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今天來得早啊!”曉媽在工位上吃著包子,抬著頭問了句。
魏武摸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右手揣在兜裡,緊緊握著個燒麥。
張琳的工位和魏武之間隔著個曉媽,魏武抬眼瞅了一下,張琳還沒來,魏武想給她個驚喜,又害怕她已經不是那個愛吃燒麥的女孩了。
“早啊!曉媽!”張琳還沒領製服,穿著軍綠色的西裝,熱情地說著。她瞅見了忸怩的魏武,不知時隔多年,還是否能像以前那樣稱呼一聲“武哥”,張琳隻好鎖著眉頭,輕輕說了句“早,魏武。”以至於不會顯得太過生分。
魏武低著頭苦笑了一下,甚至連問候也沒有,只是裝作很平靜地說了句“工作的事,胖子會教你的。”然後心中暗暗感歎道“果然,現在我們生疏得只能稱呼姓名了。”
九點半的時候,局裡的報警電話響了,緊接著,局長的大哥大也叫了起來。
“魏武!快去學校!”打電話的人是胡靜,局長探著頭,衝魏武吼道。
“那我呢?爸,哦不!張局!”小琳見眾人慌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張局瞅了眼魏武,又緩了緩嗓子,對女兒說道“你聽小武的吧!”
張琳微微抬著頭,咬著嘴唇,隻瞄見魏武大半張臉。魏武撓著腦袋,有些遲緩地問了句“你要去麽?小琳……”
“魏隊,你這話說的,琳姐是咱們隊的一份子了,不然在這跟守活寡有什麽區別!”胖子翻扯著衣服,有些不識時務地插了句嘴。
小琳紅著臉,捂著嘴細聲說了句“那我就去吧。”看著魏武咬著嘴唇,她竟然覺得有一絲絲的痛快。
魏武假裝揉了下眼睛,出去的時候衝著胖子來了一拳,小聲警告道“多嘴!”
到了車上,胖子指著空出的副駕駛,扯著嗓子對後座的魏武說道“魏隊!怎不坐這裡啊!”
小劉和曉媽靠在一起,咧著嘴笑,議論著胖子的眼力見還是不行,小劉頗有嘲諷意味地衝著胖子喊道“王哥,別人的事少管!”
“聽見了沒,少問那麽多!”魏武微微了站了起來,摁住胖子的頭,抿緊了嘴,教訓道。
張琳摸了下額前的劉海,朝著車裡望了一眼,欣慰而又喜悅的坐進了副駕駛,有些俏皮地調侃道“呦呵,你們可不要因為我是局長閨女,就偷摸對我好啊!”
“那我們可得好好奉承奉承了呢!”胖子點著火,打趣道。
曉媽向前探著頭,微笑著說“你不是從小就暈車嘛,坐前面好受些。”剛靠回去的時候,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牽強地補充了句“所以,小武就坐後面了。”
張琳透過後視鏡,用余光瞥見了魏武泛紅的臉蛋,故意什麽話也不說。
學校離局裡不遠,十分鍾的車程就到了。
這所學校呢,是縣裡唯三的高中之一,除了曉媽,隊裡其他人都是這裡畢業的。
學校不大,六百多個學生,四十多個老師。
胡靜和顧圓倆人,一個語文,一個數學,搭著班,都帶著高一,正是孩子最皮的時候。
車還沒停穩呢,胡靜就焦急地在門口招呼著。
魏武坐在車裡,雖然瞥見了胡靜,但注意力卻放在了校長身上,因為他實在過於耀眼,那個禿頭,在陽光下,就像一個電燈泡,雖然皺紋已經爬滿了臉,但腦袋瓜子卻格外光滑。
胖子踩著刹車,憋著笑說了句“朱禿頭來了!”
車裡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那一聲“朱禿頭來了!”又一次勾起了大家校園的回憶,想來當年胡靜和顧圓也還位列三大女魔頭之中呢。 曉媽有些不解,直到看見那個光頭,才意識到是怎麽回事,嘴角的肉稍微抖動了下,嚴肅地教訓道“尊敬點!好歹人家也是老師!”
“怎麽才來啊!這都出了大事了!”胡靜拍著車窗,恨不得一口氣把話全部說完,瞄見了小琳後,待魏武下車,一把拉住,輕聲責怪道“把小琳帶到這種晦氣地方幹嘛啊!”
“她自己要來的嘛!”魏武小聲爭辯道,見到朱禿頭後,又恭敬地說了句“朱校長好!”
“小武啊,哎呀,現在該叫魏隊了,那個你們還是先進去看看吧,就是你媽的那間教室。”朱校長扶著眼鏡,雖然語氣有些焦急,但嘴角那一道皺紋卻暴露他不言而喻的欣慰,那是一種人民教師所獨有的。
那是學校的第一棟房子,當年還是紅瓦房,如今已經刷著白漆了,裡面沒了學生,但周圍圍著看熱鬧的學生,嘰嘰喳喳個不停,顧圓就守在門口。
“小武,你們快進去看看吧!”顧圓焦急地跺著腳,指著裡頭一處掉了磚的地方說道。
魏武走在前頭,教室裡的桌子被推到了兩邊,空氣裡有一股淡淡的甲醛味,鼻子尖的胖子問了句“才蓋的麽?”
“對,去年七八月份蓋的!”身後一個教師回答道。
魏武縮緊著眉頭,瞅著那處被扣了磚頭的地方,他看見了一塊白色的長條東西。
湊近了看,那是一塊略顯枯黃的腿骨,魏武心中疑惑“會不會是動物的?”
他用手戳了下骨頭,一塊指骨不知從哪裡“嗖”地一下,掉了下來,迅速劃過大家的視線。
“會不會是假的?”曉媽站在身後,依舊抱有幻想地問道。
魏武搖了搖頭,半低著腰說道“摸過了,應該是真的。”
這堵牆很特別,橫面上來看,一共用四塊磚,中間是一個約五厘米的空隙,魏武很好奇是誰那麽閑,把這兩塊磚都扣了下來。
他盯著紅磚白泥問道“是誰把這磚頭扣下來的?”
“我們班一個搗蛋鬼啊!同學都說他精神不好,但成績還可以。”胡靜扯著嗓子喊道。
“曉媽,那你去問一下!”魏武轉而吩咐道。
一旁的張琳摸著頭髮說道“我去吧,我之前也是老師,和孩子好溝通。”
魏武咬了下上嘴唇,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了平日的氣魄。
今天太陽很好,魏武轉過身,他瞅見一群人都在注視自己,眼神裡沒有驚恐,有的卻是好奇與焦急。
“去年誰在這裡施工?”魏武皺著臉,他覺得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好像是一群外鄉人,不記得了。”朱校長摸著光禿禿的腦袋說著,繼而又補充道“包工頭說是本地的,合同上有他的名字。”
“那就去看看吧。”魏武說著推開了人群。
胖子和小劉倆人則留下來收拾骨頭和測量一些數據。
胖子艱難地蹲了下去,看著這處離地半米的坑,歎了口氣,“小劉,你說我怎感覺我們和掏大糞一樣!”
“有點,不過王哥,你說這啥倒霉孩子沒事擱這扣磚頭,還扣這裡的!”小劉皺著眉頭,手裡握著把木錘,繼而又抱怨道“怎麽把這些骨頭弄出來啊!”
扣下磚頭的孩子叫陳遠,黝黑的小臉,個子也不高,看樣子不傻,但眼神恍惚。
張琳怕他緊張,把他拉到學校的草地上,倆人面對著面坐了下去,遠遠地有一群小孩瞅著這邊看。
倆人簡單地自我介紹後,張琳拿出筆和紙,微笑著說道“別緊張,陳遠。我呢,問你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了。你為啥想把那麽厚的牆給扣開個小洞啊。”
陳遠低著頭,摸著鼻子,瞅了眼張琳,又瞅了眼地上的草,有些結巴地說“就覺得好玩。”
“那你是用手扣的麽?我看不像吧?”
孩子張開雙手,看著塞滿灰塵的指甲,噘著嘴說道“一個小鐵錘。”
“我可以看一下麽?”
緊接著,孩子就從縫滿補丁的兜裡拿出一個鏽跡斑斑的小鐵錘。
張琳盯著錘子看了一會兒,實在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之處,又隨口問了句“誰給你的啊。”
“我爸。”孩子緊緊握住錘子,有些含糊不清地說著,眼神有些憂傷。
陳遠走後,本來站在一旁遠遠旁觀的孩子,一個勁地湊了上去,張琳隨手呼喚了幾個,有些神秘地問道“他腦子是不是真的有點問題啊?”
“他就和傻子一樣,誰欺負他都不還手,你讓他做啥就做啥,有的時候被打疼了就哭,然後再嚇唬他一下就不哭了。”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較為精辟地總結道。
一個高個子的男孩探著頭喊道“他這幾天一直和我們講什麽尋寶,結果挖出來骨頭哩!”
看著陽光下陳遠矮小的個子,張琳頓時覺得這孩子也挺可憐的。
魏武和曉媽本以為會發現點突破口,當翻開合同的時候,又有些懷疑了。
魏武指著那歪歪扭扭的名字問道“朱陳羽豐?”
“對!他說和我是本家,都是實在親戚,原本1200一座瓦房,只要了我們1000塊,水泥啥的都是他們自己買的。”朱校長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神裡流露出一種對自己精明算計的驕傲。
曉媽撓著頭,有些難以置信,“這也太低了,都不賺錢的呀,而且我們縣裡有四個字的名字麽?”
“他父親姓朱,母親姓陳,所以這麽叫的。”朱校長扶著眼眶解釋道。
魏武摸了下鼻子,搖著頭說道“回去到戶籍部查一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