月18號,他經當鋪老板的介紹,認識了一個來自陝西的人,自稱盜墓無數。金興林強調,只動他一家的墳。那人也點著頭說好。
沒成想,3月19日的凌晨兩點鍾,竟然一下子來了三十三個人!
金興林當場就意識到不對了,打算反悔的時候,對方人多勢眾,
掐住金興林脖子,說是要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大家都不好過,甚至拿著刀威脅。
金興林被逼得實在沒辦法,最後想了個法子,讓他們帶好東西第二天進村藏進那木屋裡的地洞,等他找好了替罪羊,再決定行動。
而思來想去,至於誰來當這替罪羊,他就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金正南!
他19號晚上就寫了封信過去,那信的內容都是假的,金正南娘的腿也不是跌的,是20號凌晨被他用棍子偷摸砸腫的。
因為發的是加急信件,金正南21號中午就收到了。
沒成想這小子竟然拖了十多天才回來。回來的那天,金興林請他吃飯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瞅一眼他的鞋印長啥樣,為此,金興林偷摸地在前屋地下灑上一層薄薄的麵粉。
後來,金興林把鞋印畫在紙上,跑了整整兩天,終於在縣裡一處不大的鞋店買到了兩雙一模一樣的皮鞋。
而後的幾天,他一直學著怎麽大鞋小穿。
終於,在5號晚上,這群人出動了,到了凌晨,整個墓場已經被毀了一大半。他們知道這麽走了肯定會被發現,於是商量好6號晚上,至於為什麽把屍體運到木屋,純粹是為了嚇唬眾人不要靠近。
金興林也答應6號晚上把全村人弄走,但只有一個條件——價錢,對方很不情願,罵罵咧咧地走了。
於是就上演了一場引蛇出洞,引狼入室的戲碼。
金興林篤定金正南肯定會當出頭鳥,在發表一通熱血沸騰的演講之後,金正南起哄要反將一軍,村裡人呼聲很高,那個時候,金興林說啥是啥,也不會有人懷疑。
至於為什麽埋伏在最遠的那塊田邊,也並不是因為那枯墳裡,有金興林所說的什麽震村之寶,只是因為它足夠遠,遠到無法察覺。
那天晚上,有耳尖的幾個村民聽到莊子裡有斷斷續續的狗叫,他們還以為是盜墓賊順著小路過來了呢,於是越發覺得今晚定能有所收獲。
孰不知,就是那個空隙,讓盜墓賊們從小路跑了出去。
路過金興林家的時候,這夥人按約定把東西撂那了,然後讓一個和金正南差不多高的後生換上了他之前買好的皮鞋,而那膠鞋就是換下來的。
緊接著,就出現了老金家女兒被偷的事。
而這一切,都是金興林掐著時間算的,他甚至想過,如果老金家女兒五號不死,就偷摸下毒毒死。
至於那群人為什麽會拋屍到河裡,金興林也不知所以然,可能因為之前分贓出現了爭執,也可能因為加錢的事。但有一點可以篤定的是,能乾出把屍體拋到上遊,從而禍害全村的人,絕非善類。
而寡婦的死,金興林沒有狡辯,確實是他所為,他教唆寡婦把東西當了,說好對半分,結果半路回來被他給一棒子打昏過去了,然後就出現了丟屍到地洞的場景,而他也曾自作聰明地以為,憑借地洞的腳印,魏武絕對追查不到他。
不過,對於剩余的贓款,金興林閉口不提,一口咬定只有那1350塊!
“這案子算是結了麽?”回局裡的路上,小劉有些疑惑地問了句。
“剩下的就交給陝西警方吧!”魏武開著車窗呼出了一口長長的煙氣,那叫一個痛快!
“那魏隊,村子那邊怎麽交代啊?那麽多家要賠償!”胖子開著車,拉攏著眼皮,問了句。
“那就歸法院嘍!”曉媽眯著眼,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繼而問道“小武,那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陣子了呢?”
“那得看什麽時候金興林那老不死把贓款都吐出來,不過,最起碼人抓到了。”魏武攥緊了拳頭,有些輕松地說著。
4月15日,警局門口莫名出現五封信,信裡面鼓鼓的,裝滿了五角,一元,兩元,五元的票子,總共5500塊,信封上寫著——“來自金興林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