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爺,您早好啊。”
“早好,早好。”
巷子口兩個頭髮花白的老大爺打了一聲招呼,正打算站在屋簷下聊兩句,一晃眼突然見著一個面目可憎的人影快步走過,嚇得這兩個老大爺倒吸一口涼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等到那人走後,兩個老大爺才緩過一口氣來,不由得議論道。
“這都是什麽人啊?臉上怎麽那麽長一道疤?”
“不會是山上寨子裡的人吧?”
這些紛紛擾擾的閑言碎語,陳旭並沒有理會,仍舊是走街串巷來到了自己預定好的一處旅店。
這家旅店叫做友誼旅店,一般情況下沒什麽住客,原因無他,因為這友誼旅店的位置有些特殊。
友誼旅店往北邊走二百來米就是東北軍津門小站的屯兵駐點。
這裡是正兒八經的戰備區,31年的時候九一八之後沒多久,日本人還想在接著挑事,當時東北軍就守在北平,領頭的高層直接派兵到了津門小站平息了事端。只可惜後來東五省的事情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但是駐守在這裡的東北軍可不少,而且都是正兒八經的精銳。
陳旭挑選的友誼旅店,不是別的地方,正是一般探親訪友的東北軍親友住的地方。因為這地方距離營地太近,所以一般沒什麽外客。
陳旭拎著行李箱,走到前台訂好了房間,雖然沒在前台待多久卻還是把前台的掌櫃嚇得不輕。
做完了這一切,陳旭領著行李箱上了樓,在403號房間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行李,轉頭打開窗戶,遠遠的能夠看見東北軍的操練營地。
他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就是因為這裡已經算是東北軍的駐點范圍,田中信三即便是想要把他撈回去也得掂量一下動靜。
再者還是因為徐參謀之死,他難辭其咎,這回來北平其實是帶著幾分贖罪的意思。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一個有些瘋狂的想法。這個想法來自於幾經周折卻了無音訊的零號,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能在這裡找到突破口。
當然還有更大的可能是陳旭因為帶去了假情報,而被東北縱聯的人直接處死。
對於陳旭而言,現在無論是哪種情況,其實他都可以接受。
因為暫時沒有明確的接近目標人物,所以陳旭就站在窗邊稍微看了一眼東北軍的營地上操練的士兵。
雖然這些年東北軍飽受罵名,但是不得不說,這些人至少還算是戎裝齊整,每天都還會出來操練一番,精氣神方面還是沒得說。
當今天下,除去了老蔣直系的中.央軍之外,東北軍算是數一數二的戰鬥力,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人員素質上都可謂是名鎮一方。
只是還是那句話,地方武裝始終是有局限性,就現在的軍閥混戰的局勢下,想要齊心抗日的難度可謂是難於上青天。
陳旭簡單的看了兩眼,本來打算暫時先放松一下心情,沒想到這才把東西放下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嘭嘭的敲門聲。
他聽到這聲音,頓時就警覺起來,下意識的拿出當初徐參謀送給他的那把柯爾特手槍,小心翼翼的躲在了牆角,沉聲道。
“誰?”
門外的人回應道,“陳先生,我們是楊小姐派過來接應你的人。”
“楊小姐?”再次聽到這個稱呼,陳旭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臉上的神色非但沒有輕松多少,反倒是平添幾分凝重之意。
只不過門外的人看起來似乎挺堅決,
沒聽到回應愣是沒有離開。 陳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收起槍,走到了房門前,將房門打開。
門外是兩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見到陳旭出現,兩人顯然是有些驚訝,不過他這臉上的刀疤無疑是正好的佐證。
現在他們甚至都不需要驗證身份,直接就說道。
“陳先生,楊小姐讓我們先把你送到一處安全地點。”
“不用了,這裡挺安全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們可以離開了。”
門外的兩人沒想到剛來就吃了一記閉門羹,下意識的愣了一下,索性他們的反應也不慢,繼續解釋道。
“其實我們這次來,是楊小姐另外有事情安排。”
“什麽事情?”
陳旭比想象中的冷漠,這讓門口的兩個年輕人多多少少有些窘迫,實際上如果他們但凡表現得更加強勢一些,陳旭決定會當場翻臉。
但是他們現在這副不經事的樣子落在他眼裡,到底還是讓陳旭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楊婉君對於一些細節的琢磨,的確是比絕大部分都要用心,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不是她故意安排的,陳旭現在的確是很吃這一套。
稍微猶豫了一下,陳旭到底是不想為難這兩個年輕人,再者他也大概明白了楊婉君的意思。
她在為他鋪路。
無論楊婉君是不是受到了日本人的授意,對於陳旭而言,現在楊婉君給他鋪路,至少算是給了一條門路。否則單以他現在的身份,想要接近東北軍內部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只怕望眼欲穿也盼不來一個誰。
“前面帶路。”沉默了半晌,陳旭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讓門口的兩個年輕人多多少少有些驚喜。
驚喜之余,兩人帶著陳旭就下了樓。
在友誼旅店之外,一輛小汽車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陳旭跟著這兩個人上了車,本以為他們會去什麽地方,沒想到這兩個人開著車,掉頭就進了身後的東北軍營地。
陳旭見狀,心裡暗暗一驚,越發覺得楊婉君的能量不小。這東北軍的營地,她竟然也有辦法進來。
其實仔細想想,零號出現在松江的電報也好,徐參謀等一眾東北縱聯的同志前赴後繼的出現在松江也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算是佐證了松江的地理價值,還有楊家在東北軍之中的份量。
東北軍說到底還是地方武裝,裡面的大小頭頭魚龍混雜,一些東五省的鄉紳地頭基本上都是靠他們才起的家。
楊家在松江這麽多年來不倒,肯定是有東北軍的一份功勞。
陳旭心下的思緒未盡,小汽車直接開進了營地裡,按照規矩停在一處專門供停車的地方。隨後這兩個年輕人領著陳旭來到了一個營房前。
“陳先生,楊小姐希望你見的人就在裡面。”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陳旭自然不會退縮,直接掀開門簾就走了進去。
營房裡空蕩蕩的,只是擺了一張簡陋的桌椅還有一個演練沙盤,一個戎裝的中年人站在沙盤前沒有抬起頭,他的身邊也沒有什麽護衛。
陳旭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營帳布簾,多多少少有些詫異這營帳之中竟然這麽空曠。他作為一個外來者,竟然就這麽就走進來了。
說是心裡有些詫異,陳旭還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待著那人開口。
這次會面既然是楊婉君安排的,想必這個人一定有什麽話說。
果不其然,那戎裝的中年人站在沙盤前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招了招,示意陳旭走過去。
陳旭稍微遲疑了一下,徑直走了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沙盤的方向。
“這是?”
那中年人突然開口問了一句,“松江有幾道彎?”
“松江?”陳旭下意識的愣了一下,隨後搖頭道,“我不知道。”
“八道。”那中年人比劃了一下,照著沙盤上的松江流域指了指,分別指出了那八道灣。
松江的八道灣並不是什麽隱秘,算是當地人都知道的小常識。這八道灣分別對應著緩急不同的水灣,越是上遊這水灣就越急,到了松江城前面的那道水灣基本上已經沒什麽激流了。
也正是因為那道水灣的緩衝, 到了松江城外的水面都非常的平緩,很適合跑船運,松江城也是因此才興盛起來的。
“這道灣,你知道叫什麽嗎?”那中年人指了指松江城前面的那道水灣,問道。
陳旭的腦海裡幾乎是下意識的閃過“大直沽”三個字,只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可笑。大直沽現在對他而言,就是一個笑話。
“這地方叫娘子灣,早先是叫做梁子灣。梁子的意思就是房梁柱子,它的左右都是高坡,正好把松江堵在水灣裡面,像是個扁擔。”
那中年人並沒有追問陳旭心裡在想什麽,而是用指揮棒指了指沙盤上的位置,解釋道。
“這種地形在軍事上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左右都是製高點,下方是個天然的口袋陣。但是松江外面的這個娘子灣不一樣,娘子灣左右兩邊的山都是厚基岩,沒辦法短時內營造好戰略工事,所以對於臨場決策者而言,要想不被人像趕猴子一樣堵在山上殺,只能選擇往口袋裡面鑽。”
“……”
隨著中年人的講述,陳旭似乎是回想起了當初徐參謀打大直沽時的場景,那炮火轟鳴的夜空伴隨著江灘上的屍骸,讓陳旭的臉色都變得蒼白了起來。
“我叫陸錫文,你也可以叫我楊錫文。我是婉君的表舅親戚,自小就被抱養出去,所以很少和楊家有來往。”
說話間,陸錫文收起指揮棒,似乎是想到臨時想到了什麽,看了陳旭一眼,微笑道。
“對了,這算是個小秘密,陳兄弟可別到處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