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月29日，周一，八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竹林竹老師，這個平時除了語文課以外幾乎不怎麽進班的“不合格”的班主任今天居然破天荒地來主持班會了。

　　明明前幾次都是作為班長的洛雪葉主持的。

　　略微有些不習慣的清憶正如每個周一的第一節課一樣，打了一個慵懶的哈欠，隨即被身旁的某人瞪了一眼。

　　好像在說“接下來的事情很重要，快點打起精神”。

　　清憶當然知道這一節班會課的重要性，也當然知道竹老師特地按時上班來給清憶他們上班會課的原因。

　　“各位，經過了這一個月的學習，想必已經對在這所學校的學習生活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了吧。”

　　竹老師用她特有的有力度而充滿磁性的聲音說道。

　　班裡的同學們泛起一陣嘀咕，似乎並未形成共識。

　　看著同學們“散漫”的樣子，竹老師清了清嗓子，接著說，

　　“我相信各位已經利用這段時間，尤其是月考之後的周末兩天，通過各種渠道充分了解了我們的班級排位和個人流動制度，也知道了個人和班級綜合評分對你們未來三年學習生活的影響。”

　　(原來所謂的“保密”真的只是煙霧彈嗎?！)

　　清憶一邊為自己的天真而感到羞恥和後悔，一邊認真聽著竹老師接下來講的話。

　　“不知道各位在看過自己和班級的成績以後作何感想，但現在我要說，各位的表現實在是超出我的預期了。”

　　“這就說明我們做的很不錯咯?！”

　　教師另一邊有人接下茬道。

　　“呵呵，某種意義上是這樣的。”

　　竹老師輕笑了兩聲，接著總結，

　　“確實，大家在文化課的成績上表現非常好，平均分683分，就算距離在入學時刻意聚集了優等生的‘特長班’，差距也只有7分左右，卻超過平均分第六的班級足足16分，在我帶過的重點班裡，這可以說是非常亮眼的成績。”

　　聽到了表揚以後，同學們大多露出了興奮的神情，當然也有例外，例如覺得事不關己的清憶和對表現並不滿意的洛雪葉。

　　“但是，”

　　竹老師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相信大家已經注意到了，我我們班的平均分雖然很高，但綜合評分並不理想。落後於第五名的五班，同時和第七名的七班差距極小。”

　　班裡逐漸安靜了下來，

　　“這其中的原因是多樣的。”

　　竹老師似乎對班裡的反應相當滿意，

　　“個人成績上，雖說我們班不乏尖子生，像洛雪葉和楊風沐同學，成績在年級裡相當靠前，這對拉高班級綜合評分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是，我們班的低分段成績相當慘烈——這很大程度上拉低了綜合評分。”

　　伴隨著這句話，班裡的目光逐漸聚集到張九龍和潘松日兩人身上，潘松日像個烏龜一樣趴在桌子上，而張九龍神情發愣，像是遇到了什麽無法理解的事情一樣。

　　奇怪的是，居然沒人怪罪身為那兩人所屬輔助小組負責人的洛雪葉，她可是有著八班最討人厭人物的稱號的女人。

　　也許是大家明白這次取得的成績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洛雪葉的提前行動，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她是班長而已。

　　至於洛雪葉是怎麽當上班長的，據說是竹老師在開學當天選了最先到校的人……

　　總之，清憶不認為這是一個好現象。

　　當一個集體自發的將集體整體失敗所產生的惡意施加到某一兩個個體身上時，這個集體就出現了裂隙，如果處理不當，這個集體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分崩離析。

　　即便對方是張九龍和潘松日。

　　“責備”和“惡意”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前者只是追責和理性批判，本質目的是讓犯錯誤的個體改正錯誤，以便集體健康成長;而後者，只是集體中的多數個體將自身本應承擔的責任推卸到少數“責任較大”的個體身上，並想由此為自己開脫的行為。

　　清憶並不認為竹老師會對這種自己惹出的情況視而不見。

　　“我還要提醒大家一點:班級綜合評分的標準，並不只是單單一次或幾次考試的成績。”

　　班裡再一次安靜下來，

　　“請各位想一想各位在這一個月的所作所為。”

　　竹老師的語氣空前的嚴厲。

　　“想一想，這一個月間有多少人遲到，有多少人在校園裡引起爭執，有多少人不遵守校規攜帶違禁物品，又有多少人上課不認真聽講?不要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無人知曉，你們在學校內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學校的視線。”

　　清憶的余光掃到不少同學默默地把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收回口袋。

　　“回憶起這些，各位應該明白，班級綜合評分是每一個人的事情，因此，還請各位自重。”

　　竹老師說完便離開了教室，留下整個八班的同學啞口無言。

　　2

　　第二天，也就是9月30日，國慶七天長假的前一天，整個學校人心惶惶的，仿佛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一樣。

　　而對於清憶來講，確實有一件勉強算是“大事”的事情。

　　也就是早先答應洛雪葉的“輔佐學生會選舉”。

　　清憶起初是為了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翹課理由，周二大多是化學地理之類清憶並不像選學的科目，清憶的每一個周二都過得相當痛苦。

　　但清憶現在後悔了。

　　所謂輔佐工作，包括協助播放ppt、分發候選人資料等等。

　　一言以蔽之，超級無敵麻煩。

　　“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清憶對著洛雪葉準備的台本一遍又一遍練習著播放ppt的時機與各種細節。這項工作看似簡單，但裡面的學問有很多。

　　“要是告訴你的話，你就不會來了吧。”

　　“……”

　　“況且你就算留在班裡也不會好好聽講的吧?尤其是物理化學地理這三科，留你在班裡無異於拉低班級綜合評分。”

　　唔，好絕情，但清憶無法反駁。

　　不過洛雪葉的話讓清憶想起了曾經的疑問。

　　“話說，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全班的綜合評分啊?保持住自己的成績然後在學期末上升到特長級部不久好了?”

　　清憶說得或許有些輕浮，但對待洛雪葉這種毒舌，說話也不用太考慮對方的感受——就算說出一些在全班面前絕對不能說但是卻是客觀事實的話，想必也沒人會在意的。

　　“我……我有我自己的堅持。”

　　洛雪葉說著，目光透過後台的單面透光小窗，投向了觀眾席。

　　清憶沒有在意洛雪葉究竟在看誰，接著問道，

　　“你還是不承認你口中所謂‘弱者’的價值嗎?”

　　是那天晚上在圖書館自習室的話題的延續。

　　“我不會改變自己的道路的。”

　　洛雪葉用堅定的回答為這個話題再次按下了暫停鍵。

　　清憶不好多問，繼續投入到突擊訓練當中。

　　3

　　選舉開始了，清憶姑且了解了一下學生會選舉的規則。

　　簡單來說，學生會選舉要經過兩輪，第一輪確定新一屆學生會的成員，人數由學生會長決定，一般在10~15人之間。大體流程如下:學生會長選舉——學生會長確定新一屆學生會人數——由全體校領導教、教師、學生代表和學生會長共同確定新一屆成員。

　　而第二輪選舉，將決定學生會長之外其他的職位，從已經確定成員裡有意向競選職位的人中選取，選取原則是由全體校領導教、教師、學生代表投票，讚成票票數超過60%且得票率最高。具體職務有副會長一名、財務總監一名、書記一名、執行委員一名。

　　第一階段在月考前就已經完成，今天是第二輪選舉，洛雪葉今天想要競選“執行委員”的崗位。

　　至於原因，大概是執行委員擁有僅次於學生會長的“組織權”，負責組織管理各種活動事務，可以讓洛雪葉大展拳腳吧。

　　順帶一提，這一屆學生會根據學生會長楚天的安排，由13人組成，其中10人為高二學生，3人為高一新生。

　　按照常理，學生會的幹部應該是有經驗以及人望的高二前輩，高一新生參選的希望不大。

　　然而，常理並非永恆不變，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常理存在的價值之一就是被人打破。比如去年的學生會選舉。

　　千雨學姐以高一新生的身份當選學生會長，隨後便辭職隱退，把位置讓給了同班的楚天學長，也就是現在的學生會長，而楚天會長也沒有辜負這個位置，憑借出色的領導能力和組織能力，在學生間積累了深厚的人望，在9月早些時候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連任。

　　這是就連清憶也聽說過的傳說。

　　雖然這個傳說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例如千雨學姐隱退的原因等等，但就現在學校的情況來說這個傳說應該基本屬實。

　　選舉正式開始，校領導、學生會長、學生總代表相繼發言，然後就來到了候選人發言環節。

　　這期間清憶一直在觀眾席裡幫忙分發候選人資料，不過清憶仍然注意到，學生總代表千雨學姐上台的時候，本來一臉嚴肅的站在台側候場的洛雪葉的視線總是略微向主席台傾斜。

　　大概是錯覺吧。

　　4

　　候選人們的演說，可以說是相當精彩。

　　清憶雖然在後台備場，但仍然留出一隻耳朵來注意候選人們演講的內容。

　　然後，清憶深刻地認識到這個舞台並非一般人所能站立。

　　“如果說學生是海棠中學的血液，那麽學生會就是心臟。”

　　台上的學姐底氣十足地演說著，

　　“在由領導組成的大腦的指導下，在由教師們構成的骨架的支撐下，學生會推動著血液的輸送、更新，維持著整個學校的協調高效運轉。而在這其中，執行委員的作用尤為重要。”

　　學姐又在話語裡灌注了更多的力道，

　　“輔佐學生會長組織各種考試活動，確保整個海棠中學的秩序與活力，同時最大限度地激發學生們的潛能，執行委員所必須堅持的理念。”

　　“而這樣的理念，需要擁有充足的經驗、充足的信心以及充足的能力的人來貫徹——我，是最適合這個職位的人選。在過去的一年裡，我輔助上任執行委員，參與了一年間幾乎所有活動的籌備，積累了大量經驗，非常熟悉海棠中學的運營模式，同時深受器重。”

　　“當選以後，我會充分的運用我所擁有的一切優勢，來為這所學校增添新的活力。還請各位支持。”

　　講演結束以後，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說實話，清憶並不覺得這位學姐的演講內容有什麽特別亮眼的地方，但卻成功吸引了台下觀眾的注意。

　　要說原因，大抵有兩個吧，其中之一當然是這位學姐自信張揚的氣場，而其二……關於執行委員的競選是這次學生會選舉唯一可以稱得上是“競選”的選舉。

　　簡單來說，其他的職位均只有一個人參選，人選自然是早早內定好的。

　　按照往年的慣例，第二輪選舉只是走一個過場，有一些形式上的意義罷了，幾乎不會有人真的試圖推翻早已確定的結果。

　　但洛雪葉似乎是個例外。

　　接下來就輪到洛雪葉了，鴨梨山大啊……

　　清憶懷著一顆滿是後悔的心，戴上專用的耳機，開始在後台配合洛雪葉。

　　5

　　“可真是輸的轟轟烈烈啊……”

　　清憶弱弱地感歎到。

　　競選的結果早已出來，高二的學姐以壓倒性的優勢當選執行委員。而現在，兩人正在報告廳後面的空地上閑聊。

　　“沒有是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能贏啦。面對的對手是高二很有名氣的學姐，而且我這邊的準備也不夠充分，失敗是必然的。”

　　當事人的洛雪葉卻一臉輕松的樣子。

　　不過仔細一樣說來也是，結合上述條件，在這樣不利的狀況下能夠在氣勢上不落下風，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誒，那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真的準備競選?就算明知道贏不了。”

　　“我只是……想去試一試罷了。”

　　洛雪葉的臉上出現了微微的失落，但看剛才的態度，不太像是單純輸掉選舉而產生的情緒。

　　清憶可不打算涉足別人的內心世界，特別是像洛雪葉這樣已經加入學生會的麻煩家夥，和他們扯上太多關系的話，清憶原本悠閑自在的日常就會像今天一樣淹沒在各種各樣的事務中了。

　　“對了，看你剛才在後台的時候總是往觀眾席看，是緊張麽?”

　　因此，清憶有些生硬地扯開了話題。

　　“嗯……差不多……吧。”

　　可能是清憶不小心踩到了雷，洛雪葉說話有些支支吾吾的。

　　清憶努力運轉著大腦，試圖找到一條既能不惹怒洛雪葉，又能順利脫身的道路。

　　但是，清憶的小算盤可能要打水漂了。

　　“你就是高一的洛雪葉吧。”

　　方才才聽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清憶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剛剛與洛雪葉一同競選執行委員的學姐走了過來。

　　“真是場不錯的演講呢。”

　　對方如此說到。

　　“您過獎了，楊子璿學姐。”

　　洛雪葉向這位名為楊子璿的學姐鞠了一躬， 清憶也在一邊微微點頭致意。

　　“哪裡哪裡，結果出來之前我可是都捏了一把汗呢~”

　　“可結果還是您獲得了絕對的勝利，我才有些自不量力了。”

　　清憶發現洛雪葉對學姐說話的態度和對班裡同學們截然不同……這就是八班同學口中的“傲慢”嗎?

　　“這都是海棠中學的慣例啦，由高二或高三學生擔任學生會的幹部，建校幾十年來只有去年的千雨打破了這個‘規則’，為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學校甚至還改變了選舉規則。”

　　“……”

　　清憶注意到，提到千雨學姐的時候，洛雪葉的軀體似乎微微的顫動了一下。

　　“畢竟去年的千雨可是全年級學生當之無愧的領袖啊，帶領普通班僅用一個學期的時間上升為特長一班什麽的事情可真是太離譜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學校才在你們這屆開始實行學期末重新劃分三個級部的新規。”

　　“……”

　　“對了，我看你應該很想做執行委員的工作吧?”

　　“嗯，是的。”

　　洛雪葉本來逐漸黯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

　　“那這樣吧，我回來跟楚天說一聲，你今後一年就做我的助手吧，好好積累經驗的話明年就很有希望坐到我的位置上了。”

　　“是。”

　　清憶趁著兩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默默地偷跑了，偷跑前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起碼在現階段，過分探究那些事情對清憶毫無幫助。

　　清憶決定放棄思考，好好享受接下來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