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玉卿抬頭望去,卻看不清光正的樣子;只是依稀看見頭頂著的閃閃發亮的冠冕、背後招展的六道幽綠的羽翼,和那緊握在手中的熠熠生輝的勝利之槍,但光正的面貌卻如同雲遮霧罩,看不清楚。
他凝目細觀,更生疑惑;仿佛那臉龐不願給他看一般,一片雲光般的模糊,雖說看得出是一張面孔,卻也僅止於此。看不清眉宇,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個直觀的綜合形式,卻沒有絲毫清晰的細節。
光正沒有給他猶疑的時間,勝利之槍擲出,帶著流溢的光火,洞穿了他的身軀。從那巨大的道口,光明的魂力注入,在邪魂師體內奔湧,淨化著他的力量和肉體。
也就帶走了他的生命。
龔玉卿漸漸呆滯的眼神,視點從空中下移,越過光正佩在腰間的量天,滑到已經安然臨地、被武魂殿的封號鬥羅們圍在中間的千仞雪身上。
目光只是稍稍停留了一會,他的眼睛便已經不存在。整個世界上再沒有這位半神的邪魂師龔玉卿。
或許唯一能慰藉他的是,為了克服他吸取的那幾分修羅神力,光正嘴角也湧出鮮血,絲絲縷縷地染紅了半張臉龐。
可惜,這成片的血痕和五官一樣籠罩在光火如雲之後,他看不到。
看著清朗了的夜空,光正降下身來,立在千仞雪旁邊,輕輕挽起她的臂彎。如同一道流光,他們轉眼便已站在了那現在只剩窟墟的致辭台前。
“武魂殿清剿邪魂師不力,讓各位受累了。”光正的聲音傳遍整個大鬥魂場。
場內的各大勢力靜靜聽著。他們確實受了不少損失;許多中低階的魂師在混戰中傷亡了。
甚至星羅帝國引為上賓的滄溟宗主滄溟鬥羅,在戰鬥中也是勉力支撐,剛才似乎是消耗過度,在眼看著光正以新姿出現時合上眼昏迷了過去。
“不過現在,首惡已經剪除;”光正繼續說下去,“各位可以稍稍安心。出了這麽大的事,無論是想再多留,還是立刻返鄉,武魂殿都會支持;任何想要得到安全保障的人,都可以向武魂殿尋求攜手。”
說完,他靜靜地立在大鬥魂場中,看著漸漸退散的各大勢力。
各大勢力心裡明白,從今天之後,自己的立場,又要再多掂量了。
如果不說更為溫和的話,武魂殿的這一位似乎也更好預測、更循常軌,而這一次顯現的實力,似乎與神也不分軒輊。
當然,依然不是神。這一點,封號鬥羅們看得清楚。雖然看不清他雲遮霧罩般的光面,背後的魂環仍是九個,則是反覆數過,絕不會錯。
縱然魂環不是一一豎立,而是盤旋如環,也是九環,而非十環。
……
唐三自然是不愉快的,依然挺立在鬥魂場裡。
光正看著唐三抱在懷中的小舞。
她的身段,輕巧、柔軟、苗條、修長。現在因被強行從修羅中剝離而昏迷的她靜靜躺在唐三懷中,還省去了她身體最大的缺點:如兔子般動作太多。
但是,唐三的那不動的動作,靜靜地抱著她,似乎就來意不善。
因此,光正站著,目光中帶著警戒,即使十分虛弱,仍然和千仞雪並肩昂首而立,緊緊握著勝利之槍。
其實他現在虛弱極了。從那深淵中走來,這光之元素守護使的力量,他還未完全掌握,便出手擊滅半神。若非屬性上光暗克制,恐怕還難以成功;即使成功,卻也是消耗殆盡。
這可不僅僅是吐出幾口鮮血的問題;他體內的魂力此時近乎空空如也,
甚至都站立不穩,仰仗著勝利之槍支撐住身體。 若非面龐前光芒折射的意象遮掩著真實,唐三一箭雙雕的良機,便沒有錯過。
幸好,有著這奇異的性狀,即使唐三開啟著須彌境的紫極魔瞳,也看不清他的實象,看不到他面上無暇拂去的逆血,看不到他咬牙堅持而依然顯出扭曲的神情。
光正暗自慶幸著這一點。甚至想著,如果自己把光聚在一起,照射進唐三那專事修煉的魔瞳,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不過如果現在激怒對方,被他靠著精神力、記憶力或乾脆是范圍攻擊殺死的話……就太不值當了。
因此他只是這樣在夜月下站著,冠冕的系帶緊緊扣在下頜。
許久,唐三隻說了一句:“後會有期。”
隨後,便抱著兔子消失在夜空裡,隻留下黑色中一片飄揚的藍發。
光正怕他使詐、殺個回馬槍,仍然繼續站了一會,魂力緩緩恢復著。
“快休息吧。”千仞雪的聲音。
於是,兩人便回到了殿裡。
“好好休息,恢復一下吧。”千仞雪輕聲說著,把他安頓在了床上——自然,是光正那間書房裡的木板床。
“怎麽,不激動麽。”光正仰頭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終於成就了光之元素守護使。”
“可是你臉色那麽蒼白,還都是血。”千仞雪一邊說,一邊拭去他嘴邊的血跡,“一定很虛弱很難受吧。”
“你……看得到?”
“恩。那些封號鬥羅前輩們都驚訝說看不清,可我看得一清二楚。 ”千仞雪說道,卸下了那有著纖羅的帽纓,又冠飾著翠翰的守護者之冕,把它放在了點著一方魂導燈的床頭櫃上。
“可惜沒有變好看呢。”手卻是抓著光正的手。
光正苦笑了一下。他本來在思索,為什麽千仞雪能夠看得清楚;現在,卻不由得有些埋怨,元素守護使不像神位那樣能讓人容顏煥發。
千仞雪卻是低下頭去了。
光正有些訝異:“怎麽了?”
“我是不是不該那麽說……你又救了我一次,救了我那麽多次,還常常是那麽恰巧地在最後的關口……”
“不,不。”光正挺身坐起,背後墊著枕頭,“如果一兩次是湊巧,那麽更多次,便不是湊巧了。何況,並不只是我救你,也是你救我。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只會困在那黑暗坑道的深淵中,無法衝天而起。也許,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寧願相信,一位有能的意志,讓我們互相守護。”
“互相嗎……”千仞雪歎道,目光幽然。
她知道,光正說的不會騙她。可是,那怎麽夠呢?在成就守護使的時候守護他的千仞雪,只是一個形象;就算這份光與愛確實不可或缺,那也只是他識海中的自己。什麽時候能夠真的像他保護自己那樣保護他呢?千仞雪憂鬱地想著,又一次惋惜著自己跌落的神位。
“雪,你也好好休息吧,要我休息,卻累著自己怎麽行呢?何況這次打成這幅局面,善後工作會很艱巨吧……”
“那你別偷偷起來看書哦,光。”千仞雪在他額上吻了一下,才起身離去。